第76章 特殊原因

  　　到達南城區分局，局長很重視卜煢的到來，特地安排了兩名年輕的女警官和邊霽一同給卜煢做心理工作，才進入密閉的詢問室內，跟卜煢進行交談。

  　　監控和錄音設備正常運轉，麵前是和善的年輕女警，身邊陪著她的是邊霽，邊霽握著她的手輕輕拍著，用自己的溫度和力量安慰卜煢。

  　　卜煢長舒一口氣，冷靜了下來，緩緩開口。

  　　“我不知道我和我爸爸的事情，跟你們在查的案子是否有關。但是既然已經找到我頭上來了，那大概……”她停下了話頭，沒接著說下去，但是大家都聽明白了這話裏的意思。

  　　“我爸爸在我小學畢業那年就去世了，我們一家三口從外地旅遊後回來，從機場回來的路上遭遇車禍，肇事司機和我的父母當場死亡。”卜煢麵色平靜地從頭開始講自己的事，“最後的調查結果是，肇事司機得了肺癌，無藥可治，於是報複社會，故意撞向我們。”

  　　邊霽察覺到卜煢的指尖微微顫動，於是略略收緊手心，輕撫她的手背。

  　　卜煢頓了頓，繼續說道：“後來，我就被邊霽的母親，江秀敏收養。但是因為特殊原因，不能辦理領養手續，我的戶籍一直在當時的北城公安局集體戶口裏。我在邊家生活了六年。”

  　　其中一名女警官停下手中的筆，抬頭看看邊霽，再看看卜煢：“什麽特殊的原因？”

  　　卜煢抿了抿唇，低下眼，許久沒有說話。

  　　邊霽看著女警官，眨了眨眼，女警官回給他一個理解的表情。其實卜煢父親的故事，整個浮城的公安係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隻是因為一些原因，所有人都諱莫如深。而現在問出口，也不過是走流程，需要做筆錄，將事情脈絡理清楚。

  　　卜煢終於開口，說道：“因為我的爸爸，是緝毒英雄。”

  　　她的聲音哽咽，眼眶瞬間通紅。

  　　“我的父母，是因為毒梟的餘黨報複去世的……”卜煢緊咬著牙關，吸了吸鼻子，抬頭正視女警官，“我的爸爸正直勇敢，隱忍果斷，一心一意為了國家和人民臥底在龍潭虎穴。但是最後卻被報複受害，為了保護我的存在，他的身份信息都被人為地隱藏起來，連同我的戶籍信息也被保密。”

  　　“他明明是個英雄，但是卻沒有人再記得他。”卜煢聲音哽咽，帶著難堪和不解。

  　　邊霽有些坐不住，動了動身子，正要開口說話，女警官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另一名女警官搶先開口了。

  　　“我們記得。”

  　　她的聲音溫和堅定，帶著一股韌勁，有力地撫慰人心。

  　　卜煢抬眼驚訝地看她。

  　　女警官眼神篤定，定定地看著卜煢，再次重複：“我們記得。”

  　　卜煢啞然，沒有說話。

  　　這位女警繼續說道：“我們係統內，特別是刑偵，緝毒線條上的警員，沒有一個人忘記英勇犧牲的前輩。卜警官更是我們學習的榜樣。我們從沒有忘記過他。”

  　　卜煢別開臉，眼淚奪眶而出，順著側臉滑落在下巴。

  　　“你能告訴我，在邊霽家居住的這段時間，有發生過什麽異常嗎？”另一名女警坐直身子，雙手放在桌麵上，嚴肅地問。

  　　追問那麽久遠的事情，邊霽覺得有些不妥。

  　　卜煢：“邊霽的父母離婚了算嗎？”

  　　邊霽：“……”

  　　兩位女警互相對視一眼，眼裏帶笑地看著邊霽，邊霽臊得慌，撓撓臉，側臉衝卜煢小聲念叨：“說這個幹什麽？”

  　　屋內的監視器下的音響傳來副局長的聲音，輕咳一聲提醒：“邊霽，別交頭接耳啊。”

  　　邊霽輕嘖一聲，翻了個白眼。

  　　卜煢也覺得有點好笑，抿著唇看了眼邊霽，然後才說：“高中三年其實都沒什麽事。直到高三第二個學期……”

  　　高中最後一個學期，馬上就要進行高考了，卜煢成績穩定，名列前茅，江秀敏完全不擔心。而且她正在著手準備參加自主招生的考試，學校想要把人大的免筆試的名額給卜煢。

  　　江秀敏當著邊霽的麵對卜煢說：“人大對你來說差了點吧？要不要我去走走關係，看看能不能要個清華北大的免試名額？”

  　　邊霽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玩遊戲機，聽到這話嗤了一聲。他嗤的是江秀敏這種老一輩，遇到事情就想走後門的心理。

  　　江秀敏額頭發緊，也不理會他，翻了個白眼，自顧自期待地看著卜煢。

  　　卜煢撓撓臉：“不了，阿姨。我沒有省競賽的成績，很多同學可能平時年級段排名沒我高，但是他們腦子更靈活，有競賽名次，他們更看重這個的。這所大學已經不錯了，保底挺好的。”

  　　邊霽又在旁邊嗤了一聲。

  　　嗤自己，江秀敏無所謂，嗤卜煢，江秀敏急了。

  　　她一拍茶幾，扭頭就罵邊霽：“你幹嘛呢，陰陽怪氣的。腳，把你腳放下來。還玩遊戲呢！距離高考才一百多天了，你能不能向卜煢學學，有點誌氣！人家卜煢不高考都有985讀，你再學兩年也考不到三本吧！”

  　　說著，她一掌呼在邊霽翹在茶幾上的小腿上，惱火極了。

  　　邊霽被她這一拍也拍懵了，隨即火氣也起來了，站起來，把遊戲機往沙發上一扔，惱道：“我就是不喜歡讀書，別逼我行嗎！你有一個讀書好的乖巧小棉襖已經夠了，我隨便讀個學校你管得著嗎？”

  　　邊霽心裏很窩火。他其實嗤笑的不是卜煢比不上人家，而是嗤笑那些綜合能力不強，投機取巧去參加競賽，靠競賽加分的學生。在他心裏，卜煢永遠都是最優秀的那個。

  　　眼看著母子倆戰火一觸即發，卜煢撓著頭，焦急地不知道該怎麽辦好，正要勸架，手機就響了。

  　　卜煢接著電話，母子倆也覺得吵架沒趣，各自冷哼一聲翻個白眼，背過身去懶得理會了。

  　　這個電話就是卜煢後來遠走他鄉的導火索之一。

  　　卜煢的父母走後，她聯係最密切的除了邊霽和江秀敏，就剩下當初父親那幾個同事和領導了。

  　　他們護著她長大，給予了她很多幫助，因此關係一直不錯。這電話就是當時父親的一個老搭檔打來的，姓林。卜煢一直喊他“林叔”。

  　　林叔約了卜煢周末見麵，卜煢進入高三以後，一周隻有一天假，還用來複習。因此擠出時間趕去見了他一麵。

  　　等卜煢一坐下，他開門見山就叮囑卜煢：“你最近不要落單。”

  　　卜煢一聽就傻了：“什麽？”

  　　林叔解釋道：“當初你爸爸抓進去的毒梟，跑了兩個核心成員，一直沒抓到。最近發現他們的活動蹤跡了，就在浮城。我怕他們會找上門對你不利，總之，你不要落單，一定要注意安全。”

  　　卜煢聽得一頭霧水，但是也知道事情很重要。可是她從來都形單影隻的，哪裏有什麽不落單的情況。

  　　她答應下來，正琢磨著怎麽跟江秀敏開口，又聽見林叔說道：“還有，我跟你見麵，跟你說的事都不要告訴你寄養的家庭。”

  　　“你是說……邊家？”

  　　“嗯。”

  　　卜煢心怦怦直跳：“為什麽……”

  　　林叔垂臉沉思了一會兒，很為難的模樣，這讓卜煢更加不安。良久，他才艱難地開口：“我們懷疑當年的販毒集團還有幕後的金主，可能套著成功上市集團的殼子招搖過市。以目前掌握的證據，鎖定了一個範圍……”

  　　卜煢張了張嘴，想問，又不敢問。

  　　林叔抬眼看她，將她害怕的話說出來：“其中，就包括邊飛的邊遠股份。”

  　　“轟隆”一聲，卜煢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從小到大，和江秀敏，和邊飛，還有邊霽，相處的點點滴滴瞬間都湧入了大腦，一格一格的畫麵滑動，最後定格在翻倒破碎的汽車上，她透過染血的母親的臂彎，看到駕駛室上父親淌滿血的破碎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