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被觸逆鱗

  　　荔南的春天來得很早，正月裏就可以看漫山遍野的紅花，但是那年很反常，除夕夜飄了零星的雪，初一那天，老池去所裏值班，看到一個小姑娘坐在馬路牙子上，懷裏抱著一隻兔子，身邊立著個小箱子。

  　　晚上下班沒見她挪窩，去問她，她目不旁視，手機打了三個字：“等媽媽”，第二天去她還在。

  　　就那麽癡癡傻傻、不哭不鬧地坐著。

  　　老池懷疑她腦子有問題，怕她凍死，把她帶去所裏，給她買了許多吃的。

  　　可怎麽哄她都不肯說自己的信息。

  　　就在老池懷疑她是個啞巴的時候，她扯著老池的衣服，仰著腦袋問他要不要女兒？

  　　“我很好養活的。”

  　　小姑娘皮膚白的像雪，長發飄飄，天生就是一隻驕傲的小獅子，她將整個下嘴唇全部咬進嘴裏，憋著一口氣，怕自己掉眼淚，更怕老池拒絕。

  　　老池這個人生來心軟，看到這麽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那壓著自尊和驕傲、充滿期待的眼神，金豆子掛著就是不掉，登時跟著紅了眼眶。

  　　“那我總得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吧？”

  　　她瞥了眼牆上「月度之星」老池的照片下寫著「池道」，帶著哭腔的奶音，乞求道：“我以後叫池一一，可以嗎？”

  　　道生一，她很聰明。

  　　池一一小名的慕慕，取自本名慕雲，她本姓遲，遲到的遲，叫遲慕雲，「雲」取自她親媽的名字「雲清」，她親生爸爸取的名字，足見對雲清的喜歡。

  　　不過她親媽並不怎麽喜歡她親爸，所以連帶著也不喜歡她這個意外。

  　　親爸死後，雲清說帶她去旅遊過年散心，她那時候還在想，媽媽怎麽突然對自己這麽好了？

  　　在距離故鄉一千多公裏的陌生城市，她在冰冷的馬路牙子上坐了一天一夜，終於明白，親媽不要她了。

  　　世界很奇妙，造化弄人，收養她的老池和淩渡，老家也在雲北。

  　　高考後，池一一跟淩渡重回雲北。

  　　更弄人的是，雲清的母親????，池一一的外婆，現在成了池一一的患者。

  　　也隻剩患者和主治醫生的關係。

  　　急診將患者轉過來，護士辦理好入院，池一一讓手底下醫生開醫囑進行常規治療，叮囑幾句就下班了。

  　　從更衣室換好衣服出來，她看著手機裏的消息：『寶寶什麽時候下班？我們已經到了』江辭開車，他們姐弟已經到家了。

  　　忽然有人叫住她。

  　　“慕雲。”

  　　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熟悉而陌生，包括這兩個字。

  　　有那麽一瞬，池一一懷疑她叫的不是自己。

  　　其實剛剛轉接病人的時候，池一一跟雲清已經打過照麵，她也循例問過家屬患者情況。

  　　作為患者家屬，雲清對醫生表示了基本的尊重，作為患者的主治醫生，池一一也體現了應有的素養。

  　　親生母女，時隔二十年再相遇，她們一眼認出了彼此，卻像初見的陌生人，都沒有額外的表示。

  　　池一一以為她跟雲清可以一直維持這樣純粹而陌生的關係，直到患者出院。

  　　“我不知道是你。”雲清躊躇開口，“就是聽說你是馮老的弟子，雖然年輕，至今沒有任何失誤。”

  　　她如今溫婉了許多。

  　　長發輕挽，一身珍珠白修身長旗袍，白狐披肩，端莊貴氣。

  　　究竟是哪裏出了錯，為什麽記憶中的媽，動不動就歇斯底裏發瘋？

  　　“成五韓楊主任，堪稱雲北心外第一刀，也是馮老的學生，您想要轉過去，我可以幫您。”

  　　池一一態度中肯、語氣真誠，這是對陌生人最基本的禮貌，也是對患者家屬的尊重。

  　　“她是你外婆，小時候還抱過你的。”

  　　池一一沒什麽意願陪她回首往事，可走廊有監控，她是患者家屬，作為科主任、患者主治醫生，池一一沒法直接走開。

  　　“擇期手術注意事項到時候會有專人跟你們家屬聯係，您不用擔心。”

  　　“你還在怪我嗎？”

  　　雲清見她沒說話，顧自解釋，說些諸如“天底下沒有哪個母親會把自己的親骨肉丟掉，我當年是有苦衷的”、“丟棄你是為了讓你有更好的生活”、“你就在派出所門口，不會有危險”之類的話。

  　　池一一打斷道：“您放心，患者如果留在我們八區，該怎麽治就怎麽治，我不會對患者怎麽樣的。”

  　　如果丟棄是以愛之名，她當年說自己是天煞孤星、命硬克母、靠近就會變得不幸之類的話，也是因為愛嗎？

  　　若是，那這份愛，還真是沉重啊。

  　　“慕慕……”

  　　向來“泰山崩於前，而我自巋然不動”的池一一，像被觸到逆鱗，瞬間暴怒，她壓低聲音嗬斥：“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