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者:
蘇幕幕 更新:2023-04-05 21:19 字數:3707
第66章
草地墊了衣服仍覺得涼, 男人的肩頸舒張、聚攏,如同白日那些連綿起伏的山戀。
她下意識去抓身下,卻是一地草與泥。
這時他將她的手抓住。
她不由自主就掙了一下,沒能掙開, 又無所適從, 最後在嗚咽中緊緊握拳,同時也抓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手, 那麽大, 那麽硬,滿是力量, 卻又溫暖。
外麵沒有更聲, 隻能看見月亮在天空劃過一小段弧度。
許久之後, 他躺到了她身旁, 在微喘中將她摟在懷裏。
自從和她說那什麽受傷的事,他竟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也不期待什麽,也不憤怒什麽, 也不再怕她猜出什麽來, 想抱她, 便抱了。
“外麵這麽苦,後悔和我出來嗎?”他問。
薛宜寧輕輕搖了搖頭,回道:“我知道若沒有我, 行程會更快。”
那就不會一天休息那麽多次、盡量住驛館,也不會特地升火做熱食。
她總是如此懂事, 如此隱忍,駱晉雲卻寧願她能向他嗔怪抱怨。
他撫著她鬢角汗濕的細發。
最初兩天,她一早還曾梳發上妝。
到第三天, 就不上妝了,隻梳了簡單的發髻。
素麵的她少了幾分嫵媚,多了幾分清秀,但此時的她,那嫵媚又濃了幾分。
分離這麽久,今晚的她讓他想起新婚之夜,不忍放肆,卻又忍無可忍。
他又說道:“以後有什麽想問的便來問我,有什麽想要的,也可和我說。”
連明日是否能住驛館這樣的事,她也不來親自問他。
薛宜寧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柔順無比,卻分明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隔一會兒,她起身看了看旁邊的河流,說道:“我再去洗一洗。”
“看來還挺有力氣?”他靜看著她問。
這話讓她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竟不敢再動了。
剛才的最後,她哭著說過“不要”。
他起身拿她剛才用的手巾去打濕了水,過來遞給她:“擦一擦吧,地熱退了,太涼,別在外麵待太久。”
她默然接過手巾,當著他的麵,也沒仔細擦洗,就匆匆披上了衣服。
衣服早已皺巴,帶著草渣。
要起身時,卻腿軟地又跌坐在地上,她不由窘迫,卻也證明她確實沒騙他。
駱晉雲輕勾唇,過來抱起她。
“比我的刀重不了多少。”他說道。
薛宜寧沒說話。
她想,就算重,吃這幾天的幹糧也瘦了。
在他麵前,她習慣了沉默,但等到營地附近,依然開口說道:“放我下來。”
駱晉雲抱得有些上癮,問她:“下來做什麽?”
她在他懷裏掙紮。
等他放下她,她才說道:“放哨的人會看見。”
說完,穩了穩身形,一步一步儀態端莊地走向帳篷。
駱晉雲在她身後道:“掩耳盜鈴。”
薛宜寧微紅了臉,嚴肅著神情,沒敢往四周去看那放哨的是誰,待在何處。
再往前行數日,天氣本就轉涼,加上越來越往西,到達關中境內,已經要穿上薄襖。
這裏的山似乎都比京城的山要陡峭一些。
村民所說的話,要很努力才能辨出些意思。
又是兩日露宿野外,這一日駱晉雲一早就和她說,下午趕路會快一些,這樣能在天黑前到前麵撫林驛,那也是大驛館,她能好好清洗一番。
午後正是人馬最疲乏的時候。
是人都會累,哪怕是訓練有素的軍士和將軍府護從。
走了幾天的山路,人都蔫蔫的,馬也不願跑了,駱晉雲便下令緩步前行。
直到隊伍拐過彎,行到一處窄路。
駱晉雲抬手讓隊伍暫停,看了看山頂幾棵野樹,靜得出奇,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身旁的校尉入軍也有十多年,見他神情肅穆,問道:“大將軍怎麽了?”
駱晉雲看向前方夾道,說道:“這樣的地形,最適合阻擊,伏兵於兩邊山坡,將山石從上麵投下,衝亂敵軍陣形,待兵馬受驚之時再從坡上俯衝而下,必然能占據先風,讓敵軍逃無可逃。”
校尉說道:“大將軍說得是,但此處是我大周境內,離邊境也遠,就算有惡徒,也是山匪路霸之類,我等還怕了他們不成?”
他們這一行人,人人騎戰馬佩刀槍,莫說沒什麽匪徒敢碰他們,就是碰了,他們也不怕。
駱晉雲點點頭,卻還是下令道:“全速通過,不可逗留。”
校尉傳令下去,軍士們打起精神,策馬揚鞭,快速朝前方奔襲。
阿貴朝車內道:“夫人注意些,車要加快了!”
薛宜寧在裏麵應了一聲,緊緊扶住馬車坐板。
盡管早有準備,馬車全速往前時,還是差點撞到車壁。
玉溪扶了她,奇怪道:“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這麽跑起來了?”
薛宜寧搖搖頭,從車窗內看向外麵,隻能看見長著雜草的山坡。
就在她看著那山坡出神時,隻見一塊大石從那山坡上滾了下來。
她驚得還來不及說話,便聽外麵大喊道:“有埋伏——”
隨後便是前麵阿貴和何媽媽的痛呼聲,剛才那塊石頭,正好砸在了他們身上。
===第70節===
阿貴和何媽媽應聲落下馬車,馬受了驚,立刻往前衝去。
而後麵已傳來殺喊聲。
馬不住飛奔,薛宜寧立刻自車窗處看向後麵,隻見數十名拿著刀的山匪從山坡上衝下,與亂了陣形的十幾人殺作一團。
在她往後看的這一會兒,便見他們一名護從被山匪擊落馬背。
就在此時,馬車猛地一顛,幾乎翻倒,她顯些被拋出車外。
“夫人,怎麽辦……怎麽辦……”玉溪嚇得哭起來。
薛宜寧緊扶著車坐板問:“你會趕馬車嗎?”
玉溪搖搖頭。
其實薛宜寧也知道她不會,這樣問,不過是再也想不到別的辦法。
這是山路,旁邊不時有巨石,跳車太危險了,讓馬停下來才是最穩妥的。
薛宜寧想著自己騎過馬,似乎比玉溪強上一點,於是小心伏在車板上,想去外麵拉住僵繩。
玉溪見她要去,連忙拉住她,自己上前道:“夫人你坐好,我去!”
“你不會,你沒碰過馬。”薛宜寧說道。
玉溪回她:“我力氣比夫人要大些。”說著自己搶去了前麵,努力往馬車外爬。
她自覺是丫鬟,應該護住主子,而絕沒有讓主子冒險的道理。
薛宜寧不放心,卻又無計可施,隻好說道:“你小心——”
她又看一眼後麵,被馬車擋著,什麽也看不清。
不知後麵的人怎麽樣了,他們是自身難保,還是可以追上來救她們……
玉溪拉到了韁繩,卻不知該怎麽辦,薛宜寧在馬車上教她道:“要不然,你輕輕拉一拉試試?”
話音落,一道急彎,馬車陡然變向,玉溪毫無準備,驚叫一聲,竟直直被拋出了車外。
“玉溪,玉溪——”
薛宜寧立刻伏在馬車上看向外麵,可馬跑得太快,根本見不到玉溪的人,她完全不知道玉溪到底怎樣了。
這時才看清馬臀上受了傷,正淌著血,所以才拚命往前跑,韁繩也從車扶手上掉落到地上,似乎除了跳車,別無他法,可路邊都是石頭。
情急絕望之下,她淚流滿麵,伏在馬車上看了許久,卻遲遲不敢往下跳。
不一會兒,身後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傳來。
她回頭望去,隻見一人身穿鎧甲,手執長刀,自後麵策馬而來,正是駱晉雲。
不由自主就喜極而泣,她不再試圖跳車,覺得自己大概是得救了。
馬車繼續往前奔馳,他的馬也越靠越近,眼前又是一道急彎,但另一旁卻是懸崖,若按馬車這麽快的速度,一定會將馬車甩落懸崖去。
她隻能緊張地回頭看向駱晉雲,顯然他也看到了那前麵的懸崖,伏低身體猛一踢馬肚,馬頓時往前飛奔,又將距離拉近了一些。
等馬追上來,他一抬刀,刀鋒在她眼前猛地落下,竟正好斬斷一側馬套上的繩索,再一抬刀,另側的繩索也被斬斷。
馬奔向了前方,馬車驟然停下,駱晉雲將車扶手握住,穩住馬車。
薛宜寧驚魂未定,才要從車板上爬起來,眼前卻陡然一亮,出現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是有人將刀抵在了駱晉雲麵前。
她緩緩抬起頭來,隻見周圍已圍了十來個山匪。
“去告訴大當家,得手了!”為首一人說完,又看向他們,下令道:“綁上!”
一群人將兩人綁了押上山去。
薛宜寧看向駱晉雲,想從他臉上看出些安慰來,可他沉著臉,看也沒看她。
或許,若不是為救她,他不會毫無防備,以致被抓吧。
這些人真是山匪麽?他們那一行人那麽明顯是朝廷武官,他們竟然連朝廷的人也敢動?
而且前麵有埋伏,後麵還有埋伏,竟讓人防不勝防,措手不及。
蜿蜒的山路崎嶇不平,尤其難行,她又被綁著手,漸漸跟不上。
為首那一人看她一眼,笑道:“女人就是嬌弱。”說著,一彎腰,將她扛到了背上,大步往前走。
薛宜寧一聲驚呼,立刻就掙紮,喊道:“放下我,放下我自己走——”
早知會被人這樣扛著,她就是累死也不會落後。
沒想到那人卻一拍她臀上,笑道:“別扭了,再扭下去爺就忍不住了。”
周圍人一陣哄笑。
薛宜寧再也不敢動,緊緊咬住唇,淚如泉湧,又陷入更大的絕望中。
駱晉雲被押著走在前麵,回頭看了她一眼,一句話也沒說。
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進入一座山門,薛宜寧被倒扛著,看不清裏麵全貌,隻隱約覺得這似乎就是這些人的老巢,他們竟真是山匪。
她不知如果報上身份,他們是會嚇得求饒放了他們,還是直接殺人滅口。
走過很大一個院子,然後是個開敞的廳堂,她這才被放了下來。
抬眼,隻見堂內兩旁坐滿了人,堂前也坐著一人,大概四十來歲的樣子,竟不是滿臉橫肉的惡人樣,而是端正坐在一張鋪了虎皮的椅子上,目光炯炯,神態威嚴。
“跪下!”帶他們上山那人說著猛一踢駱晉雲腿後,將他踢得跪倒在地,她身旁站著的一名山匪見狀,也將她踢了一腳,讓她重重跌在地上,膝蓋撞得像要碎了一樣。
“輕點,別把她踢壞了!”扛她上山那人說道。
她緊緊咬住唇。
這時他朝堂上的人說道:“大哥,這兩人給你帶回來了。”
堂上人一動不動盯著駱晉雲,說道:“駱大將軍,沒想到還有今日吧?”
駱晉雲與薛宜寧懼是一驚,沒想到他竟知道他們的身份。
那大當家看向堂下道:“二弟此次立了大功,將此人好好看管,明日砍頭祭旗,這女人,你們帶下去享用,算給兄弟們的賞賜。”
二當家明顯是個好色之人,一聽這話就樂壞了,立刻道:“謝大哥!”
隨後就朝旁邊人道:“派幾個人看住姓駱的,其他人,跟我走!”說話間,一手提起她拖向外麵去。
薛宜寧沒想到一切竟來得這麽快,她無助地看向駱晉雲,想開口求他是不是能想辦法,可他竟都沒看自己,隻是想著什麽出神,讓她連最後的求救都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