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作者:
蘇幕幕 更新:2023-04-05 21:19 字數:3244
第61章
薛宜寧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情感上的事。
原本她覺得的, 溫情脈脈等待心上人長大、穿上喜服嫁給自己的少年郎不見了,換上了一心建功立業,無心男女□□的熱血軍士。
倒的確這樣才更說得通, 她覺得他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如果真的等了那麽多年,想盡一切辦法娶她才更像他,而不是轉眼就娶了別人。
她問道:“金姑娘親自來見將軍,想必是思慮再三,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她也和別人一樣,以為將軍是心中有她的,將軍將這事都和她說了?”
之前薛宜寧對金采, 多少會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抗拒情緒。
不管她對駱家有沒有感情, 她肯定不會喜歡金采, 更不會想和她親近。
但現在親眼看見一個溫柔乖巧的姑娘舍棄顏麵來見想嫁的人,真相卻又如此殘酷, 她不由又升起幾分同情來。
玉溪說金采是哭著離開的,是因為知道了這真相麽?
自己以為情投意和的人,從未喜歡過自己?
駱晉雲回道,“自然沒和她說,是駱家不對再先,我沒必要再傷她的心。”
說完, 他神色淡淡道:“我隻和她說, 我又喜歡上了別人。”
薛宜寧將這話想了片刻,臉上頓時泛起幾分尷尬情緒, 垂下頭, 沒去問那個“別人”是誰。
因為極有可能, 他說的人是自己。
===第63節===
他身邊沒有適合拿出來說的女子,除了自己。
按照邏輯,因為喜歡上了她,所以不願休妻,隻能違背母命退婚,合情合理,金采一定會相信,從而傷心離去。
這比對金采說出真相更好。
隻是……薛宜寧心裏怪怪的,沒辦法把自己和駱晉雲與男女情感這種事想在一起。
為了掩飾尷尬,她又做起了針線活。
駱晉雲轉頭看向她。
單單隻是用她來圓一句謊,就會讓她無所適從。
不是羞澀,不是難為情,而是難以想象,渾身不自在。
她從來就沒有考慮過,與他生出感情來的可能性。
在她沒看見的地方,他神色黯淡了許多,再也沒說話,站起身去床上躺下。
……
南北和談仍在僵持時,大周在南邊又丟了一座城。
戰事不利,和談桌上便占不了上風,負責和談的大臣對此事焦頭爛額。
薛宜寧又接到了許昭儀的懿旨,讓她去宮中喝茶。
意外的是,駱晉雲也在受邀之列。
隻是駱晉雲不在家中,要從軍機閣離開後直接進宮,而她則從駱府出發。
馬車到宮門前,就見駱晉雲在外麵等她。
她之前沒和駱晉雲說起自己被許昭儀召見的事,此時想說,身後卻還有寶儀館的內侍,又不敢說。
駱晉雲見她神色緊張,倒安慰道:“隻是喝茶,不必緊張。”
薛宜寧小心道:“娘娘之前同我說,她出身金陵唐家,那邊盛產雨花茶,倒是茶中珍品。”
駱晉雲便問:“是去年皇後娘娘冬至節召見命婦進宮那一次?”
薛宜寧回道:“那次見過昭儀娘娘後,又見過一次,是在今年,那時正好都傳要與南方和談,娘娘還同我說起和談之事。”
駱晉雲看她一眼,點點頭。
從他的眼神裏,她明白他知道了她要說的話。
她無端不會提起金陵唐家,他一定能知道許昭儀就是裴雋曾經的未婚妻。
一個娘娘,怎麽特地見她,還和她說起和談?
駱晉雲大概能猜到這事與和談有關。
卻不知能不能猜到,許昭儀曾讓她去勸降裴雋。
薛宜寧不明白,駱晉雲當然知道,甚至不用她提醒,他就知道。
因為他本就知道皇上有心讓她勸裴雋之事。
在他拒絕這事後,這事平息了,但南方戰事失利,應該是讓皇上又起了這心。
隻是他還不知道,原來裴雋曾經的未婚妻,如今做了昭儀。
於是他明白了她的緊張。
她不可能願意勸降裴雋。
裴雋所做的事,是她本就向往的,她大概隻想隨他而去,而不想去阻攔他。
她若去勸降,就算朝廷密而不宣,也難免走漏風聲,更何況朝中官員總會知道,到時候和談成了,可那些京城誥命又會如何看她?
他母親那裏,黃氏那裏,又會怎樣言語譏諷?
盡管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但在這件事的態度上,兩人倒是一致的。
一邊往宮門走,他一邊說道:“雨花茶,我曾喝過,倒有些了解。”
聽他這樣說,薛宜寧心安了一些。
到寶儀館,許昭儀果真備了茶請兩人品嚐,倒真是金陵盛產的雨花茶。
茶喝了半盞,內侍一聲稟報,竟是皇上過來了。
幾人立刻起身接駕,皇上趙彥過來,笑道:“其實是我想見見你們,所以假托許昭儀之請,召了你們過來。”
說完看一眼薛宜寧,朝駱晉雲道:“從前沒看出來,元毅你倒是個有福氣的,家中夫人這般姿容出色,也難怪你要如此寶貝。”
薛宜寧不知皇上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駱晉雲則是微露了幾分尷尬,否認道:“皇上哪裏的話。”
“坐。”趙彥說著,自己也坐下。
幾人坐下後,趙彥便說道:“元毅你想必也知道朕今日為何事找你,我知道你的態度,但你看,眼下朕確實是無計可施,才又厚著臉皮來找你,你是朕心腹大臣,總得替朕想想。”
皇上的話,聽來十分認真誠懇,似乎將身份放到了最低。
這是薛宜寧之前不曾想過的皇上的語氣和模樣。
但越是這樣,越讓人難以招架。
天子之尊,竟求到自己麵前,不管是感激還是畏懼,心理防線都會崩潰。
隻是,皇上和駱晉雲說的,是許昭儀曾和自己說過的事嗎?
冷靜下來一想,薛宜寧就覺得是的。
若為別的事,不用有她和許昭儀在場。
這麽說,皇上之前也和駱晉雲說過此事?
按皇上的話判斷,駱晉雲是拒絕了?
這時駱晉雲說道:“皇上雄才大略,為一代英主,尚且會無計可施,內人不過一個後院裏的無知婦人,如何能解皇上之憂?”
皇上笑道:“駱夫人怎麽會是無知婦人,連朕也知道駱夫人知書達禮,又彈得一手好琴,如今親眼看到,還是這樣沉魚落雁之姿,這樣的女子,當是萬裏挑一,關鍵時刻,可抵肱骨之臣。”
這時許昭儀也說道:“南邊叛軍就算一時得勢,也終究是不順天意與人事,遲早會被大周剿滅。駱夫人,隻是讓你去和那裴雋說說個中利害,都是為大周社稷與安寧,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麽夫人卻不願意呢?”
皇上沒說話,但薛宜寧能感覺到天子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她又開始緊張,才要說話,卻聽駱晉雲道:“娘娘這話,不過是慷他人之慨。”
如此不客氣的一句話,讓許昭儀頓時變了臉色。
駱晉雲繼續道:“那裴雋如果那麽在意內人,當初就不會南逃,而是向大周稱臣。他帶著南方叛黨的使命而來,又怎會因為曾經的幾分兒女私情,因為一個女人勸幾句就改變態度?
“讓內人去勸一勸,就如同美人計一樣,確實不費一兵一卒,成則一本萬利
,敗則毫無影響,唯一要犧牲的隻是那計謀裏的美人,內人便是如此。
“若臣與那美人毫無關係,臣當然讚同,試一試也好,可臣卻是那美人的丈夫,這教臣如何能同意?”
說完,他索性起身,在皇上身前跪下道:“皇上,臣身為大周武將,願戰死沙場,以死報國門,臣相信,若有需要,臣妻也願為大周交付性命,但卻不是這樣的時候。這是南方軍士的事,是議和大臣的事,也是臣的事,卻不是臣妻的事,還請皇上體諒。”
薛宜寧也起身去,跪在了他身旁。
她明白,兩人雖是跪了,要表達的卻是另一種態度:那便是死也不會同意。
皇上摩挲著麵前的茶盞。
駱晉雲那句“慷他人之慨”,明對許昭儀說,又怎地不是對他說?
其實薛氏的想法他倒並不在意,重要的是駱晉雲的想法。
隻要駱晉雲能同意,薛氏當然得同意。
但沒想到,他拒絕得比在信中更徹底。
皇上又笑起來:“行了行了,不願意就罷了,讓朕和那幾個老家夥繼續去頭疼吧。你們先起身,不過一樁小事,朕也是被逼得沒辦法。”
駱晉雲與薛宜寧從地上起身。
駱晉雲說道:“就算暫且退後一步也無妨,隻待西境平定,南下剿滅叛黨,收複失地,並非難事。”
趙彥歎息著點頭。
閑話幾句後,兩人才離宮。
才出宮門,薛宜寧就看向駱晉雲,卻是雙眉緊蹙,欲言又止,直到上了馬車,她才說道:“皇上今日,應是生氣了吧?”
駱晉雲回道:“生氣是生氣,但不會對我怎麽樣。”
當然不會怎麽,如今戰事頻發,四方不寧,正是用得著武將的時候,可萬一天下平定呢?
皇上隻是笑,並未發怒,但越是這樣,越容易將不滿壓在心底,滋生成大恨。
更何況,還有一個許昭儀。
許昭儀本就是恨她的,現在又加上了駱晉雲,她一定會在皇上麵前侍機進讒言,君王之怒,臣子如何能受得住?
“此事,是我欠將軍的。”她說。
若沒有她,駱晉雲完全不用得罪皇上。
駱晉雲輕哼一聲,不屑道:“和你沒關係,就算我娶的是金采,或是別人,我也不會同意。我是堂堂正正在戰場上征伐的軍人,又不是奉承諂媚的弄臣,為何要受此屈辱?
“我不願意,隻是因你的身份,而不是因你這個人,這你倒不用放在心上。”
薛宜寧點頭道:“我明白。”
他的話並不好聽,但卻讓她心裏的負罪感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