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蘇幕幕      更新:2023-04-05 21:19      字數:5364
  第39章

  隔兩天就是妹妹宜貞訂親的日子, 薛宜寧又能回一趟娘家,於是待到午後閑下來,便提前備禮, 一一清點, 以免錯漏。

  ===第37節===

  正點著,玉溪急步進來,到她麵前小聲道:“夫人,那個夏柳兒來了, 說要見你。”

  薛宜寧有些意外, 她猜不出夏柳兒要見自己做什麽。

  至少夏柳兒從進門, 就沒有主動來討好過她。

  許是心知肚明, 在這府上隻用討好駱晉雲一個人就行了, 所以夏柳兒從未踏過她的門檻。

  薛宜寧開口:“讓她進來吧。”

  沒一會兒夏柳兒進來, 竟是步態不穩,如弱柳扶風, 麵色蒼白, 眼睛通紅, 似乎才遭了一場大難似的,竟比她守孝穿素衣出現在駱家時還要可憐。

  “柳兒見過夫人, 給夫人請安。”夏柳兒帶著泣聲道。

  薛宜寧自禮品旁抬起頭來,回道:“起身吧。”說著吩咐玉溪:“扶夏姑娘坐下。”

  她的確不太喜歡夏柳兒,但也沒那精力去搓磨她給她顏色看,總歸對方不過是沒有依靠的孤女, 駱晉雲說得對,不是每個人都有她這樣的出身。

  夏柳兒卻推開玉溪, 沒去坐, 反而一下跪倒在她麵前, 痛哭起來。

  薛宜寧微怔,沒等她開口,玉溪便代她問:“夏姑娘這是怎麽了?怎麽倒跪上了?”

  說完還帶著不滿諷刺道:“回頭被人看見,還以為是我們夫人苛待了你。”

  夏柳兒連忙道:“柳兒不敢,以往也是柳兒不懂事,惹夫人不快,夫人是名門閨秀,大人大量,千萬別和我這種鄉野村姑一般見識,那樣是折辱了夫人的身份……”

  薛宜寧笑了一下,緩聲道:“看你說的,莫非我什麽時候與你一般見識了?”

  她這話,聽著是順著自己在說,卻又有哪裏不對,讓夏柳兒半晌無言,好一會兒才說:“柳兒知道夫人是最仁德賢惠的,所以懇求夫人作主,讓我進門。

  “我自離開家鄉,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將軍接走了,到了京城,也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要嫁給將軍的,若是不能進門,我還有什麽麵目見人,隻能一死了之。

  “我想來想去,隻能來求夫人,總不能為這點事,還去求老人家……”

  薛宜寧聽了出來,她說得可憐,卻是在威脅自己。

  威脅她,如果她不答應,就要去求老夫人。

  可是她不明白,自己和這事有什麽關係?

  她什麽時候不讓夏柳兒進門了?

  早上她還主動提起這事,反惹駱晉雲不快,是他說此事先放著。

  “我沒有反對你進門,隻是你的事一向是將軍親自安排,你去問他定個日子,我便吩咐人替你們辦,你來找我卻又是為何?”薛宜寧說道。

  夏柳兒擦了擦眼淚,抬頭來看薛宜寧的神情。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讓大將軍突然變了心意。

  她進門,將軍身邊隻是多一個人而已,全無一點壞處,他怎麽會拒絕呢?

  想來想去,也隻有夫人這裏是不歡喜,隻有她這裏會成為阻力。

  從前,她雖豔羨這薛氏出身高貴,卻又有些看不上,因為在她看來,薛氏隻是高貴端莊,但太無趣了。

  聽說將軍對夫人冷淡,她就更自信了一些。

  再後來到了這府上,才慢慢覺得,其實將軍對她也冷淡。

  可她覺得,自己有為將軍而死的哥哥,也是將軍一路將她帶來京城的,終究是不同的。

  卻沒成想,突然就成了這樣。

  至少她要先弄明白原因。

  可是薛宜寧臉上看不出異樣的神情來,不像是得意,不像是歡喜,竟是十分平靜,還有些疑惑的樣

  子。

  似乎,她還不知道將軍上午說了那些話。

  “我怕夫人討厭我,想將我另行安置,若是那樣,我就丟盡了臉,也再沒路走,隻有去求死……”

  夏柳兒說著,又哭起來。

  薛宜寧回道:“我方才已經說了,隻待你與將軍挑個日子出來,我便替你們辦,有什麽事,你去問他就好。”

  說到這裏,她有些心煩。

  或許因她是女人,不是像駱晉雲那樣的男人,見不得夏柳兒這般柔弱可憐的模樣。

  夏柳兒向她道謝,又哭了半天才離去。

  玉溪對著她背影好一陣白眼,莫名奇妙道:“怎麽回事,突然跑來又是下跪又是哭,好像夫人攔著不讓她進門一樣!”

  子清奇怪:“好端端的,她這是做什麽來了?總不至於,是要去將軍那裏告狀,說她來請安,夫人把她弄哭了?”

  玉溪嘖嘖稱奇,不敢置信:“這也太沒事找事、心思惡毒了吧,總得有人信!”

  “你說有人信嗎?”子清反問。

  玉溪沒了話,兩人眼神交匯,心知肚名說的誰。

  惹得薛宜寧略帶嚴厲道:“不可如此無禮,含沙射影的,成何體統。”

  兩人立刻低下頭來。

  薛宜寧卻也猜道:“應該是她那裏出了什麽意外,或是聽到什麽風聲,卻是我們不知道的,就由著他們吧。”

  “那萬一她真去老夫人那裏哭求,讓老夫人作主呢?老夫人還誤會是夫人不容她。”子清問。

  薛宜寧想了想,“她輕易不會去老夫人那裏的,打擾到老夫人,將軍會不高興。”

  子清覺得的確如此,卻怎麽也想不到夏柳兒這鬧的是哪出。

  晚上駱晉雲從外麵回來,正好看見駱晉雪抱著琴從金福院出來,回自己院中。

  他見到了,便問她:“真開始練琴了,有認真學麽?”

  駱晉雪連忙點頭,“當然有,我都可以彈《長相思》了!”

  駱晉雲看了看她手中的琴,他不懂看琴成色,隻覺這琴看著倒也精巧,隨口問:“用的你自己的錢?多少?”

  “二十七兩。”駱晉雪回答。

  駱晉雲不由冷了臉,沉聲道:“隻是一張琴,竟要二十七兩?你可知一石米才七百文,你這一張琴,便是普通人家幾年的米糧錢。”

  “可是,那便宜一些的,實在太差……”駱晉雪辯駁。

  眼看駱晉雲臉色越來越不對,駱晉雪想了想,立刻道:“嫂嫂也買了一張琴,花了一千兩呢,我這本來是三十兩的,因為嫂嫂訂那一張琴,老板才給我便宜了三兩。”

  駱晉雲頓時沒話,半晌才問:“一千兩?”

  駱晉雪肯定道:“當然,我騙你做什麽!”

  “可我在她那裏沒看到新琴。”

  “那是訂做的,工期得三個月呢,到時候人家親自送過來。”駱晉雪說。

  見哥哥沉默下來,她又趕緊補充道:“你可以去問嫂嫂琴的事,她肯定不會瞞你,但別說是我說一千兩什麽的,回頭讓嫂嫂怪我。”

  駱晉雲沉眉道:“她是此中高手,買張貴一些的琴,也不算什麽,你不過是初學,總有便宜一些的。”

  “所以我就隻買了二十七兩的啊,連嫂嫂的零頭都不算!”

  駱晉雪十分不服,“這琴之類的風雅東西,本來就很貴。”

  駱晉雲冷眼看看那琴,又看看她,明顯是心中不悅,卻沒說什麽話。

  駱晉雪見他暫且沒再批評,便抓住機會一溜煙兒往自己院中去了,不再給他機會數落。

  不過,她也覺得,琴確實太貴了,她聽到價格也驚了一下。

  可嫂嫂卻習以為常,出五百兩訂

  金,眼也不眨一下。

  所以,她明白了小家碧玉和大家閨秀最大的區別,就是大家閨秀更舍得花錢。

  晚上駱晉雲又到了金福院。

  薛宜寧很是意外,他好像從沒連著兩天來過,心裏猜測他是有什麽事,或許與夏柳兒相關,便從書桌前起身,問他:“將軍可是有事找我?”

  駱晉雲淡聲道:“那邊的床鬆了,要修。”

  薛宜寧連忙回:“是我疏忽,不知這事,明日我便讓人去修好。”

  “不用了,小事,明日我讓長生修。”他開口拒絕,隨意坐在了她書桌對麵的凳子上。

  薛宜寧便不說話了,重新在桌邊坐下,繼續記府上的賬。

  駱晉雲看到了她放在桌邊的那張琴。

  新買的琴尚且要一千兩,這張名琴應該更貴吧。

  既然有這琴,為什麽還要另花錢買新琴?

  他不明白。

  這時才點好薰香的子清過來,看她桌上一眼,問:“夫人怎麽又沒喝了,看著怕是才喝了一口。”

  薛宜寧搖搖頭:“沒胃口,不想喝了。”

  子清摸了摸碗,勸她:“還是溫的,要不然夫人再喝一點?這銀耳燕窩安神,喝一點睡得也好些。”

  “你們喝,或是倒了吧。”薛宜寧吩咐。

  子清隻好將碗端下去。

  駱晉雲開口道:“所謂鍾鳴鼎食之家,便是食萬千百姓民脂民膏,你們那前越之所以落敗,便是高門大戶窮奢極欲,揮霍無度,不顧黎民百姓死活。”

  薛宜寧停了筆,低聲道:“將軍說的是,是我不知節儉,日後不會了。”

  她認錯認得如此快。

  駱晉雲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重了一些。

  隔了一會兒,又補充道:“給下人分喝了也好。”

  薛宜寧溫聲回答:“是。”

  她還捏著狼毫,似乎等著他後麵的訓斥。

  他隻好說道:“好了,我隻是隨口一說。”說話間,語氣已溫和了許多。

  薛宜寧這才重新開始做自己的事。

  ===第38節===

  他仍在對麵坐著,半晌無話。

  直到一刻之後,他才開口:“算了,先去睡吧。”

  薛宜寧捏筆杆的手緊了緊,身體微微僵直了一些。

  他問:“想說什麽?”

  她這才低聲道:“昨日有些累,今晚應是無法讓將軍盡興,所以……”

  聽見這話,駱晉雲不屑地輕哼一聲:“以前也沒盡興過。”

  說完起身走向床邊。

  薛宜寧垂下頭,半晌才說:“是我無能。”

  她這低眉順眼的樣子讓他一陣心煩,沉了臉回道:“隻是睡一覺,不會碰你。”

  薛宜寧放下了筆,收好桌上東西,去浴房重新漱了口,這才回臥房睡下。

  駱晉雲睡在外側,她至床尾貼著床帳而過,在裏側躺下,牽了點被子邊蓋上。

  這床是她的嫁妝,一張寬大的拔步床,睡他們兩人,還能再容納兩個人,而此時那兩個人的位置就留在了床中間。

  駱晉雲想說夏柳兒不會進門了,但側頭看一眼床中間那寬敞的距離,什麽也沒說。

  不行房,這兒確實沒什麽好睡的,倒來氣。

  不知躺了多久,身側有輕輕的響動,是她翻了個身,由側身背朝他換成了平躺而睡。

  原來還是會動的。

  他以為她又能用這個姿勢睡一夜。

  後來,他快要睡著,卻又聽見細微的動靜,睜眼一看,是她又換回去了。

  他明白了一件事,她不隻睡覺輕,易驚醒,還難入眠。

  難入眠,是在想什麽呢?

  嗬。

  駱晉雲決定明日不在這兒睡了,眼不見心不煩。

  翌日午後,趁著沒人,夏柳兒在後院的水塘邊等到了長生。

  長生見她在這兒,奇怪道:“夏姑娘怎麽在這裏?”

  他往和正堂方向看一眼,又說:“將軍現在不在府上。”

  夏柳兒看著他搖頭,欲語先淚流。

  長生立刻緊張起來,連忙問:“夏姑娘這是怎麽了?又受了什麽委屈?”

  當初夏柳兒隨軍來京城,軍中沒有丫鬟仆婦侍候,許多事都是他在照料,一路走了幾個月,夏柳兒對他又關心又客氣,所以頗有些主仆情誼。

  夏柳兒搖頭,拿手帕擦了擦眼角淚水,抽泣著問他:“長生,我是特地在這兒等你的,就為問你一件事。”

  長生連忙道:“夏姑娘請說。”

  夏柳兒問:“將軍去外地,你是隨同一起去了的,你可知將軍在外麵都遇到了什麽?”

  長生回道:“那邊軍中出了些事,將軍親自去坐鎮處理的,具體是什麽我也不知道,而且這些事是不能打聽的,我也不能隨便往外說。”

  “我不是問將軍軍中的事,我是問起居上的事……比如,將軍可有看見什麽好看的姑娘,喜歡的女子之類的……”夏柳兒問。

  長生笑起來,連連搖頭:“那倒沒有,將軍可不是那種走到哪兒就被哪兒姑娘迷上的人,你看他身旁隻有夫人就知道了。

  “而且將軍一路心情也不好,每天就忙正事忙到深夜,都在軍營中,中間隻在當地官員陪同下去了趟附近江安城。那江安城當年是軍民全力守城,最終曆時半年,還是拿下了。將軍就是因此而去的,也沒找歌姬舞女陪同。”

  長生說完就想起來,似乎從那時,將軍策馬回軍營,心情就比之前好一些了。

  夏柳兒哀聲道:“那他為何,突然就說那樣的話……”

  “怎樣的話?”長生問。

  夏柳兒說道:“將軍說,要認我做妹妹,將我嫁出去。”

  長生吃了一驚:“將軍真這樣說?這又是為何?”

  夏柳兒搖頭:“我正是不知,才來問你。我到京城,軍中那些人,駱家人,誰不知道我是來嫁將軍的?將軍卻突然……這叫我如何做人,倒不如死了幹淨……”

  長生連忙勸道:“夏姑娘可千萬別這樣說,將軍就沒說原因嗎?”

  “他說之前是他考慮不周,他對我全無男女之情。”夏柳兒哭道。

  長生默然無語。

  太不同尋常了,這樣出爾反爾,言而無信,真不像是將軍能做出的事。

  而且將軍之前接夏姑娘回來,也沒說是因男女之情的,就單純是知道留夏姑娘一人在家鄉不穩妥,才帶他回來。

  將軍不是講究男女之情的人,怎麽突然就講究起來了?

  “那,既然將軍說會替你安排,想必是會的吧,做將軍的妹妹,也是許多人想都想不到的事。”長生說。

  夏柳兒搖頭,“將軍一個男人,怎麽會管這些事,到時肯定是交給夫人去料理,夫人對我想必是恨之入骨,怎麽會讓我有好去處?人家知道我原是要嫁將軍的,卻又變了,還不知怎麽輕視我,再說……”

  夏柳兒沒說完,就拿著帕子哭了起來。

  長生明白她後麵的話:再說,她也是一心一意愛慕將軍。

  見了將軍這樣的人,自然不願再嫁別的男子。

  “那眼下夏姑娘是想如何?”他問。

  夏柳兒沉默片刻,柔聲道:“我想看看,若我真要死了,將軍是不是有一點兒在乎我……”

  長生一驚,立刻問:“夏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夏柳兒連忙回道:“你別擔心,我是說,我想看看,不

  是真要去死,隻是這事還要求你幫忙,如今也隻有你能幫我了……”

  長生見她哭,很是心疼,就問:“那你想讓我怎麽幫你?”

  ……

  邱媽媽悄悄到金福院,見了薛宜寧,輕聲道:“夫人,有件事我想著告訴您的好。”

  她沒想到自己倒真坐穩了周嬤嬤的位置,心中十分歡喜,對薛宜寧便越加忠心起來,幾乎和金福院這邊的陪嫁媽媽一樣死心塌地起來。

  薛宜寧問:“邱媽媽是有什麽事?”

  邱媽媽說道:“剛才我經過和正堂後麵的水塘,見夏姑娘和長生在蘆葦叢後麵說話,我聽夏姑娘說讓長生幫她,後麵兩人就壓低了聲音,聽不真切,但隱約能聽到他們提了好幾次將軍,又說不可讓其他人知道之類的。

  “那感覺,像是要夥同長生使什麽計,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告訴夫人的好,後麵若有什麽,也有個防備。”

  薛宜寧知道夏柳兒那邊是有了什麽事,要不然她不會昨天過來這裏哀求,今天又去找長生。

  她向邱媽媽應道:“要多謝媽媽來告訴我,我明白了,後麵會留心的。”

  說著,讓子清給了邱媽媽幾百文賞錢,送她離開。

  薛宜寧想著夏柳兒與長生兩人,覺得長生也不是傻子,再怎麽樣,絕不會夥同夏柳兒一起來陷害自己。

  而夏柳兒真要害自己,也不用拉上長生。

  他們又提起駱晉雲來,莫非針對的是他?

  可長生當然不會去對駱晉雲不利。

  那隻有一個可能,夏柳兒要長生幫她爭寵,或是其他什麽得駱晉雲歡喜的事,就像讓長生來金福院稟報她生病一樣。

  不過是小事,薛宜寧不打算和駱晉雲說。

  不沾上,便與自己無關,沾上了,倒給她惹許多事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