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作者:烏合之宴      更新:2023-04-05 17:59      字數:3778
  第101章

    “這是你用來拒絕我的理由嗎?”許檸聽到他的話收回手,想了想道。

    如果黎嘉譽說是,那剛才的話就是他拒絕自己的借口,她也就不必再說什麽了。

    許檸問喜不喜歡她,黎嘉譽啞然了一瞬,旋即搖頭,他也頓了頓,堅定帶著顫音道:“不是喜歡,我愛你。”

    正如明知道自己不夠合適卻控製不住接近她一樣,黎嘉譽也受不了這樣的誘惑——向她把隱藏許久的愛意吐露。

    這或許是他今生唯一一次能正大光明向她示愛的機會。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你應該會找到更好的更合適你的人。”

    他不算響亮的聲音落在許檸耳朵裏振聾發聵。

    她預想對方會說“喜歡”,或者“不喜歡”兩個選項,卻沒想過黎嘉譽赤裸裸地宣告“我愛你”。

    一個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複。

    無論他再解釋多少,許檸隻知道自己喜歡他,他也喜歡自己而已。

    她急切地解釋說:“人都是會變的,我也變了很多,我們可以磨合,可以試試。你怎麽能篤定我不會喜歡現在的你?”又暫停了兩秒後繼續道,“而且我相信萬變不離其宗,黎嘉譽就算再怎麽變,依舊有值得我喜歡的優秀品質,勇敢、堅韌、冷靜。不然你又怎麽會不顧一切救我?”

    黎嘉譽竟被她說動了些許,他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麽多優良的品質,但理智還是敦促他道:“黎嘉樹應該也跟你說過,我的病……”

    許檸打斷他:“他不說我也知道,我並不在意,生病不是你的錯。”

    黎嘉譽的瞳孔猛地一縮:“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他一時猜測是不是李浩渺什麽時候又被套了話,或是拿這個來為他換取許檸的同情

    “很久很久之前了,在高二的時候。”先是李浩淼在無意中掉落了他的藥,再是她陪白濛取藥的時候遇見了他被拉去精神科的方向,以及往後種種蛛絲馬跡都向她揭露著黎嘉譽和常人不一樣。

    黎嘉譽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麽,許檸上前,將他抱住,她大概知道黎黎嘉譽要說什麽:“沒關係的,如果我真的在意這個,就不會向你表白了。世界上健健康康的人不止千千萬萬,但他們都不是我喜歡的黎嘉譽。”

    他聽到這番話,身體忍不住輕微地顫動,呆呆地張著嘴。

    病房中的空氣被擠壓、被抽幹,連可供給他生存的氧氣一並消耗殆盡,因為許檸的話。

    這樣的表白,這樣的喜歡,像是要把他也攥幹。

    黎嘉譽因為呼吸不暢,缺氧著急促地喘息了幾秒鍾,才說:“許檸,雙相是不能完全康複,精神類疾病都是這樣,隻能做到臨床上的痊愈,即便我以後再也不會複發,但遺傳概率很大……”

    他說著,心髒愈發抽痛了,輕聲喚她的名字,“許檸,許檸,你很喜歡小孩子的吧?”

    他知道的,那次他看到了,聽到了,許檸對那個女孩那麽溫柔,她說她喜歡小孩子。

    如果真的有幸和她走到結婚的地步,她那麽喜歡小孩,以他的狀況,會殘忍剝奪她成為母親的權力,但是從人性和一個父親的角度來講,他不可以讓一個孩子帶著風險和痛苦來到世界上。

    許檸知道黎嘉譽一直心思細膩,沒想到他會心細到這種程度,這樣思慮過密的人,在求而不得的親情、過度割裂的生活中誘發精神疾病,行為和思維走向混亂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覺得很難過,他還未滿二十二歲,在同齡人隻用品嚐愛情美好的時候,黎嘉譽思慮過他們的未來,最後還是選擇了一種對她最好的方法——在一切開始之前終止。

    許檸微微直起身,捧住他的臉,目光注視著他灰色的瞳孔,那裏泛著如深海一樣幽秘的藍色情緒,她深吸一口氣,從來沒有比現在更堅定地說:“乖巧可愛的小孩子的確是很令人喜歡的生物。但是我想黎嘉譽你搞錯順序了,因為相愛,才想要結婚有一個小孩,而不是為了有一個小孩,放棄相愛的人,找一個合適的人結婚。這是我的因果順序,不可以顛倒。

    所以對象是你的話,我們就相愛,然後結婚。”

    黎嘉譽腦袋裏嗡然一聲,許檸的眼神太真摯,真摯到他怎麽看都找不到哄騙的痕跡。

    她認真的解釋,勝過千千萬萬遍說愛他。

    在他考慮他們沒有未來的時候,許檸也考慮過他們的未來,並做好了為這個未來退讓的準備,使得他原本以為的死路豁然開朗。

    “許檸,許檸……”他的聲音裏帶上了哭腔,許檸聽著他一遍遍叫自己的名字,像是漂浮在海洋裏的人抓住了一片浮木,他的眼裏蒙上一層晶瑩濕濡的水汽。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黎嘉譽的眼淚,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將自己的脆弱剖開在她麵前。

    黎嘉譽抱緊了她,臉頰埋在她的肩膀上,滾燙濕潤的東西穿過薄薄的衣料燙傷她的肌膚。

    “所以以後不要再以為我好為借口替我選擇了,許檸離開黎嘉譽未來或許會幸福,但現在一定會難過。”許檸下巴搭在黎嘉譽冰涼的發絲上,問他,“還記得我們最後一節語文課,我沒有回答上來的詩句嗎?”

    黎嘉譽點頭:“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許檸嗯了一聲:“不如憐取眼前人。”

    環抱著她腰部的手臂更加收緊,許久,許檸才聽他輕聲開口,帶著些許的茫然和困惑:“許檸,我要怎麽才能更愛你?”

    他覺得這樣還不夠,還差很多很多,他的骨骼、血液和肌肉都在融化、沸騰,然後重新鑄造,這種被愛灼燙的感覺讓他如獲新生,但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我也不知道怎麽才能更愛黎嘉譽。”

    兩個人一起沉默了一會兒,許檸感覺有什麽溫溫熱熱的東西輕輕貼在她的頸部,一觸即分,克製又繾綣,她的皮膚一燙,熱度順著頸部動脈裏的血液遊走。

    病房裏的溫度似乎逐漸變高,分明是清晨,卻讓人覺得像午後。

    病房門在此時咣當重重一響,許檸嚇得抖了一下,黎嘉譽將她重新按回懷裏,目光冰冷地掃過去,發現竟然是兩個熟人。

    “嗚……”還沒開始的哭聲戛然而止。

    李浩淼咧著嘴,禮物往地上一扔,鼻涕一把淚一把撲倒在他床前,無聲地哭泣起來,陳昕走進來,感覺不太妙,戳了戳他肉墩墩的後背。

    許檸一把把黎嘉譽推開,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亂的頭發,轉頭就看見兩個人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來,來了啊?”她磕磕絆絆說。

    李浩淼扁著嘴,將兩個人仔細打量了一番,才哭著喊著道:“沒事就太好了!我聽方許許說你們兩個被綁架了,嚇死了。我早說那個黎嘉樹不是什麽好東西,這麽多年了,你好不容易回來,他還弄這些幺蛾子。”

    黎嘉譽出國這幾年,不僅跟許檸切斷了聯係,就連李浩淼和陳昕也沒聯係過,之前他回國的消息在老同學圈子裏傳了一圈兒,倆人看他事業有成過得好,心裏默默祝福,也沒眼巴巴湊上來認親。

    老大就是老大,他做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就算他不跟他們聯係,李浩淼和陳昕也不會覺得黎嘉譽絕情,隻會覺得是自己太沒用了,拖累了他,畢竟當初可是黎嘉譽先救他們於水火。

    如果不是他,陳昕還在被勒索,李浩淼還在被那些所謂的“朋友”騙錢騙感情。

    何況不止是他們聯係不上黎嘉譽,許檸也一樣,這樣一想,就沒有什麽不平衡的了。

    這些年算是許檸在中間穿線,方許許漸漸也和這兩個人有了交集,逢年過節回老家也會一起聚一聚吃頓飯什麽的。

    許檸被解救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給室友們和方許許報平安,這件事事關黎嘉譽,方許許當然沒藏住話,告訴了他們兩個,才有了出現在病房的這一幕。

    黎嘉譽見到是他們,表情有一瞬間的錯愕,沒想到四年過去,自己出了事,還是他們第一時間趕過來,本來還以為沒什麽再見的機會了,畢竟是自己先……

    李浩淼挺大個個子,淚腺還挺發達,哭空了許檸的一包紙巾,病房裏一切曖昧溫馨的氛圍也被他哭散了,直到黎嘉譽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止住哭,說起這些年黎嘉譽不在的事情。

    “我考上了N市本地的一所警校,現在在社區派出所實習,還在備考,”他說著說著臉一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女朋友最近也剛應聘上附近中學的教師,畢業之後就去上班。”

    “陳昕比我厲害,他現在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了,不過他沒有女朋友,所以我一點兒也不羨慕他,嘿嘿。”

    “咳,也不是很厲害吧,就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陳昕輕咳一聲也有些不好意思,接著輕聲道,“老大,你不在的這些年,我們都挺好的,在等你回來……”

    他略有些瘦削的肩膀耷拉著,鮮少有這麽煽情的時候,走上前去,試探著抱住黎嘉譽,李浩淼見狀,也擁上去。

    黎嘉譽挨個拍了拍他們的後背:“對不起。”

    他當時前途未卜,不想拖累許檸,也不想拖累他們。

    “永遠不用跟我們說對不起。”

    “嗯嗯。”陳昕說完,李浩淼附和著點頭。

    李浩淼認識黎嘉譽要比陳昕早一些,不知不覺已經是很久遠的時候。

    他爸媽常年在外地工作,所以格外孤獨,幾個男生總是和他勾肩搭背,借著朋友的名頭問他要錢,買吃的買喝的去網吧,李浩淼太想要朋友了,所以一一照做,人家要什麽他就給什麽。

    隻是錢早晚有用光的時候,他站在網吧門口掏不出錢,求那些“朋友”給他一點時間,卻被羞辱責備。

    黎嘉譽正從網吧裏出來,肩上臨著書包,上下不屑地打量他們:“怎麽?現在乞討不成改搶劫了?”

    陳昕則晚一些。他父母離異,父親再婚後又給他生了個弟弟,所以對他十分疏忽,隻是不停地打錢,其餘一概不管。

    他因為身體瘦弱性格陰鬱,所以經常被勒索,那天又被堵在學校洗手間,他的頭被反複按進拖布池裏,不過早就習以為常,正準備認命地掏出錢夾,麵前那個不良少年被人狠狠踹趴在地。

    黎嘉譽眼睛瞟都沒瞟他們一眼:“好狗不擋道。”

    黎嘉譽或許就早就忘了這些事,但對他們來說,他們尋遍人生的每一個角落,都再也找不到像那天午後那般燦爛的陽光。

    作者有話說:

    醫生提醒我應該複查個胃鏡,其實按正常來講應該再加個腸鏡,我慫,上次胃鏡的窒息感還能回想起來,無痛的我怕我醒了說些狗屁的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