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講座兩點半開始,汪娜美兩點就把人生拉硬拽出門了，以餓了為由，抓著許檸在校園流動攤口買了兩份煎餅果子和奶茶。

  　　汪娜美還沒反應過來,許檸就把錢付好了。

  　　“回頭轉給你。”汪娜美接過煎餅果子，分了她一個道。

  　　“不用了,中午的飯錢我還沒給你呢。”許檸聞著薄脆的焦香，忽然也有些餓了。

  　　兩個人坐在小攤旁邊的椅子上，吃完煎餅果子,才慢吞吞朝著商學院的方向走去。

  　　許檸將近一個月沒感受過外麵的陽光,乍一見被刺得睜不開眼,用手擋了擋,看著周圍和自己擦肩而過的年輕麵孔,有種從夢境逃離到生動現實的恍惚感。

  　　商學院距離她們不遠,步行三五分鍾就到了,建築恢弘大氣，就連禮堂都充滿了金錢的色彩,商院的畢業生定期捐款,出手闊綽，所以商院的教學樓和宿舍年年翻新年年修。

  　　許檸和汪娜美找到數學係的位置落座,偏後,肉眼要看清台上的人不是一件容易事。

  　　“你想要一睹霸總真容的願望大概要落空了。”許檸沒戴眼鏡,眯了眯眼睛,台上忙碌的學生會幹事在她眼裏已經男女不分了。

  　　“那就聽個響兒唄，”汪娜美無所謂地吸了口奶茶，“你好幾天沒睡好了,要是困了一會兒就睡一覺。”

  　　甭管許檸是借機睡覺還是一會兒真認真聽講,都算她沒把人白帶來,換換腦子嘛。

  　　許檸點頭。

  　　接著會場陸陸續續進來學生，大多都是商學院的，一個個紅光滿麵情緒激昂，還有不少帶了筆記本和iPad，看這熱情，演講的結結實實是個青年才俊。

  　　但是誰也沒想到，隨著人流進來的，還有一個方睿。

  　　沒什麽好說的，晦氣就兩個字。

  　　汪娜美翻了個白眼。

  　　方睿也看見許檸了，眼睛裏的恨意一閃而過，畢竟他就接個兼職，也沒想到許檸會在這兒，但隨即又掛上一副熱情親切的笑臉衝她打招呼。

  　　許檸懶得理他，當作沒看見。

  　　好在方睿去了後方文學院的位置落座，他看樣子是拿錢替課的。

  　　時間來到2:20分，會場人陸陸續續都到齊了，設備在做最後調試，許檸還不知道主講人是誰，夠神秘的，會場入口連張海報都沒貼。

  　　但也不重要，她低頭擺弄手機，發現微信零錢裏多了三十塊錢。

  　　“哦，煎餅果子的錢，”汪娜美見她神情疑惑，連忙說，“我怕你不收，直接轉過去了。”

  　　許檸歪頭：“怎麽轉的？”

  　　汪娜美擼起袖子熱情地給她演示：“就這樣，再這樣，輸入對方的名字就好了。”

  　　“哦哦，謝謝。”許檸又學到了一個知識，剛要說下次再請她，台上學生會主席拿了麥維持會場紀律，示意大家安靜。

  　　許檸也就噤了聲，從Word裏調出了一篇文獻來看。

  　　汪娜美看她不說話，也閉了嘴。

  　　她沒想到本意是帶許檸出來放鬆放鬆，沒想到又在會場看文獻，那還不如留在寢室呢。

  　　汪娜美歎了口氣，也理解許檸的壓力，閉嘴不去打擾她。

  　　家庭普通，沒錢沒人脈，家裏更沒有相關行業的大佬給意見，一口氣從本科跨到博士，讀著頂尖學校的頂尖專業，跟著的還是最最最嚴格的學術大牛，達不到要求就滾那種，換她第一次被罵就得哭得稀裏嘩啦連夜不讀了。

  　　但許檸聰明，上進，有耐心，這些足夠她跨越一切的困難。

  　　數學院，誰提起許檸不得說一聲牛逼啊。

  　　汪娜美想著，演講台上的大屏幕亮起，純白色的ppt展現出來，接著一個人緩緩走上演講台，四麵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還有竊竊私語。

  　　她被勾得抬頭，心想大家反應這麽大，難不成不醜得沒眼看？

  　　目光往上一掃，也“嘶”了一聲。

  　　他媽的小說照進現實，真霸總！隨口瞎說的成真了。

  　　本來以為小說裏總裁們流水線般刀削斧鑿的麵容、185+的身高，三分淡漠三分涼薄四分漫不經心的眼神已經夠扯了，現在台上這個男人就算說“天涼王破”她也覺得沒什麽違和感。

  　　王！氏！就！該！破！產！

  　　她抓耳撓腮拍大腿，想招呼許檸一起看，但許檸完全沉浸在文獻的世界裏巋然不動，半點沒分神，汪娜美也不好打擾她，舉著手機連拍了好幾張發進寢室群裏。

  　　許檸這兩年近視的反倒比高中時候要厲害，散光五十多了，不戴眼鏡看論文有些不舒服。

  　　她指尖在屏幕上緩緩滑動，台上的人此刻說話了，他向著台下說：“大家好……”

  　　聲音在廣闊的大廳裏撞起回聲，卻還是讓許檸指尖一頓，呼吸紊亂，她猝不及防地抬頭，隻能看到聚光燈下一道模糊的影子，西裝筆挺，氣度不凡。

  　　那人忽然停頓了許久，最後倒吸一口氣，才道：“我是黎嘉譽，也是宣明的創始人。”語氣淡淡，台下掌聲如雷。

  　　許檸大腦“嗡”的一聲，旋即一片空白。

  　　直到汪娜美小心翼翼拉她的衣袖，問：“許檸你怎麽哭了？”

  　　她這才回神，連忙低下頭，汪娜美給她遞了張紙。

  　　台上黎嘉譽說什麽許檸完全聽不見，她腦子裏轟隆隆一片，說不清什麽是什麽感覺。

  　　“謝謝。”許檸小聲道謝，接過來紙巾，緩了一會兒，歸於平靜，仿佛剛才流淚的人不是她一樣。

  　　在即將表白的那天，初戀對象突然出國還要和她斷絕往來是什麽體驗？

  　　挺難受的。

  　　許檸當時至少難受了三天，才平靜如初地從床上爬起來做家教兼職。

  　　她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在此之前從來不相信緣分這一說，隻信人定勝天，但和黎嘉譽的這段關係，許檸隻能說，沒緣分，連做朋友的緣分都沒有。

  　　許檸不知道換做別人，此時此景在想什麽，但她很亂，亂到大腦和心間都是一片詭異的平靜，似乎台上站著的，隻是一位久別重逢的老同學。

  　　她握著手機，點開宿舍群裏汪娜美發出的照片。

  　　如果說十八歲的黎嘉譽像是初具鋒刃的一把劍，淩厲而隱忍，那二十二歲的黎嘉譽，則是收鞘後久經淬煉被奉之高閣的那一把，從容而淡漠，對一切遊刃有餘，灰色的眸子裏少了幾分年少時的執拗。

  　　文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台上黎嘉譽的演講一個字也沒能進她的耳朵裏。

  　　被她刻意拋之腦後的記憶走馬燈似的紛至遝來，雨夜龜縮在角落的少年，已經變成新的模樣，他們的距離早在那通電話之後就越來越遠，台上台下被分割成兩個世界。

  　　許檸在這頭，黎嘉譽在那頭。

  　　汪娜美看許檸的表情變幻莫測，又捧著照片看了那麽久，忍不住小心問：“這麽多年，終於遇到你的天菜了？心動到淚流？”

  　　不是吧，這麽多年鐵樹不開花，一開就開個大的？這位看起來可不好搞啊，不像是能把誰放在眼裏的樣子。

  　　許檸下意識退出照片，搖搖頭：“沒，看文獻看哭了。”

  　　汪娜美“哦”了一聲，就當是信了。

  　　她點開相機重新對準台上，放大，卻發現對方的表情和眼神比剛才柔和多了，猝不及防，黎嘉譽的眼神和她的攝像頭對上了，嚇得汪娜美連忙把手機收起來。

  　　接著她拍拍胸口，心想意外吧，應該是正好看向這邊了。

  　　黎嘉譽知道，許檸大四了，她也對這種講座沒有興趣，是不可能來的，但他站上台的第一件事，還是下意識看向數學院的位置方向。

  　　如果對一件事不抱有希望，那當它降臨之時，驚喜即是百倍。

  　　哪怕許檸低著頭，他也能一眼認出她。

  　　他心跳漏了一拍，險些忘記後麵的話要說什麽，在她抬起頭的瞬間連忙別開目光，深吸一口氣後才找回聲音，不至於讓這場講座出現事故。

  　　黎嘉譽的語速很快，問題回答也非常簡明，講座比預期結束的還要早半個小時，他被請去後台休息，學生會組織學生有序散場。

  　　夏季傍晚的風徐徐吹拂，拂動湖邊的柳條，令人心曠神怡，連呼吸裏都帶著醉人的暖意。

  　　汪娜美看著手機裏拍的照片，挽著許檸的手臂，忍不住跟她抱怨：“我的天，你不知道嚇死我了，我每次舉起手機，都能跟他眼神對上，他眼睛怎麽老往咱們這邊瞟啊？”

  　　“可能是意外吧，也可能他緊張，要定一個點，”許檸扯出一抹笑，兩頰酒窩若隱若現，安慰汪娜美。

  　　她也不會自戀到以為黎嘉譽能在萬人會場裏一眼認出她，所以總向這邊看。

  　　當初黎嘉譽剛走的時候，她抱著枕頭想，如果他在一周內給她打電話求和，那就勉為其難原諒他，如果他一年之內出現，她打他一頓也就既往不咎了。

  　　但時間一過就是四年。

  　　四年的時間，足夠忘記一個人了。他大概早就已經忘記她，即便她站在他的麵前，也不一定會認出來。

  　　也許這個結局最好不過，她讀她的書，黎嘉譽創造他自己的天地。

  　　許檸想了許多，忍不住又想，現在他這麽厲害，應該沒有人能傷害他了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