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僅房子還沒過戶,甚至還免費給他們住，許檸提了好幾次房租，都被含糊過去了,甚至轉過去的錢也被轉了回來，要麽就是根本不收。

  　　平常對她事事關心就算了,甚至生日還送她這麽貴重的禮物。

  　　許檸十八年裏建立的世界觀幾乎要因為這個張阿姨而感動到崩塌，原來天底下真有電視劇裏那樣的好人，默默付出,一心奉獻,不求回報。

  　　她連忙發消息給張阿姨,問她這些東西多少錢,總占人便宜她良心上過不去。

  　　“張阿姨”站在樓下,望著居民樓上的某一扇燈火,眯著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才編出來個瞎話：“本來是我兒子買給他女朋友的,東西還沒送出去，前幾天兩人就分手了,他鬧著要扔,我想你要去L市，正好用得上,別跟阿姨客氣。”

  　　許檸咬了咬指尖,她記得張阿姨的兒子還在上初中吧,現在初中生都跟女朋友鬧分手了？

  　　對方都已經這麽說了,許檸也不好不收，表示感謝後把箱子搬進自己的房間裏。

  　　來自陌生人的善意讓白儒林幾乎惶恐，連忙拉著許檸和白濛囑咐：“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你們這位張阿姨,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啊。”

  　　許檸連連點頭。

  　　許檸一月三號走,學校計劃一月二十七期末考試，接著放年假，按照以往的安排，她大概能趕上期末考試。

  　　考試對她來說不是獲得成功逼不得已必須曆經的途徑，而是對她學習的嘉賞和肯定。

  　　答題卡被正確答案填滿的那一刻，會有一種無與倫比的成就感。

  　　更重要的是，期末考試關乎學期獎學金。

  　　去年和許檸在訓練營同住的室友瑤瑤已經在A大讀大一，正在放寒假，她是L市人，特意在機場給許檸接機，還熱情給她做L市的旅遊攻，最後，瑤瑤才臉有些紅地試探著問：“你哥今年沒和你一起啊？”

  　　“沒有誒，他很忙，你和他說話嗎？”許檸道，連忙把手機舉起來，作勢要將視頻撥過去，瑤瑤連連擺手，語氣虛弱說道：“不了不了。”

  　　白濛本來心思就不在比賽上，去年比賽名次在銅獎吊車尾，之前家裏條件還過得去的時候，是為了保護許檸，才和她一起去參加補習班、比賽和各種訓練營。

  　　今年家裏的每一分錢都有應去的地方，他還要照顧白儒林，也要準備高考衝刺，所以隻有許檸一個人來。

  　　瑤瑤有些遺憾，但還是把自己整理好的攻略發給許檸，並且叮囑詢問：“L市的雪山很有名，而且你們住宿就安排在雪山下的度假村，到時候賽方肯定會帶你們去的，不過避免高反，應該會在閉幕式以後，你帶沒帶墨鏡？沒有的話我這裏借你。”

  　　“謝謝，帶了。”許檸回想，應該是被她和防曬霜一起放在角落裏了。

  　　“還有羽絨服，雖然L市暖，但是雪山還是冷的。”

  　　“帶了……”許檸繼續點頭。

  　　“哦，對了，還有便攜氧氣罐和一些預防高反的藥，運動鞋，高倍數防曬。”瑤瑤掰著手指囑咐。

  　　“應該都帶了，除了氧氣罐。”氧氣罐登不上飛機，許檸的語氣越來越輕。

  　　瑤瑤一怔：“你攻略做的蠻好的，挺細心，準備的好齊全。”

  　　許檸心情複雜，細心的不是她，而是張阿姨。

  　　每一件她需要用的東西，都為她準備好了。

  　　但這也說明了一件事，這些東西絕對不是她兒子準備送給女朋友的，是專門為她準備的，不然也過於巧合了，任何一件都是她這次旅程需要的。

  　　對方怕她不接受，所以編織了一個善意的謊言，說這些都是不需要的東西。

  　　但是毫無疑問，這種被人放在心上珍視的感覺很好，像是泡在熱水裏，暖融融的。

  　　許檸到度假村後，給張阿姨發了消息報平安。

  　　很快，對方給她回了消息，一條一條像彈簧一樣接連蹦出來：“照顧好自己，對了，給你寄了點東西。”

  　　“晚上早點睡覺，不要熬夜，熬夜會頭痛。”

  　　“熱水要多喝，不要跟著他們一起喝涼水。”

  　　“L市會下雨，出門帶傘。”

  　　“有壓力可以跟我說，我隨時在。”

  　　最後，消息的末尾墜上了她最經常用的閃光玫瑰花表情包。

  　　許檸每一條消息都一一回複。

  　　室友正在收拾東西，看她抱著手機坐在床上，鼻尖眼睛都紅紅的，那個樣子甭提多乖多可憐，忍不住安慰：“想家了嗎？在和媽媽發消息嗎？別擔心，很快就能回家的。”

  　　許檸模棱兩可地點頭。

  　　她忍不住想，要是她媽媽還在的，是不是也和張阿姨一樣，在她出門前會為她悉心地準備東西，又事無巨細地叮囑一切。

  　　許檸在這位張阿姨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母愛，細膩溫柔。

  　　沒過兩天，許檸收到了張阿姨寄的東西，三瓶便攜式氧氣罐，給她以備不時之需的。

  　　今年的訓練營沒有了黎嘉樹幺蛾子百出，順利不少。

  　　許檸去年就進了前十，距離入圍僅一步之遙，經過將近一年的沉澱，不出意外的在第一次模擬中進入前三，後麵的七次考試，她的排名也沒從前三掉出去過，最後經過分數累計，有驚無險地卡在了第二。

  　　第一和第三分別來自A市和S市兩個卷王輩出的比賽大市，其中第一還是去年的熱門黑馬，但不幸在賽前生病沒能參加訓練營。

  　　許檸看到排名後回過神才發現自己一身冷汗，她也沒想到會有這樣好的成績。

  　　閉幕會結束後，許檸控製不住，手有些抖，打字都打不清楚，她先收拾了一些明天要登山的物品，等到平靜一些了，才站在桌子邊，一邊抱著背包發消息給親人和朋友報喜。

  　　方許許的消息是最先轟炸來的。

  　　“臥槽牛逼啊！我燒了八輩子高香才能有你這樣的朋友吧，我爸媽都能覺得與有榮焉的程度，全國第二誒！”

  　　“你們要是國際賽奪冠，就是全球第二，全球！不行，我得給我爺爺燒個紙，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許檸笑了笑，接著張阿姨的消息框彈了出來，她剛點開消息準備查看，就聽到外麵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混亂、絕望，並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

  　　她抬起頭，漆黑瞬間撲來，伴隨著摧枯拉朽的崩塌聲，世界一片冰冷寂靜。

  　　——

  　　黎嘉譽每隔半分鍾，目光便往一旁的對話框上瞥去，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一顆棋子，在桌麵上似有似無地敲擊著。

  　　他垂著眸，皺眉，睫毛在眼下掃出一片深邃的陰影，不知道在想什麽，把兩個賬號來回切換，卻依舊沒有新的消息提醒。

  　　最後的對話停留在十五分鍾前。

  　　許檸打出了一串混亂的字符，像是無意間觸碰後發出的消息，之後就再也沒有信息傳來，即便他用兩個微信號切換，都給她發了消息。

  　　電視還在播報新聞女主持人身穿一件寶藍色西裝，語調從容，書房裏裝飾性火爐發出輕微響聲。

  　　黎金沛對他這種心不在焉的狀態感到惱火，狠狠皺著眉，“啪”的一聲在棋盤下落下不滿的一字，試圖用清脆的響聲來提醒他。

  　　對於其他人，黎金沛可以肆無忌憚的發脾氣，將人臭罵一頓趕出去，但對於黎嘉譽，但他心裏隱秘的，甚至有些不敢將不滿說出口。

  　　黎嘉譽不怕他，從一開始就敢還嘴，他罵一句小畜生，黎嘉譽就敢回他十句老畜生，又是那樣倔強不服管的性格。

  　　大概是折騰狠了，黎金沛也老了，所以現在願意做出一些讓步，很多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黎嘉譽陪他下棋放在一年前想都不敢想。

  　　黎嘉譽在辭掉那份不怎麽體麵的工作後，雖然依舊住在那件小破閣樓裏，但每周能騰出半天時間，回黎家來上一些別的課，經濟類的，法律類，因此黎金沛也能常常看見他了。

  　　雖然黎金沛不理解黎嘉譽這種依舊住在閣樓，不願意折腰的行為，但他還是感歎這個孫子的堅定。

  　　電視上，新聞播報已經到尾聲，主持人原本溫和從容的聲音意外變得沉重；“下麵插播一條重要新聞，今日上午十一點十八分，位於L市的金措雪山意外發生雪崩，山下度假村多處房屋被掩埋，被困者信息尚不明確，救援人員已抵達現場，開展積極救援……”

  　　黎嘉譽指尖的棋子滑落，在桌麵蹦跳著，叮當著，滾落在地，像從地獄裏來的催命魔音。

  　　他起身，抓起搭在椅背的外衣，但身體和大腦已經各自為政，身體不受控製，牙齒輕微打著顫，外衣怎麽都抓不起來。

  　　黎嘉譽不再管它，穿著單薄的襯衫奪門而出，門外的寒風將他衣衫吹動鼓起，像是一麵靈堂的白幡。

  　　書房裏的人都知道他將要去哪裏。

  　　特助的表情甚至比黎金沛還有緊張：“金措雪山那麽危險，要不要將人攔下。”

  　　黎金沛彎下腰，骨頭咯嘣作響，把落地的棋子撿起，吹了吹，不緊不慢地說：“他都要為人家賣腎賣肝賣肺了，你攔不住。”

  　　隻是他想，如果那個女孩真的死在雪崩裏，他大概要把遺產捐給慈善機構了。

  　　如黎金沛自己所說，黎嘉譽都能為人家把自己當成個可拆卸零件倒賣的機器了，人死了，他怎麽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