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烏合之宴      更新:2023-04-05 17:59      字數:3175
  第70章

    許檸被嚇了一跳,後退兩步把手抽出來,那個男人忽然倒在地上,腦袋流血,哎喲哎呦地叫喚。

    她抬起頭,黎嘉譽拎著一個帶血的棍子,站在對麵,他的眼神裏帶著許檸從未見過的,瘋狂的冷意。

    許檸在見到黎嘉譽那一瞬,驚嚇未定的情緒一下子得到緩解,即便他的表情多令人恐懼。

    黎嘉譽抬手,棍子又狠狠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大概是從醫院掃帚上拆下來的空心鋼棍,已經被敲扁了一截,狠得嚇人。

    她白天的情況,黎嘉譽不能放心她一個人來醫院,於是就遠遠跟著,但現在證明他的行為是正確的。

    那個男人走向許檸,說著不著邊際下流的話,還要試圖去觸碰她。

    男人被打得捂著頭在地上哀嚎,完全沒有了剛才麵對許檸時候的趾高氣揚。

    附近的醫生和護士都不敢上前阻攔,連忙叫了保安,然後勸阻他。

    “冷靜一點,你冷靜一點。”

    黎嘉譽從地上抓起男人的頭發,砸在牆上,血混著鼻涕唾液往下流,反進胃裏,嗆得咳嗽,人接著又痙攣著跌在地上,像一具醜陋的破布娃娃。

    許檸啞聲,抱著書包,脊背貼著冰涼的牆麵,頭腦脹乎乎的,不管是這個男人對她說的話,還是黎嘉譽突然站出來,戲劇的像夢。

    她見過很多的黎嘉譽。失落的、冷漠的、桀驁的,但是這麽狠戾的,還是第一次。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夢,許檸踉蹌著上前去抱住他:“我沒事,沒事,我們走吧。”

    “怕就把眼睛閉上,很快會結束。”黎嘉譽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後,酥酥麻麻的,聲音喑啞,像是在忍耐。

    許檸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不能再繼續了。

    “黎嘉譽,黎嘉譽!”許檸喊著他的名字,一聲比一聲大,試圖喚醒他的理智。

    她也怕黎嘉譽被報複,也怕真的把人打出事,要賠錢背上官司。

    許檸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膽小怕事,什麽都要瞻前顧後,什麽都要戰戰兢兢,大概是從爸爸生病開始,她就沒有靠山,也缺少勇氣了。

    黎嘉譽手掌托住著許檸的後背,腰被她的手臂死死箍住,黎嘉譽感受到她的身體正在輕微發顫,他指尖扣在掌心裏,掐得血肉模糊,才勉強控製住暴力。

    病是無法治愈的,隻能寄希望於藥物和自我調節,以達到普通人對正常的定義,稱之為臨床意義上的痊愈。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咣當一聲把手裏的鋼管扔下,黎嘉譽從口袋裏拿出兩百塊甩出去,被血糊著粘在男人臉上:“在你給她二百萬之前,我先給你兩百醫藥費。”

    他又蹲下身子,一把揪住男人的頭發,讓他仰起頭看著自己,陰惻惻的,隻用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威脅:“你要知道,神經病殺人不犯法,別再讓我看見你。”

    說罷,他起身,牽著許檸的手穿過人群走出去。

    圍觀人中有張羅著要報警的,但是地上躺著的男人□□著阻止。

    絕對不能報警,真調查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搞不好要把他老板牽扯進來,他就失業了。

    真是,頭一次碰上硬茬了,該死的,他絕對不會讓他們好過!

    黎嘉譽身上帶著血,神情冷靜又瘋狂,所過之處紛紛躲避,沒人敢攔他。

    醫院外有一個公園,上次他們兩個在這個公園裏,分了一整個果籃。

    許檸來的時候,外麵烏雲已經已經壓上一層,眼下變得更黑沉,幾乎要將醫院六層樓上的尖頂吞沒。

    狂風亂作,街道兩側樹葉不住搖曳,許檸的長發被吹得胡亂在臉上拍打,她的吸氣聲粗亂,帶著壓抑,為了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因此身體的擺子打得更厲害了,像是害了什麽病一樣。

    躺在病房的爸爸;不懷好意的姑姑;走在犯罪邊緣的哥哥;未湊齊的手術費;即將錯失的心髒源;還有被盯上的自己。

    許檸額頭上快要愈合的傷口隱隱作痛,呼吸間肺部和氣管都帶著悶悶刺痛,如果這是一場噩夢,希望現在就能醒來。

    黎嘉譽聽到她“呼哧呼哧”,一聲長一聲短的喘氣,像一件破舊的風箱,連忙停下來去看她。

    許檸因為無法呼吸,嘴唇血色盡失,臉色脹紅,下一秒就要因為缺氧而暈厥。

    “許檸,許檸,吸氣,呼氣。”黎嘉譽被她的狀態嚇得瞳孔緊縮,手掌托著許檸巴掌大的臉,將她的唇部撬開,喊她呼吸。

    許檸拚命搖頭,濕濡的口水沾濕了黎嘉譽的指尖,眼神失焦,臉色越來越難看。

    黎嘉譽愣了愣,忽然想到什麽,去一下一下輕輕拍她的後背:“許檸,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許檸素白的十指抓著黎嘉譽胸前的衣襟,用力到布料都被揉皺,她的眼睛蒙著一層水霧。

    “我在,別怕,說出來哭出來就好了,快哭。”黎嘉譽用左手蒙上她的眼睛,貼著她的耳廓輕聲說,有些誘哄的語氣。

    他的掌心被她的睫毛掃動著,發癢,接著變得濕濡,許檸抓著他衣襟的手愈發收緊,接著撞進他懷裏,額頭抵在他的胸口處,一顫一顫的。

    帶著濕濡水汽的風被攪動著,隱隱有泥土的腥氣,昭示著這場欲來的夜雨來勢洶洶。

    過了好一會兒,許檸才一抽一噎地抬起頭,眼睛哭得紅了,臉上全是水光:“黎嘉譽,我爸……我爸病了,沒有錢,房子也賣不出去,怎麽辦?醫生,醫生說已經有合適的心髒源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長久壓抑的情緒一但打開閥門,就如洪水一樣傾瀉。

    黎嘉譽說她能哭,他在,許檸一切的委屈都有了抱怨的出口,她知道哭訴沒有用,但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她想告訴黎嘉譽,什麽委屈都想和他說。

    她摸著額頭上的傷口,抽噎的一句話都說得顛三倒四:“我,食堂今天,說,說的是我哥。我的頭,我的頭,是我姑姑,她……她要房子,我就和她……嗚嗚嗚嗚……”

    黎嘉譽摸摸她額頭上的傷口,輕輕吹了吹,灰色的瞳色裏帶著痛意:“傷口是你姑姑弄的。”

    許檸拚命點頭,她就是很委屈,像個幼兒園受到欺負的孩子一樣:“剛才,我,我就很怕,嗚嗚嗚,為什麽?我也,我也不是隻因為這個就要哭的。”

    “嗯,我知道,不是不是。”黎嘉譽拍拍她的後背,心髒疼痛到無以複加,他不知道許檸這些天,是怎麽忍過來的,不哭不鬧,沒有抱怨也沒有撕心裂肺。

    甚至就連他所知道的她的痛楚,不過是冰山一角,她額頭上的傷口,姑姑的冷血,眼睜睜看著爸爸生病流逝卻無可奈何,都是他無法幫她分擔的……

    黎嘉譽清楚,許檸情緒的崩潰不是因為那個男人的出現,那個男人不過是誘因,是太多太多無力的事將她裹挾著,推往懸崖峭壁。

    他抬手把她臉上的淚水一點一點,細細地都擦幹淨:“因為他們是壞人,我們許檸已經很堅強了,別怕。”

    “真的嗎?”許檸不敢置信地,好像懷疑這句話的真實程度,她哭得腦子嗡嗡作響,黏黏糊糊的,問他:“可是,可是我哭了……”

    “哭不會讓人變得軟弱,相信我,事情都會解決。”黎嘉譽右手放在她的後背,將她重新按在自己懷裏,一下一下輕輕拍打安撫著,他沒說什麽煽情的話,也沒有堅定的承諾。

    他低下頭,臉頰貼著許檸微涼的發絲,唇微微在發絲處碰了碰。

    沒關係的,相信他,一切都會解決好。

    倒計時的進度條被縮短,隻剩下不到一周。

    就像原本在玻璃瓶中垂死掙紮,試圖鑽出獲取一線生機的蝴蝶,親眼見證玻璃瓶被拋入海底。

    掙紮從求生變成了通向另一個絕望之地的荒唐努力。

    但是他還有機會,在玻璃瓶未被拋出的時候,救下蝴蝶。

    向黎金沛低頭而已,僅此而已,即便是下跪、磕頭,求他的原諒和施以援手。

    這個原本黎嘉譽絕無可能去做的事情變成了能救許檸的唯一途徑。

    下個月就是新的一輪競賽開始,許檸有她的光明前途,她不該被任何困難所絆倒。

    他無須付出是什麽,不過是他以往的堅持在黎金沛眼中變為笑柄,他的尊嚴成了一種可笑的東西罷了。

    這些東西誰能看得見?又有多重要呢?

    大概是有些分量,但比不過許檸一滴眼淚,比不過她的前途。

    黎嘉譽想,以前都是許檸救他於水火,現在該他救許檸了。

    他從與黎嘉樹再次相遇的時候,一步步被迫後退,就知道金錢、權力、能力是掃除百分之八十障礙的良方,於他的處境是,於許檸的處境更是。

    隻是他成長的太慢,半年中所有的努力化作二十萬泥牛入海,是他能力不夠。

    也許他年長個兩三歲,就不必所有方法都是下下策了。

    作者有話說:

    等我收拾東西去我奶奶那裏,再寫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