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但是僅僅在學校裏賣水,並不是長遠之計，周六周日有兩天的空閑，又即將迎來寒假。

  　　北方的寒假偏長,總不能閑著不做事。

  　　於是黎嘉譽周六又不見人影了，除卻許檸約他一起在圖書館學習的時候。

  　　又是賣水,又是休息日都整天不見人的，許檸也看得出他很缺錢。

  　　但是他性格要強，一點不吭聲也不服軟,許檸隻能當作什麽都不知道,以維護他的自尊心,至多買些水來支持他。

  　　不過她但凡買了,桌上就會另外出現一些的別的,都是黎嘉譽批發來的。

  　　許檸問他,黎嘉譽也搖搖頭說不知道,興許是哪個追求者送的。

  　　許檸看他神色太自若，一時間摸不著到底是他送的,還真是什麽所謂的追求者送的,畢竟這種事情屢見不鮮。

  　　每天持續的供應，就連她唯一能支持黎嘉譽的路也被堵死了。

  　　許檸憂心的不行,但是無可奈何。

  　　警方將證據貼在布告欄,證明黎嘉譽的時候,許檸也在。

  　　寥寥幾句“受人販子脅迫,被迫事實盜竊。”足以令人觸目驚心。

  　　她前十幾年順順利利地上學，順順利利地成長，“人販子”這三個字,似乎離她很遠,其實說來也近,但她幸運的是她從未接觸過。

  　　即便是憑借一些網上資料查閱，也難以想象黎嘉譽當初過著什麽樣慘無人道的日子。

  　　許檸合上書，思緒拉回來，歎了口氣開始收拾東西回家。

  　　晚上約好了，要請白濛看電影。

  　　因為上次她和黎嘉譽去夜市，回去就被白濛逮著跟爸爸告狀了，說她早戀，還跟一個不三不四的人。

  　　許檸說他是烏鴉站在豬身上，隻看到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她親眼看見他跟一個女孩拉拉扯扯，憑什麽隻管她不許跟男孩子接觸？

  　　白儒林頭痛的不行，以吃藥的借口躲起來，許檸和白濛從小就是這樣，吵架的時候很多，但很快就會和好。

  　　“我都說了黎嘉譽就是給我過生日，我們兩個沒什麽！就是朋友！”

  　　“朋友？朋友拉著手啊？還有你跟他當朋友？許檸你要氣死我是不是？”

  　　“我都沒有阻止你跟異□□朋友，你管我呢？”

  　　白濛氣得不行，白皙的臉頰都憋紅了，許檸見狀連忙說：“那我又不會早戀影響學習，你少管那麽寬。”

  　　白濛急促的呼吸這才平緩許多。

  　　而後兩個人各讓了一步，互相僵硬著道歉，許檸請白濛看電影，白濛請許檸吃飯，握手言和。

  　　許檸提著書包走出圖書館，站在公交站台下，點開購票係統，翻看最新上映的電影，她從左往右劃，指尖停在一部名叫《荒野》的影片上。

  　　海報設計是一片漆黑的原野，原野上空隻有一顆微弱閃爍的星星，評分有9，1。

  　　她看了看故事簡介，是公安部出品，關於打拐的宣傳教育片，主角是一群被拐賣的兒童。

  　　許檸想都沒想，迅速鎖了兩張票，然後腦海裏浮現出黎嘉譽那俊俏的臉蛋。

  　　影片高分不是沒道理的，一開始畫麵緩緩鋪開卡車載著滿滿登登裝著雞的雞籠，肮髒惡臭，停在關卡接受檢查。

  　　三個小主角手腳被捆綁在一起，以一種近乎扭曲的身體弧度，藏在雞籠深處，呼吸微弱，生命垂危，眼睛緊緊閉著，好像下一秒生命就會結束……

  　　影院的觀眾都吊著一顆心，希望他們能被發現，可是貨車車廂隻是被打開了一會兒，就被關上，卡車繼續搖搖晃晃，載著滿車的雞上路。

  　　影片中，他們中有的被打斷腿，扔到大街上乞討；有的被聯係買家，預備當作童養媳賣掉，可惜價格沒談攏，隻能在拐子窩裏挨打挨罵，飯也吃不上的每天幹活；還有一個男孩遭受了變態人販子的毒手……

  　　許檸進影院時候帶了一包紙巾，當她想到這些或許真實發生在黎嘉譽身上，或許更淒慘一些，就怎麽也哭不出來，眼睛幹得要命，周圍都是此起彼伏的抽噎聲。

  　　白濛在旁邊哭得用了大半包紙巾，走出電影院的時候，一雙瀲灩的眼睛腫得像個核桃。

  　　他往眼睛裏滴了兩滴眼藥水，才緩緩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請我看這種電影是為了什麽，你少想美事兒，我是絕對不會因為看個電影，就對黎嘉譽心軟的。”

  　　之前黎嘉譽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N市中學基本都知道了，他的澄清公告自然也傳播範圍很廣，何況是就在隔壁學校的白濛呢。

  　　許檸看完影片，心情很沉重，手卻挽上他的胳膊，用手在他眼睛前麵扇風，語調盡力歡快道：“沒這個意思，你別想多了，我們一會兒去吃什麽？”

  　　他們迎麵走來一個人，見到許檸就是一愣，驚訝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許檸看過去，發現竟然是黎嘉樹。

  　　他換了發型，換了裝扮，剛才一時間也沒認出來。但是這個精神狀態，紅光滿麵，簡直像是沒有受一點影響。

  　　按照黎嘉譽所說，如果開庭順利的話，黎嘉樹現在應該在監獄或者少管所，不應該出現在商場裏，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黎嘉樹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撩了一下頭發，笑得驕傲：“怎麽，我親愛的bro沒有告訴你嗎？他敗訴了，losealawsuit。法律判我無罪。”

  　　許檸一瞬間被凍在原地，大腦嗡的一聲，像是斷線短路，腦海裏隻能重複播放：“他敗訴了，他敗訴了，他敗訴了……”

  　　所以敗訴那天，黎嘉譽是怎麽強顏歡笑，來給她慶祝生日的？

  　　而那天她卻什麽都沒發現，他到底還隱瞞了大家什麽？

  　　為什麽他這個人這麽倔強，一點的風聲都不透露呢？

  　　許檸一直尊重黎嘉譽黎嘉譽的要強，所以無論是他中毒住院被傳謠言，還是不要命的勤工儉學，又或是過往經曆被曝光，他沒露出一點脆弱，許檸也不會上趕著去安慰他，反而是一切如常。

  　　問他難不難過，問他心痛不痛，告訴想哭就哭吧，這無異於把他的尊嚴往地上踩兩腳，還假惺惺說，我都是為你好，怕你憋壞了。許檸做不出這種大聖母行為，她會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

  　　一個能有勇氣和父母斷絕關係，生活再難也不會問朋友張口借一分錢的人，他有自己的驕傲。

  　　但是，但是……許檸心亂如麻，感覺被攥住了呼吸，她由衷的，真摯的，替黎嘉譽感到窒息和痛苦，即便她所能感受到的，甚至不如他親身體會的百分之一。

  　　“怎麽，這是你的bf？哦，原來你有男伴了，嘖，不過他知道你在學校，那麽的……”黎嘉樹不懷好意地上下掃視許檸，“黎嘉譽也知道嗎？”

  　　許檸恍惚的思維這才被拉了回來，她看向黎嘉樹，緊緊咬著後槽牙，忍不住衝上去，要拉著他的衣領把人打一頓，被白濛一把攔下。

  　　“別攔我，唔……”白濛捂住許檸的嘴。

  　　他微微笑著，向黎嘉樹示意：“我想這是我們三個人的事情，和你一個外人沒什麽關係吧？哦，忘記了，你是黎嘉譽的，弟弟？那個被抱錯的弟弟？”

  　　他又伸出手，“久仰大名。”

  　　黎嘉樹一怔，旋即表情開朗起來，沒想到許檸這個男朋友，是個通情達理有眼色的角色，果然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也伸過去手：“幸會……”

  　　手還沒有和他握上。

  　　白濛像是見到什麽髒東西一樣，連忙又把手收回來，表情譏諷，聲音拔高：“差點忘了，你也是那個要把養父母親生兒子毒死的豪門養子。和你這種人握手，萬一被傳染了什麽髒東西，可不得了……”

  　　周圍的人被他的聲音吸引過來，紛紛用奇異打量的目光看向黎嘉樹，白濛神色如常。

  　　黎嘉樹咬著下唇，臉色發青，生怕他還要再說什麽，狠狠撂下一句話，連忙走了。

  　　白濛這才鬆開一直掙紮著的許檸：“你可真行，放你出去能打得過他？”

  　　許檸得以喘息，瞥向他，又摸了摸他的臉：“你真是白濛，突然替黎嘉譽說話了？”

  　　白濛拍開她的手：“我覺得這種歹毒的人，更討厭。當然黎嘉譽也討厭。”

  　　甭管怎麽說，黎嘉譽是真心對許檸好，也真爺們，黎嘉樹……

  　　能給人下毒引導網暴的是什麽好東西？尤其他還用那種惡心的眼神打量許檸，當他死了是不是？

  　　他沒對著黎嘉樹否認自己是許檸的男朋友，至少讓黎嘉樹忌憚一點。

  　　這種惡心的人沒什麽道德底線，他看許檸的眼神油膩膩的。

  　　“走了，回家。”白濛攬著許檸的肩膀，將她帶出商場。

  　　許檸直到晚上睡覺之前，還是心不在焉的，她捏著手機，最終還是沒有選擇給黎嘉譽打過去電話。

  　　——

  　　濃稠詭譎的夜色，腥甜猩紅的血液，混雜著狗的咆哮，還有人慌亂的腳步聲，踉蹌著，喘著粗氣，若隱若現，回蕩在遼闊一望無際的原野上，踏出的每一步都好像是巨獸的深淵大口，將要把人吞噬。

  　　跑啊，快點跑，跑出去就好了……

  　　瘦弱的人影在荒原上顯得那樣渺小，邁出的每一步都艱難，出逃的男孩，他的臉像是隱匿在霧氣裏，看不真切。

  　　強光驟地手電掃射而來，瞳孔緊縮。

  　　“找到了，找到了~”

  　　“桀桀桀~”

  　　尖銳陰森的笑遍布四周，他們大跨步追上，無論男孩怎麽奔跑，他們的距離都越來越近。

  　　帶血的目光重重敲在男孩頭上，他痙攣著倒下去，七竅流血，眼神空洞，光芒一點一點暗沉，像是條死魚喪失了生機，他枯瘦如幹柴的手指抓住荒草，幹涸開裂的嘴唇未動，卻傳出哀嚎。

  　　“許檸，救我……”

  　　那張臉一瞬間破開迷霧，是黎嘉譽的。

  　　許檸驚醒，彈坐起來，牙齒打戰，全身顫抖，痙攣著摸上額頭的冷汗，慌亂地摸過手機，試了幾次，都沒能解鎖。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