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黎嘉譽敏銳地察覺到許檸因為他跟人打架的事情生氣。他其實不大清楚許檸生氣的點是因為什麽。

  　　如果硬要猜的話,他覺得可能是出於一種努力被辜負的感覺。

  　　她這麽用心地輔導自己功課，他卻不爭氣，沒有利用課後時間好好學習,去搞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

  　　他想讓她開心一點，不要因為他這點子破事不高興,所以花了三天的工資，抽中這份一等獎給她。

  　　陳昕一向心思細，大概是骨子裏的文學細胞,讓他處處更敏感一些。

  　　他遠遠看著黎嘉譽和老板的交流,前後一聯係,能讓黎嘉譽這麽做的,現在除了許檸還有誰？

  　　雖然做什麽是人家的自由,他們也從來管不著黎嘉譽,但好歹是朋友,陳昕還是想勸勸。

  　　之前覺得許檸這麽好的人，黎嘉譽喜歡也正常,甚至黎嘉譽喜歡人的時候,偶爾流出的感情讓他覺得這病有得治，黎嘉譽也算個正常人。

  　　但是黎嘉譽的喜歡讓他覺得離奇得嚇人,他從來沒見過有人喜歡一個人是這麽個喜歡法子。

  　　會有一個正常人在自己溫飽都隻能勉強解決,無親無靠的時候,花上拚死拚活掙好多天的錢隻為了給喜歡的人一個驚喜嗎？而且不留姓名。

  　　而且這個驚喜對許檸來講,應該是可有可無的吧。

  　　這不正常。

  　　他不知道黎嘉譽覺不覺得自己的行為瘋狂，但陳昕沒法眼睜睜看著他一步踏進深淵。

  　　而且就現實來講，黎嘉譽和許檸根本沒可能。

  　　黎嘉譽投入的過於瘋狂,到最後不是好事。

  　　他走上去,衝黎嘉譽示意了個眼神,要他到旁邊說話。

  　　陳昕和黎嘉譽走進小巷子裏。

  　　談一些嚴肅事情的時候，適合點支煙，陳昕也這麽做了，他點了兩根細煙，遞給黎嘉譽一支。

  　　煙卷吐出層層雲霧似的氣，籠罩著少年纖長骨幹又白皙的手時候，陳昕那股子創作衝動起來，想讚美一下這種筋骨血脈力量中流露出的美感。

  　　他把目光從黎嘉譽手上挪開，講道：“你今天在做什麽自己知道嗎？”

  　　黎嘉譽手指輕微抖了一下，咬了一下煙蒂，點頭。

  　　“你喜歡許檸我們不反對……”

  　　“我沒喜歡她。”黎嘉譽迫不及待的否定，他聲音很大，似乎這樣就能讓陳昕相信了，但是手指間的細煙幾乎夾不穩，誰都騙不過。

  　　他一直怕被人知道喜歡許檸這件事，陳昕現如今卻赤裸裸地將事情都撕開，把他們擺在黎嘉譽麵前。

  　　他怕什麽？

  　　他難說，就像小時候怕人知道他喜歡那件最漂亮的玩具，喜歡那匹最英俊的小馬，喜歡那件最舒服美麗的衣服時候一樣。

  　　他知道那些美麗的東西不會屬於他，也從未擁有過，說喜歡隻是徒增笑談，讓人說他不自量力罷了。

  　　那天在辦公室裏，他甚至為了隱瞞自己的心意而承認是自己無緣無故傷害了黎嘉樹。

  　　陳昕看到他激動，想著他好不容易吃藥了，再刺激他發病，於是連忙說：“好，就算你不喜歡她。”

  　　“但是你今天這麽做是為什麽呢？拿錢打水漂嗎？你有多少錢打水漂？”

  　　黎嘉譽淺粉色的唇深吸一口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喜歡，她想要。”

  　　以前很執念的東西，現在也不覺得有必要。他隻要有個地方睡覺，把飯吃飽能活下去，大概也就沒想要些別的物質上的東西。

  　　他不覺得這是在打水漂，是沒有意義的事情，金錢的存在除卻滿足生存，就是為了讓人高興。

  　　他用金錢讓許檸高興，許檸高興他就高興，很劃算。

  　　“她喜歡的東西多了去了！你問她喜不喜歡鑽石，喜不喜歡黃金，喜不喜歡房子？她喜歡想要你就要給她嗎？”陳昕聽到這六個字，忍不住怒道。

  　　黎嘉譽竟然真的開始思考起來，黃金鑽石這些東西到底多貴，她真的喜歡嗎？

  　　陳昕看他不說話，氣不打一處來：“對人好也是要有節製的。你運動會不做聲陪她走完了三千米我不說你。

  　　你為了給她送一瓶水，給每個班級都買了兩箱，我就當你是一時衝動，但是你不能天天這麽衝動。

  　　……你現在在想什麽？”

  　　“我在想她喜不喜歡鑽石……”黎嘉譽如實說。

  　　陳昕心火劈裏啪啦燒起來，黎嘉譽要是繼續這樣，早晚要毀在他自己手裏，他氣得發抖，第一次對黎嘉譽這麽沒禮貌，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領，怒目圓睜：“你瘋了？”

  　　高一下學期，黎嘉譽把他從校園霸淩中解救出來的時候，他轉入一中，發誓要一輩子跟著黎嘉譽，他對黎嘉譽就是尊敬，是愛戴，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抓著黎嘉譽的領子吼他。

  　　“我沒瘋，我很清醒。我做這件事情很值得，她會高興。”黎嘉譽冷靜道。

  　　陳昕朝著地上啐了一口：“鬼他媽的高興？你考不考慮未來，你清不清楚情況？

  　　我他媽直跟你說，你跟許檸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就算你低頭回家繼承家業，你倆也不是。

  　　她學霸，市第一省第一，前途無限光明，她去的學校你去不了，你們兩個人的交匯點，也許就隻有這兩年。

  　　她還有男朋友，她男朋友跟她才是一條路上的人。”

  　　“你對她好我不反對，你問一中一千多個男生，有誰沒喜歡過她？但是黎嘉譽你考慮不考慮你自己！”

  　　陳昕目眥欲裂，甚至氣得眼眶發紅，眼淚在裏頭打轉。他原本就是想和黎嘉譽談談，但是黎嘉譽的情況，他沒法談，他真的被逼急了。

  　　至於黎嘉譽的家世，他以前以為黎嘉樹那麽節儉，是個小可憐，後來黎嘉樹轉學進來，招搖過市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家家底多厚，陳昕他們這才知道，黎嘉譽單純就是沒什麽物質欲望。

  　　也單純是不愛吃飯。

  　　“你們的結局是早就注定的，你隻能看著她的影子越走越遠，你再這麽瘋下去，還能抽得了身嗎？

  　　為了給她送一瓶水花四千多，為了她愛喝一杯奶茶花上千八百，你以為你在演什麽霸道總裁劇本？你要是有錢我一點不說你，但是你拚死拚活一身傷，一天三百塊，我如果不說，你接下來還要做什麽？”

  　　“你還有錢買藥嗎？你的藥多貴你心裏沒數嗎？我求你冷靜一點。”

  　　人和人的關係也是有沉沒成本的，黎嘉譽現在投入越多，到時候不甘心就會越強烈，尤其他還有病，很難說會造成什麽結果。

  　　黎嘉譽有些恍惚，他能察覺的出來，許檸想讓他成為一個好學生，一個前途光明，未來燦爛的好學生。就算不能比得上她，也至少盡力。

  　　陳昕說得沒錯，許檸會越走越遠，他和許檸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

  　　如果他再不繼續努力，就隻能距離她越來越遠，就連跟在她身後的資格都沒有。

  　　黎嘉譽拍開陳昕的手，好似恍然地對他說：“謝謝，我知道了。”

  　　陳昕歪著頭，愣愣地鬆開手，這就想開了？這就知道了？

  　　他到底知道什麽了啊喂！？

  　　很快陳昕就知道黎嘉譽知道什麽了。

  　　下午李浩淼約了許檸出來聚餐，怕她尷尬，叫了方許許一起。

  　　陳昕和李浩淼站在商場門口等著人集合，遠遠就見黎嘉譽那麽高個個子，臉蛋帥氣，氣質又冷又拽，人群裏鶴立雞群似的走來。

  　　他柔順的頭發被染成黑色，剪得稍微短了一點，背梳過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入鬢的眉，黑發襯得他臉更白淨，唇更紅潤齒更白，五官也跟打了濾鏡似的深邃。

  　　陳昕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黎嘉譽這叫明白了？他明白了跟他們分開，抽空去染了頭？

  　　李浩淼不明就裏，憨憨誇道：“老大真好看。”

  　　陳昕恨恨地掐了他一把。

  　　三個人等了不多一會兒，許檸和方許許就出現在商場門口。

  　　最近天氣降溫到十五度左右，許檸上身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V領衛衣，露出半截鎖骨，下身淺藍色直筒牛仔褲，一雙白色板鞋，襯得腿格外細長筆直，看著青春洋溢。

  　　她倆招招手，走過來。

  　　陳昕打眼一看黎嘉譽眼睛都直了，略有頭痛，但是他不是不講理的人，這事兒就是黎嘉譽自己的問題，跟許檸沒關係，人家甚至都不知道黎嘉譽的心思。

  　　況且優秀有什麽錯？

  　　許檸挺好一人，他譽哥也挺好一人，就是緣分不在一個地方。

  　　陳昕和李浩淼熱情迎上去：“來了來了，有什麽想吃的？”

  　　“我都可以，看你們。”許檸說。

  　　方許許也不挑，等著他們做決策。

  　　黎嘉譽就更不用說了，吃什麽都一樣。

  　　於是決策權回到陳昕手上。

  　　熱鬧氣氛聚餐的話，還是吃火鍋最好，他選定一家川渝火鍋店，征求意見一眾人去了商場五樓的火鍋店。

  　　一落座，方許許就高興地說起來：“今天許檸運氣特別好呢，一去奶茶店就抽到了一等獎，老板還送了我們兩塊蛋糕。”

  　　許檸順手將拎著的蛋糕擺上桌子：“裏麵有芒果，我今天是不能吃了，大家一起分了吧。”

  　　為什麽不能吃芒果？黎嘉譽狀似不經意地看向許檸，見她唇色有些白，不動聲色地百度。

  　　“什麽情況下不能吃芒果”

  　　答案一條條彈出來，大多數都不符合，黎嘉譽往下翻了翻。

  　　S市人民醫院主任醫師安大全：女性經期不建議食用芒果，芒果是一種寒性水果，有可能引發痛經……

  　　黎嘉譽咬了下下唇，手指按了鎖屏鍵好幾下才鎖屏成功，再抬起頭看向許檸的時候，耳尖染上緋紅。

  　　“要什麽鍋底？大家沒有不能吃辣的吧？中辣鍋可以嗎？”陳昕拿著iPad點菜，頭也不抬地問。

  　　“鴛鴦鍋。”

  　　“啊？”陳昕猛地抬頭，老大不是很能吃辣嗎？

  　　黎嘉譽眉頭不耐煩地一皺，抬手把他選中的中辣鍋刪掉，把鴛鴦鍋加入菜單，“鴛鴦鍋。”

  　　作者有話說：

  　　黎小唯：我的好朋友陳昕啊，這才哪到哪，你一點都不懂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