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許檸抱著套盒,黎嘉譽手扶在車框上，把她送上車，然後轉手將電話撥通。

  　　許檸手機應聲響起,疑惑地看他一眼。

  　　黎嘉譽尾指不自覺動了動，說：“到家之後再掛斷。”

  　　這樣比較安全。

  　　許檸笑了笑,把電話接通，腮邊的兩顆酒窩若隱若現，知道他是好意,也沒有拒絕,她忽地想起來,把身上他的外套脫下來遞還給他：“謝謝你的衣服啦……哦,還有這個。”

  　　她連忙又舉了舉懷裏抱著的庫洛牌套盒。

  　　出租車絕塵而去,黎嘉譽一直看著,直到拐過街道後消失不見。

  　　這裏距離他在一中附近租住的出租屋隻有兩公裏,他選擇徒步回家。

  　　手機裏一直傳來窸窸窣窣拆盒子的聲音，還有卡片摩擦的響動,許檸沒說話,但是黎嘉譽能感覺到她真的喜歡這套卡牌。

  　　黎嘉譽能想象到現在她的表情，不由得也開心起來。

  　　他懷裏抱著的外套還帶著許檸溫熱的體溫,想到這是許檸剛剛穿過的,怎麽拿著都覺得燙手,於是就攥著,等上麵的體溫被夜風吹冷了，才抖一抖，重新回自己身上。

  　　剛一上身,黎嘉譽就覺得不對勁,抬起手,揪著領子的地方猶豫著聞了一下。

  　　一股淺淺的香氣，混著他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鑽入鼻腔，很好聞。

  　　好像他和許檸的關係是有多麽親近的關係，就連身體上的味道都糅雜在一起了。

  　　黎嘉譽想到許檸穿著這件衣服的時候，衣領位置正好落在她鎖骨和柔嫩雪白的頸部，所以……

  　　這股淡淡的香氣，應該是身體乳或者沐浴露的味道。

  　　黎嘉譽想到此處，手忙腳亂地連忙把外套扯下來，手抖得試了好幾次才把拉鏈拉開。

  　　他的脖子到臉頰，再到耳朵，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膚，都紅得不行，睫毛顫動地飛快。

  　　眼下那顆小小的痣越發明顯，快要融化了一樣。

  　　他的心髒狂跳，怎麽都安撫不下去，衣服搭在臂彎上，明明已經刻意拿得遠了，但好像依舊能聞到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氣。

  　　黎嘉譽僵硬得同手同腳，連路都不會走了，艱難地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才發現自己方向走反了。

  　　他輕聲罵了一句髒話，又折回去。

  　　路上的行人成雙結對，路燈把他孤單的影子拉得老長，他的身側空蕩蕩。

  　　“爸爸爸爸，走不動了，要抱抱！”

  　　“好嘞，來，爸爸把你舉到頭上坐高高。”

  　　“小心一點。”

  　　路燈下，一家三口，爸爸讓孩子騎到脖子上，孩子咯咯摟著爸爸的頭，媽媽扶著父女兩個，溫柔提醒注意安全。

  　　黎嘉譽慢慢向前走，腳下踩著自己的影子，那件衣服在，許檸也一直和他連接著通話，黎嘉譽覺得她好像在身邊一樣。

  　　他伸出手，朝著身邊空氣輕輕一握，也就像是拉住了許檸的手。

  　　他的心髒被一種奇異的滿足占據了。

  　　——

  　　樓道漆黑一片，隻有少年叼著一個手電筒，踩在凳子上，他右手拿著鉗子，左手手指間夾著一個節能燈泡。

  　　一小片燈光照亮了螺口。

  　　許檸在半個小時之前已經到家，黎嘉譽才去樓下的小商店買的工具。

  　　從外麵進來的鄰居被下了一跳，換做誰從外麵進來，冷不丁看見一個花白的腦袋和就被照亮了一塊的臉，都要戳破天蓬了，也要嚇壞，這場景活脫脫就是恐怖電影裏吊死鬼的場景。

  　　“哦吼，小夥子新搬來的是不是？”鄰居是個中年男人，頭發花白，身上沾著修車的機油，被生活折磨得神誌不清，翻來覆去跟他碎碎念，“別修了，沒有用，時間長久習慣了，修也修不好，你還花錢費力，時間長閉著眼就能上樓了，時間長就好了……”

  　　他說得不知道是燈還是生活。

  　　黎嘉譽咬著手電筒，淡淡瞥了他一眼，強光照在他眼睛上，他就閉嘴不再多說。

  　　這棟樓有四層高，是老建築，和其他方方正正的新式建築不一樣，時候會旁逸斜出一間閣樓，黎嘉譽就住在二樓最便宜的那間，住戶也魚龍混雜。

  　　樓道裏的燈年久失修，螺口都已經老化，他搗鼓了一陣，跳下椅子，拉開電閘。

  　　燈泡閃爍幾下亮起，沒過多一會兒滅掉，他敲了一下牆麵，燈又亮了。

  　　反複實驗了幾次，確認沒有問題，收拾東西用刻刀開始鏟除樓梯扶手和牆麵上的小廣告。

  　　他對這裏很無所謂，這裏和他小時候住的地方別無二致，甚至環境還要更好一些，如果看不清，手機打開手電就足夠了，但是許檸不行。

  　　黎嘉譽清楚的知道，許檸今後也許不會來了，她也沒有什麽一定要來的必要，但是他想這裏至少幹幹淨淨，不至於許檸再看不清路。

  　　為那百分之一的可能，他願意把燈修好，把這裏收拾幹淨。

  　　黎嘉譽鏟完小廣告，正拿著抹布，擦扶手，段翔電話就打過來了，他慢悠悠地沒管，早就算到晚上電話會打來。

  　　對方十分急躁，響了七八秒無人接通之後就掛斷，然後再打過來，一連四五通，黎嘉譽直到把整個一樓到二樓的扶手都擦完，才洗幹淨手接起電話。

  　　那邊段翔劈頭蓋臉一頓髒話輸出：“格老子哦，黎嘉譽你他媽的x你祖宗的，現在才接電話，你媽的敢動我的人，是在打我的臉……”

  　　黎嘉譽偏了偏頭，覺得他吵鬧，沒說別的，問：“你在哪兒？”

  　　“要打架是吧！”段翔又是一頓髒話問候，報了個地名：“小城酒吧，等你半個小時。”

  　　黎嘉譽聽到那邊叮叮咣咣的聲音，大概是掀桌了，覺得又煩又無聊，掛斷電話，給陳昕打過去，讓他叫幾個人，他馬上就到。

  　　一群高中生，毛都沒長全，就搞什麽拉幫結派□□那一套，自以為很酷，本事大得不得了，尤其是段翔幾個，實際上聽到警察兩個字就嚇得快要尿褲子，生怕被抓去教訓。

  　　黎嘉譽之所以摻和進這趟渾水，是因為他的病情反複無常，又逃避著不肯吃藥，他難以控製的暴力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宣泄出去，又不至於造成危害。

  　　去年比較嚴重的時候，剩下二十三個中學能鬧事的都被他約出去打過，那段時間走在路上，褚振他們都要躲得遠遠的，於是也就隱隱有了流言，說黎嘉譽是二十四個中學的老大。

  　　黎嘉譽覺得俗得不得了，每次聽這種話都起一身雞皮疙瘩，但是李浩淼覺得酷到不行，恨不得大街小巷都給他貼海報宣揚一下。

  　　現在他每天都在吃藥，情緒控製的很好，也需不需要這種方式來宣泄情緒了，所以也就淡了。

  　　段翔的人欺負誰他都不管，但是欺負許檸，他不能不管。

  　　這次是看見了，下次看不見呢？

  　　到酒吧的時候，陳昕已經帶著四五個人在了，少年的中二之魂蠢蠢欲動，黎嘉譽最近太安分，連帶著他們都抬不起頭，終於又等到機會好好裝一次了，他們甚至把朋友圈預告都發出去了。

  　　黎嘉譽掃他們一眼，都穿得烏漆嘛黑，要不是經費有限，搞不好真能組織定製套台灣款式的高中製服。

  　　他抬了一下下巴，帶人走進去。

  　　段翔已經擺好pose組好隊形等著黎嘉譽了。

  　　“黎嘉譽，你在這個慫貨，有什麽資格當二十四個中學的老大，做好準備迎接我的挑戰了嗎？今天，我就要……”段翔準備好的台詞還沒說完，黎嘉譽已經踹翻他麵前凳子。

  　　場麵不受控地混亂起來。

  　　等到徹底平靜下來的時候，段翔已經被黎嘉譽抓著頭發半個身子按在桌子上了，但是口中念念不忘中二台詞。

  　　黎嘉譽抬起修長白皙的手，陳昕裝逼很有一套，連忙給他點了一支細煙。

  　　煙霧籠罩下，少年冷峻綺麗，身材高瘦，昏黃的燈影打在他深邃的五官上，將臉頰分割得明暗錯落，添了幾分深沉，銀發更顯得像漫畫中走出來一樣。

  　　閃光燈此起彼伏，陳昕帶來的人都在給黎嘉譽拍照。

  　　“角度角度，這個角度好看。”

  　　“蹲著仰拍比較有氣勢，會比較帥。”

  　　黎嘉譽滿腦袋問號，但是踩著凳子揪人頭發這個動作不變，略彎下腰，鬆開手，拍拍段翔的臉。

  　　“聽說最近都開始收保護費了？小學的初中的，還有高中的？”

  　　“以為自己很厲害嗎？”黎嘉譽又扇了他一下，段翔強硬的表情扭曲。

  　　“知道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什麽嗎？”

  　　段翔搖頭，完全不敢動，左胳膊好像脫臼了，生疼。

  　　黎嘉譽又給了他一巴掌，“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你照個鏡子看看自己符合哪一條啊？

  　　收保護費，調戲女同學？友善？你真夠給文明和諧社會丟臉的。”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背一遍給我聽聽。”

  　　“富……富強……”段翔眼神閃爍，他就記住富強了。

  　　黎嘉譽接著打他好幾下，他捂著頭說：“我回去就背。”

  　　“別等回去了，你帶著你這些人。”黎嘉譽指指段翔身後也被打得吱哇亂叫的幾個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給我抄兩百遍，就現在，誰抄完誰走。”

  　　“今天騷擾女生被我逮到那兩個，抄四百遍。”

  　　陳昕從段翔錢包裏拿了一百塊，出去買了紙和筆，回來挨個桌子分發。

  　　“嘖，你看老大現在學習了就是不一樣了。”

  　　“是啊，教訓人都那麽有文化。”

  　　陳昕帶著的幾個人竊竊私語，順手找了黎嘉譽和自己剛才好看的照片發到朋友圈炫耀一番。

  　　——

  　　“叮，叮叮叮”

  　　許檸解鎖手機，方許許的消息就彈出來。

  　　AAA大潤發殺魚方姨：GIF，GIF，JPG，JPG，該說不說，黎嘉譽雀食蟀。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