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婦女主任走出很遠,直到聽不到她的腳步聲，黎嘉譽撲通撲通的心跳才暫時平靜些下來一些，他轉過頭。

  　　許檸被剛才的話弄得有些許尷尬,下意識後退兩步，撞上牆麵燈具開關,“啪嗒”一聲，粉紅色的副燈亮起，曖昧的顏色充斥著這座三十多平的窄小出租屋,應聲而起的還有紅燈鑲嵌在牆壁上的音響。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黎嘉譽和許檸被粉紅的燈光籠罩著,照得暈頭轉向,就連看向對方的時候,都朦朦朧朧模模糊糊的,有些暈眩。

  　　配合這甜美的歌聲,場景十分曖昧。尤其是剛才才被人誤會成男女朋友，又身處這樣的地方,黎嘉譽脖子都紅了,裏麵流動的血液幾乎要撐開那層薄薄的皮膚噴湧出來一樣。

  　　他輕咳兩聲，清清嗓子,連忙把臉別開,許檸也尷尬得手忙腳亂,連忙去關燈。

  　　就這種場景,她大概也知道那個陳小麗是什麽職業了，怪不得剛才婦女主任疑神疑鬼的。

  　　又是吧嗒一聲，燈光和音響一起停下,場麵重回正軌,許檸怎麽看怎麽覺得這間房子別扭,連忙走出去，站到門外，跟黎嘉譽說：“走吧，收拾收拾東西，我帶你去吃飯。”

  　　黎嘉譽怔了一下，才去拿鑰匙。

  　　他以為許檸隻是客氣說說。

  　　但是心裏又不由得升起一股欣喜來，許檸願意請他吃飯，應該就是說明她沒有生他的氣。

  　　雖然是很舊的老城區，但人口密集，車也好搭。

  　　兩個人坐上出租車，跟出租車師傅報了一個附近的商場，師傅應了一聲，車子緩緩發動。

  　　後排的座椅十分寬敞，許檸和黎嘉譽都偏瘦，兩個人卻像有什麽細菌一樣，隔得遠遠的，分坐在兩邊，恨不得貼在車玻璃上。

  　　一切都因為剛才那首甜蜜蜜，弄得他們都很不自在。

  　　許檸雖然不在意外人誤解了她和黎嘉譽的關係，但是剛才那首歌在她耳朵裏回響不斷，黎嘉譽淺灰色的眼睛在粉紅燈光下迷蒙的樣子，讓她身上所有的細胞都覺得尷尬。

  　　好像真就有點什麽了似的。

  　　她也突然意識到，自己一個人去男同學獨居的家裏似乎有點不太合適。

  　　車內氛圍安靜的嚇人，司機的目光不斷從後視鏡瞥探過來，覺得這兩個孩子是真奇怪，一起上的車，應該是認識，不僅一句話不說，還坐得那麽遠……

  　　他看得次數多了，許檸也反應過來她和黎嘉譽之間不應該這麽僵硬，她轉了轉手腕上的電子手表，問：“今天樓下那兩個人你認識嗎？他們看起來好像還挺怕你的。”

  　　終於問到了，黎嘉譽意料之中又不太想回答的問題。

  　　他落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覺收緊，把布料揉皺出一個小團，張了張嘴，含糊說：“是六中的學生，之前見過，有一點印象。”

  　　他記得聽人說過，許檸不大喜歡跟那些在外打架鬥毆的人接觸。

  　　即便他之前什麽樣子許檸有所耳聞，黎嘉譽現在也不願意多提起，下意識跟他們撇清關係。

  　　許檸看他一眼，無聲地笑了：“那天白濛說你可是二十四個中學的扛把子，其實他們是被你打過吧，所以才這麽怕。”

  　　一下子被拆穿，黎嘉譽無所適從，尤其是許檸戲謔著說出“扛把子”這三個中二至極的字眼時，黎嘉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眼神亂瞟了一陣，梗著脖子說：“我已經很久沒打架了，很久……”

  　　“今天不是周六？你怎麽來學校這邊？”不等許檸說話，黎嘉譽撚了撚手指，略斂了下眸子，轉移話題似地問道。

  　　許檸被他這麽一問，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她說：“我去給我爸送飯，剛好路過這裏。”她頓了頓又解釋：“我爸爸在離一中不遠的實驗中學當老師。”

  　　說起這個，許檸就歎氣，本來上周和白濛計劃著這周末拖著白儒林去醫院檢查，但是天不湊巧，她爸爸這周末要去別的學校交流聽課，晚上開會，估摸著連晚飯都不一定能吃上。

  　　學校給他們訂的盒飯都是從外麵飯店集體采購的，重油重鹽，對白儒林這種腸胃不好的人格外不友好，所以許檸和白濛做了晚飯，提前給他送去。

  　　不過檢查的事情隻能推遲到下下周了。

  　　因為下周六周日，一中和三中聯合開運動會，她和白濛都有項目要參加，肯定不能陪白儒林去醫院。他自己又不肯去。

  　　許檸爸爸是實驗中學的骨幹教師，對工作一腔熱情，人又吃苦耐勞，格外有責任心，任何研習或者進修活動上，都少不了他的影子，但是教師這行業本來就辛苦，何況是這麽盡職的教師，所以身上落下大大小小的病一堆。

  　　希望下下周之後，他不要再有什麽工作了。

  　　黎嘉譽點頭，表示知道了，看她不再追問，隱隱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問：“你和你爸爸的關係，很好嗎？”

  　　他話一出，就覺得與廢話無疑，除卻他之外，世上大概每個父親和自己的孩子關係都是不錯的。

  　　就連黎化雲，對黎嘉樹黎嘉奕和黎嘉寧都是很慈愛的。

  　　許檸心髒被陡然一刺，以為提起白儒林，令黎嘉譽想起他的爸爸了，她貼著車窗玻璃的身體放鬆下來，向著黎嘉譽的方向挪了挪，輕輕拉住他的衣袖：“我爸爸人很好的，媽媽不在，這麽多年都是他照顧我們，等什麽時候有空，我帶你去家裏吃飯，我爸肯定很高興。”

  　　聽她這麽說，黎嘉譽狹長的鳳眼驚訝地睜圓了一些，他一直以為，許檸這樣性格的女孩，一定家庭美滿幸福，會有個很溫柔的媽媽，很開明的爸爸，才能把她養育的這樣好，卻沒想到她是單親，還是爸爸帶大的。

  　　“抱歉。”他囁嚅片刻，定定地說：“你爸肯定是一個很好的人。”

  　　“到地方了，一共十三塊五。”司機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交流，漫無目的的聊天就此結束，許檸剛要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黎嘉譽就已經付完款了。

  　　她無奈地看他一眼：“不是今天我請你嘛……”

  　　今天是周六，商場格外熱鬧，廣場上都是肩並肩的行人，外麵的LED心形拱橋亮起五彩斑斕的燈，有年輕的小情侶在拱橋下麵拍照，還有賣捧花和一些小零食的，一個個小攤支著，生活氣息格外濃厚。

  　　已經進九月中旬，天黑下來之後會有些涼，尤其有晚風吹過的時候。

  　　許檸穿著的是白濛之前送給她的那條裙子，再不多穿就沒什麽機會了，本來想送完飯就盡快回家，也不會太冷，沒想到中途改變主意請黎嘉譽吃飯。

  　　許檸一下車就被凍得打了個哆嗦，裸露在外的小腿被風吹得酥酥麻麻。

  　　她忍不住抱了抱小臂，加快步伐往商場裏走去。

  　　許檸肩頭一沉，還沒反應過來，一件黑色的外套就搭在身上了，正是黎嘉譽穿出來的那件。

  　　黎嘉譽從她手裏把手機拿下來：“我幫你拿著，把外套穿上，冷。”

  　　許檸看他穿得也單薄，下意識就要脫下來還給他，黎嘉譽急了，順手彎下腰把外套的拉鏈從下給她拉到上，把她像個蠶蛹一樣包起來。

  　　“我不冷。”他說，“你不用管我。”

  　　許檸伸了伸胳膊，把手從黎嘉譽外套的袖管裏露出來，看他在微涼的晚風裏巋然不動，唇瓣還是依舊粉紅的，就知道他沒撒謊，也就不再推辭。

  　　黎嘉譽一米八六，他寬鬆的外套對於一六五的許檸來說有些過大，下擺快遮到她的小腿彎處，肩縫都落到胳膊上了，袖子更是長處了一截。

  　　許檸手露出來實在有些困難，忍不住甩了甩，試圖把袖子擼上去。

  　　黎嘉譽身上沒有別的口袋了，順手把自己和許檸的兩個手機都揣進了許檸身上的外套口袋裏，然後拉過她的袖子，低著頭，細心一層一層地把袖子給她翻折上去。

  　　左邊翻完了又翻右邊。

  　　他那麽高個個子，要低著頭，高度才恰好。

  　　黎嘉譽低下頭的時候，許檸就能看到他此刻顯得格外柔順的臉頰。濃密順滑的頭發，纖長卷翹的睫毛投下淡淡的影子，淡粉色的唇微微抿起，衝淡了他身上那股擰巴又鋒利的氣質。許檸隻要手略一動，就能碰到他高挺的鼻梁，

  　　他就那麽認認真真，乖乖的給她挽袖子。

  　　“好了。”黎嘉譽說，然後鬆開她的袖子。

  　　他很規矩很紳士，不像一些青春期荷爾蒙亂溢的少年，會想方設法撈小姑娘的油，過程中他甚至連許檸一點手腕上的皮膚都刻意避開，沒有觸碰到。

  　　許檸心跳空了一拍，下意識後退半步，竟然很想摸一把他的頭發，她也的確那麽不受控製地做了。

  　　揉了一把，就觸電似地收回了手。

  　　又涼又滑，毛茸茸的，觸感真的很好，像是犬咖裏飼養得當，皮毛柔順的小狗。

  　　黎嘉譽下意識也摸摸自己的頭發，問：“有什麽東西嗎？”

  　　許檸連忙搖頭：“沒……沒有……”她臉一紅，覺得把人跟小狗做比太不禮貌了，僵硬解釋，“就是發色很新穎，想摸摸看。”

  　　她說完，連忙快步朝著商場的方向走去，幾乎是用跑的。

  　　黎嘉譽又忍不住揪了揪自己額前的發絲。

  　　她是不是不喜歡這個顏色？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