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黎嘉譽啞聲,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他想拒絕，這間破爛窄小的出租屋,不是她應該涉足的。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這裏連一瞬間都照不進陽光,牆角都有青苔。

  　　她穿著奶油黃色的裙子，溫柔漂亮的像個小公主，公主不該來這種地方。

  　　居所的簡陋也令他有些迥然,但是捫心自問,他無法拒絕許檸任何的請求,而且人都在樓下了,不請她上來是顯得很失禮。

  　　“好。”他點點頭,抓了件外套下樓,蓋住胳膊上嶙峋的傷痕。

  　　黎嘉譽提起一口氣,心情慌亂複雜地下去迎接她。

  　　樓道裏過於昏暗，幾乎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許檸家住在教師家屬的老樓,已經夠簡陋了，這裏髒亂差,甚至有陣陣臭味,比她家樓道的環境甚至還要惡劣幾十倍,即便手機的手電筒已經打開,但作用還是微弱。

  　　這裏的水泥台階模糊成一片，以許檸輕微近視加散光的視力，不戴眼鏡和瞎了沒什麽區別。

  　　她探索著伸出手,試圖摸索上牆壁或者扶手,用來支撐。

  　　黎嘉譽連忙提醒她：“髒,你別碰。”

  　　許檸猶豫了一下，還是收回手，改為一隻手抓住黎嘉譽外套的衣擺。

  　　黎嘉譽覺得這件外套，像是他的第二個皮膚，他甚至能感覺到許檸手心的溫度，他的掌心都跟著有些燥熱地冒著虛汗。

  　　許檸跟著他上台階，雖然足夠小心，但是還是踉蹌了一下，身體不穩，慌亂之間黎嘉譽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腕子。

  　　黎嘉譽心如鼓擂，皮膚的接觸令他身體發抖，他下意識連忙就要鬆開手，卻被許檸一把反拉住。

  　　許檸隻拉住了他的手腕，避開他的手，十分有分寸感，說：“我就這麽拉著你走吧，還穩一點。”

  　　黎嘉譽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帶著她往上走，好在他住的閣樓就在二樓，台階不過三十級。

  　　短短的台階，在黎嘉譽的感受裏是無比漫長。

  　　他這次不止心髒如擂鼓，渾身上下，每一塊皮膚，每一個毛孔都是滾燙的。

  　　他似被普羅米修斯用火種點燃的第一塊硬木，世界上沒有另一塊木頭能比他感受到這種熾熱和滾燙，還有他身體燃燒時候迸出的滋滋裂開響聲，是多麽令他眩暈。

  　　進了屋子，黎嘉譽還是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僵硬著，好像隻要他不動，許檸就不會記起來要把手從他的手腕上拿開。

  　　黎嘉譽心裏是有這種暗暗的期盼的，但許檸不知道，她鬆開手，心裏嘀咕他長得這麽高，這麽會這麽瘦，手腕上全都是一層精瘦的皮肉貼著骨頭。

  　　她又想起剛才從天而降的那碗泡麵，也不覺得奇怪了。

  　　許檸打量著這件狹小的出租間，過於簡陋，至少不是一個正在求學的高中生應該住的地方。

  　　“你……找個地方坐……”黎嘉譽說罷，才想起來這屋子裏能坐的地方，也隻有他那張床了。

  　　他細看許檸的神色，沒有在上麵看到諸如嫌棄之類的表情。

  　　許檸覺得坐人家的床不大好，搖了搖頭，就靠著桌子站著：“我就待一會兒走，不用坐了，你剛鋪的床再弄髒。”

  　　黎嘉譽拿出一次性紙杯給她倒水，他身上那股子顫抖的勁兒還沒平複，熱水灑在紙杯外，他慌忙去擦，把手指燙了一下，睫毛就劇烈地顫動起來。

  　　他故作無事把手指蜷縮起來，實則今天是一個窘迫至極的日子。

  　　許檸看得分明，把水杯接過來，有些自責自己是不是上來的不合時宜，讓黎嘉譽很沒有麵子。

  　　“哦，剛才謝謝你！”許檸忽然想起似的說道，黎嘉譽剛想說不用客氣，許檸就又說道，“嗯……上次我幫了你，你請我吃的冰淇淋，這次你幫了我，我也應該請你吃點什麽才是，要不請你吃晚飯吧，正好你的晚飯因為我沒有了。”

  　　她歪頭，示意地看著那空空如也的小電鍋。

  　　剛才黎嘉譽幫她的時候，把麵都扔下去了。

  　　她進來之後環視屋內，根本沒有什麽做飯的地方，唯一的廚具就是那口小鍋，食材就是靠牆放著的一箱泡麵。

  　　根本開不了火，看樣子是打算吃泡麵度日了。

  　　哪有高中生天天吃泡麵的？營養跟不上，腦子會不夠用的。

  　　至少她現在在這裏，希望黎嘉譽能吃好一點。

  　　“我……”黎嘉譽話還未說完，門外就傳來一陣匆匆又沉重的腳步聲，還有人吭哧吭哧的粗喘，然後房門就被粗魯地敲響了。

  　　門外一個女人粗啞的嗓子高喊：“開門開門！快點開門！居委會的！”

  　　許檸心裏一跳，沒見過這種陣仗，似乎來者不善，她忐忑地看了黎嘉譽一眼。

  　　他神色平靜，許檸緊張的情緒莫名得到舒緩。

  　　黎嘉譽去開門，門被錯開一個縫隙，他露出半個身子，盯著門外自稱是居委會的阿姨。

  　　許檸也悄悄探頭，試圖去看。

  　　那個阿姨有些富態，手裏掐著一個本子，上下打量黎嘉譽一眼，驚訝極了，反應過來後高聲訓斥，喊道：“你才多大啊？就不學好？啊？你家長知道嗎？”

  　　她粗魯地推門，一邊喊叫：“裏麵還有誰，是陳小麗還是誰？真不要臉啊，連孩子的錢都賺？多髒的錢啊，你把孩子都帶壞了，祖國的花朵啊，喪良心的東西，我今天非要把你送去警察局！”

  　　許檸不明就裏，用眼神詢問黎嘉譽，黎嘉譽搖頭，表示不知道什麽情況。

  　　他又把門推緊，皺眉解釋：“我不認識什麽陳小麗，你找錯人了。”

  　　門外的阿姨就更激動了，直說他撒謊，非要進去，甚至都掏出手機，準備撥打110。

  　　許檸一見這情況趕緊上前，把門打開給她看：“沒有陳小麗，阿姨您是不是找錯了。”

  　　居委會阿姨胖乎乎的臉一僵，在許檸和黎嘉譽身上掃了一圈，又推開他們，用鷹一樣的眼睛各種地方都仔細打量，發現裏麵的確是沒有她要找的人。

  　　的確這間屋子裏隻有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孩子。

  　　“這間房子是我租的，現在請你離開這裏。”黎嘉譽早就難以忍受有人入侵他的領地，毫不客氣地驅逐道。

  　　那個胖胖的阿姨被他嗬斥反倒鬆了一口氣，尷尬之餘，態度柔和許多：“阿姨剛才不是故意要凶你們的，之前這裏住的……”她欲言又止，覺得不好荼毒祖國的花朵，生生把剩下的話咽回去。

  　　“好了好了，阿姨給你道歉，但是你什麽地方租不好，非要租這裏？這裏多亂，你到時候怎麽好好學習？你家長呢？他們就讓你住在這裏？跟家長鬧矛盾了？家住哪裏？我必須得協調一下。”

  　　話說著說著，婦女主任的本職就暴露了。

  　　要是真讓她調節還得了？事情隻會越來越糟罷了，黎嘉譽也覺得他那個家庭沒有什麽調節的必要，於是就不說話，裝死。

  　　許檸看看黎嘉譽的表情，這個情況，黎嘉譽是不大適合回家，但是又要把這個阿姨糊弄走。

  　　她心思一轉，咬了一下手指，眨眨眼睛，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腿部的嫩肉，晶瑩地淚珠就蓄滿了眼眶：“阿姨。”

  　　胖胖的婦女主任話停下了，手忙腳亂心疼地趕緊給她擦眼淚：“乖乖啊，哭什麽？有話跟姨姨說，姨姨是婦女主任，找姨姨都能解決。”

  　　她就是愛心泛濫的一個人，不然也不會一頭紮進社區工作，兢兢業業了十幾年，見到這樣乖巧可愛的小姑娘哭，當場就心碎了，也顧不上盤問了。

  　　許檸把黎嘉譽一把拽過來，暗暗按了一下他的脖子，示意他頭低一點：“阿姨，他是我同學，他家裏長輩生病了，房子都賣了，爸媽帶著長輩去外地看病，他沒有辦法，才在這裏住的，您別問了好不好？”

  　　她白嫩的臉上還掛著淚痕，眼眶紅紅的，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要多真有多真。

  　　婦女主任心裏一咯噔，覺得自己剛才一連串的審問實在太不是人了，她拿著筆趕緊留下自己的聯係方式塞給許檸：“乖乖，姨姨就是主管這片兒的，以後你同學有什麽問題，就打電話給我昂。”

  　　“嗯嗯，謝謝阿姨。”許檸把紙條塞進黎嘉譽的口袋裏，擦擦眼淚。

  　　婦女主任嘖嘖了歎息了兩聲，又衝著黎嘉譽安慰：“好了，我還有下一家要去，先走了，小同學別太難過，世上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

  　　許檸衝她揮手，她轉身下樓梯，走了沒兩步，突然靈光一閃，刷的一下回頭，盯著許檸和黎嘉譽看。

  　　許檸以為自己的話被識破了，往後躲了躲，黎嘉譽下意識站到她身前，擋住對方的目光，呈一種保護的姿態。

  　　看到他們的動作，婦女主任的表情就更耐人尋味了，她抬起手裏的筆，在黎嘉譽和許檸的方向點了點：“你們兩個，談戀愛不要影響學習知道嗎？”

  　　黎嘉譽騰地一下臉就紅了。

  　　“還有，這個門，就開著，不許關，什麽時候你走了再關。”她又對許檸說，嘀咕著，“年紀小小，萬一一時衝動怎麽辦？將來有的後悔。”

  　　高中生因為一時衝動釀下苦果的不在少數，計生辦主任前幾天還跟她說過來著。

  　　話外之音在場的人都聽懂了。

  　　黎嘉譽的臉更紅了，跟要滴出血一樣。

  　　作者有話說：

  　　昨天拔了兩顆智齒，出血很多，感覺腦子不大夠用了現在，今天更新寫得就格外慢

  　　那啥，剛才評論區有個評論被審核管理員刪了，不是我刪的哈，也不知道抽什麽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