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許檸回到家的時候還不算晚，但家裏靜悄悄的，隻有客廳留了一盞小燈，白濛坐在沙發上，在看卓別林的安樂街，看到她回來，手指比在嘴邊：“小點聲，爸去休息了。”

  　　“好的。”許檸把鑰匙掛起來，躡手躡腳走過去，蜷在沙發上，貼過去問，“爸怎麽這麽早就休息了？”

  　　她又看一眼表，還不到五點半。

  　　“爸說外出學習飯菜口重，今晚的青椒炒肉又太辣，所以胃痛犯了——你餓嗎？廚房給你留了。”白濛一轉話題。

  　　許檸搖頭：“不餓，疼得厲害嗎？要不要去醫院？”

  　　白濛把手裏的遙控器從左手換到右手：“他死活不去，說年初的時候單位組織體檢沒事。”

  　　電視機影影綽綽的光落在他白皙的臉龐上，明明是喜劇，他卻笑不出來，也沒心情盤問許檸為什麽比約定時間晚了半個小時回家，眉頭微微蹙著。

  　　“下周末拖著他再去一趟醫院吧。”許檸和他嘀咕。

  　　白濛用氣音回她：“你還不知道他？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八瓣兒花，說是攢著錢一定要給咱倆上大學用。”

  　　“也是，他那件白襯衫都洗薄了，還是跟媽結婚時候買的。”許檸扁扁嘴，跌坐回去，目光落在白濛腿上：“你腿是不是好了，周末他要是不去，你就扛著他去，他那麽瘦，你扛得動。”

  　　白濛眯眼看她：“你怎麽不說你躺地下撒潑求他呢？你一哭他保準兒去。”

  　　兄妹兩個嘀咕了一會兒，約定好周日的計劃，然後各自洗漱回房間複習。

  　　——

  　　周一早操，升國旗後，教導主任例行講話，他吹了吹麥克，抑揚頓挫，口水四濺：“新的一周，咱們還要發揚一中學子勇於拚搏的精神哈，想必大家也知道了，從今天開始，學校要開展一對一的課後輔導項目，時間是放學後四點半到六點，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多的我也不說，各班班主任安排下去昂。”

  　　“下麵，是通報！”教導主任頓了頓，狠狠道，“高二七班黎嘉譽，在校期間違反校規校紀，擅自摘校長的花，並且在周日晚上閉校期間偷進校園，翻垃圾桶，被警衛處當場抓獲……”

  　　教導主任的話還沒說完，下麵就止不住地議論，還有若有若無的笑聲。

  　　“黎嘉譽摘校長的花兒這事兒我知道，但是他沒事進學校翻垃圾桶幹什麽？”

  　　“什麽貴重東西扔錯了吧。”

  　　“金子啊？還值得翻學校垃圾桶，咦~”

  　　“學校垃圾桶裏好髒的。”

  　　許檸也一腦門問號，黎嘉譽昨天晚上和她分手之後，沒回家？跑來學校翻垃圾桶了？

  　　她整個人抓馬，覺得喜劇效果簡直拉滿，甚至莫名有種“與有榮焉”的尷尬。

  　　忍不住往七班的方向看，沒看見那顆粉藍色的腦袋，不過卻看見了一顆銀白色的……

  　　還有班主任威哥氣到顫抖的身體。

  　　許檸：……好樣的，今天黎嘉譽勢必是要氣死威哥

  　　“特此通報批評！希望廣大同學們引以為戒！下麵黎嘉譽上來做檢討！”教導主任終於講完話，氣喘籲籲地喊黎嘉譽。

  　　威哥看著黎嘉譽頂著新染的銀白色頭發從自己身邊兒經過，恨不得給他兩腳，但是為人師表眾目睽睽，隻能把牙咬碎和血一起咽進肚子裏。

  　　黎嘉譽手裏抓著兩張紙，下巴微抬，眼皮都不帶掀一下的，目中無人的可以。他站上主席台，代替了教導主任的位置，輕車熟路地調整好麥克：“就不問候大家好了，因為我現在要做檢討，感覺不太好。”

  　　他的確心情不太好，牙根癢癢，想咬人，想隨便拎出一個聒噪的人打一頓，教導主任也好，誰也好。

  　　明明昨晚和今早都吃藥了。

  　　也興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吃法並沒有什麽大作用。

  　　下麵的同學想笑不敢笑，怕惹了黎嘉譽不高興。

  　　威哥氣紅了臉，指著他大喊：“黎嘉譽，你給我認真點兒！”

  　　同學們這才借著威哥的話笑了出來，笑聲如一片海浪似的，前後疊著層層回蕩在操場上。

  　　許檸突然慶幸，黎嘉譽自己把摘花那事兒擔下來了，不然現在和他站在主席台上，一起丟臉的就是她。她眨了眨眼睛，低頭盯著小白鞋的腳尖。

  　　麥發出一聲刺耳的鳴叫，黎嘉譽拍了拍麥克，他不耐煩：“我要開始做檢討了。”

  　　他的聲音通過電流傳遞，帶了幾分沙啞。場地霎時沒了聲音。

  　　“你這是做檢討，昂？不知道的以為你來學校開演唱會了，給我正經點！”教導主任的聲音順著麥，也傳了出來。

  　　黎嘉譽瞥他一眼，眉頭鎖起來，強烈克製住情緒。

  　　上天大抵是偏愛黎嘉譽皮相的，他站在主席台上的時候，就連陽光都多關照他幾分，盡數傾瀉在他身上，銀燦燦的發絲如捧碎雪，染上了金光，皮膚透亮，五官深邃，站得筆直，表情坦然。

  　　教導主任說得對，不像做檢討的，像哪個明星來開演唱會。

  　　黎嘉譽把目光落下去，落在一班的中間，許檸被太陽曬的半低著頭，發絲又黑又亮，安靜地站立著，單薄的脊背挺得筆直，他隻要人群裏掃一眼，就知道是她。

  　　他輕咳兩聲，心裏像是壓了一片檸檬薄荷糖，把兩張白紙夾在指尖，看著她的方向說：“花都是我摘的，和別人沒關係，是我不對。”

  　　許檸正煩躁於太陽偏移的角度剛好能照到她的臉，熱燙燙的，如今被黎嘉譽的話吸引的注意力。

  　　……他是不是點我呢？

  　　她迎著太陽抬起頭，試圖看清黎嘉譽的表情，卻不想和他的目光對個正著。

  　　許檸僵硬地轉了一下頭，黎嘉譽的眼球隨著動了一下。

  　　她這才確定，他不是目光無意識的略過，而是真真切切看著她。

  　　許檸腦子發暈，自覺沒什麽對不起他的，而且昨天還給他買了兩本習題冊，看就看嘛。

  　　她也不躲，迎上去，兩個人的目光徹底交匯。

  　　就是有點兒刺眼，白色反光，黎嘉譽的頭發讓她眼睛痛。

  　　“現在，我向校長道歉，對不起！”

  　　黎嘉譽發現許檸抬起頭看他了，他越說越興奮，聲音越來越高，語調越來越快，瞳孔微微縮起，演講似的做完了檢討。

  　　升旗儀式結束，許檸隨著人流回班，被人從背後輕輕拍了一下，她猛地回頭看，竟然是黎嘉譽。

  　　他剛做完檢討，不知道怎麽跑得這麽快。

  　　“怎麽了？”許檸問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剛才檢討的時候，黎嘉譽就在看她，難道她的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黎嘉譽嘴角扯出一片笑容，露出整齊雪白的牙齒，校服袖子往上一擼，露出一片貼滿粉色創可貼的小臂，不等許檸說話，就像一尾靈活的魚，遊入人群之中了。

  　　許檸不懂他的意思，難道是告訴自己，傷口有好好處理了？

  　　但是他今天的狀態，似乎比往常都要好，沒有暴躁，也沒有抑鬱，活蹦亂跳的，說句不大恰當的形容，像個正常人，從見到他開始，少見他這麽笑。

  　　“好可憐啊，老大都窮到要從垃圾桶裏掏創可貼用了。”

  　　“我說要給老大買新的，他都不要，還凶我……”

  　　“用過的竟然也不舍得扔。”

  　　李浩淼和陳昕依偎在一起，看著那邊黎嘉譽低著頭，伏在課桌上，一點一點吹幹淨那些沒用完的創可貼上的灰塵。

  　　作者有話說：

  　　麻了，算了下日期和字數，要v了，周五入v（如果能寫完萬字的話，存稿一個字兒沒有）

  　　v後日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