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檸一家住在老的學校家屬樓裏，樓的年紀比許檸年紀還要大，樓外牆體的大部分乳黃色牆漆已經剝落，牆體上攀援著一簇一簇的爬山虎。

  　　“方爺爺好，李奶奶好，文奶奶好……。”許檸一手扶著白濛，一邊笑眯眯跟樓道門口聚成一堆曬太陽的老頭老太太打招呼。

  　　方爺爺八十多歲，有輕微的阿爾茲海默症，李奶奶七十出頭，腿腳不利索，文奶奶也渾身病痛。

  　　這棟樓裏的鄰居，大多都是這個年紀，少有像許檸一家這樣，一個壯年鰥夫帶著兩個孩子這麽年輕的組合。

  　　“檸檸濛濛回來了，好乖乖……”

  　　“乖乖啊，晚上去奶奶家拿西瓜吃。”

  　　“濛濛乖乖的腿還沒好啊。”

  　　上了年紀的人，對小輩格外寵愛，每次許檸路過，他們都是一口一個“乖乖”叫著。

  　　打完招呼，許檸就扶著白濛進了樓道，樓道的台階和地麵都是水泥鑄就，白牆上貼著開鎖、治痔瘡、重金求子的小廣告。

  　　開始還清理，後來跟牛皮癬一樣鏟掉一層新的一層就會出現，索性就不管了。

  　　許檸擰開房門，鑰匙掛在衣鉤上，換了鞋後將白濛扶到沙發上。

  　　家裏不大，八十多平，隔斷出了三室一廳，客廳就顯得有些窄小，但是空間利用得格外好，配色也很溫馨雅致，用了大量的棕色、低飽和的綠色、米白色來搭配。

  　　這是許檸媽媽生前親手布置裝修的，十幾年來都沒有變動過。

  　　許檸轉身去廚房係上圍裙，跟白濛討價還價：“今天我替你做飯，等你腿好了要還回來。”

  　　“爸下周才能回來，期間辛苦你了，我親愛的妹妹。”白濛仗著腿傷，得了便宜還賣乖，衝她做作地wink，許檸恨不得把鏟子敲在他頭上。

  　　許檸爸爸是附近一所初中的數學老師，經常外出交流學習，好在兩個孩子都省心，能互相照顧。

  　　“對了。”白濛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銀行卡，在許檸麵前晃了晃，“我上學期的獎學金發了，三千塊，不像某人的學校，小氣吧啦，一等獎就發一千。”

  　　提起這個許檸就心塞，一中因為前年擴建，從去年開始獎學金就銳減，她把菜刀剁在案板上，狠狠看向白濛：“李老師說我從下個月開始，每個月額外有五百的補助金。”

  　　“哎哎哎，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沒跟你炫耀。”白濛從沙發下掏了掏，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衝她一挑眉，“看看？”

  　　許檸將信將疑，警惕地晃了晃盒子，她可沒忘白濛是怎麽捉弄她的。

  　　“好東西。”白濛仰著下巴，打賭她會喜歡的樣子，依舊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揭開盒子，裏麵躺著一條奶油黃的，做工精良的小裙子，裙擺蓬蓬的，十分精致可愛，許檸比了比，剛好到她膝蓋下一點點。

  　　她抓著裙子跑到電視機旁的櫃子邊，轉了個圈：“媽媽你看！白濛給我買的小裙子誒，他送給我的，不要錢！”

  　　櫃子上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著藍色裙子，長發及腰，笑得溫柔。

  　　白濛嘴角抽了抽，死丫頭，小心眼，他還能要她錢是怎麽的。

  　　雖然今年已經八月，裙子穿不了太久，但明年夏天還能穿。許檸的獎學金用的摳摳搜搜，今天夏天都沒舍得給自己買條裙子。

  　　“對對對，是是是，不要錢，媽媽，許檸說為了報答我，要給我做一個月的晚飯！”

  　　許檸的媽媽十三年前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但是不管是許檸的父親，還是許檸兄妹兩個，從來都沒有覺得她真正離開過。

  　　許檸欣賞完小裙子，做飯都有動力了。

  　　晚飯是一道葷菜一道素，再加一道湯。

  　　白濛和許檸的手藝真傳於他們父親，都不錯。

  　　鄰居們都說，白老師工資不高，工作忙，又是單親，還帶著兩個孩子，不僅能兼顧工作和家庭，還能把孩子養得這樣優秀，實在很不容易，許檸也覺得她爸爸很厲害。

  　　“你們老師說下個月開始有補助金？一中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白濛托著飯碗問她。

  　　“學校要組織一對一的幫扶活動，成績靠前的同學給成績靠後的同學補課，每月補助五百。”

  　　“那你幫扶誰？”白濛又問。

  　　“不知道，李老師說應該是最後一名。”許檸飯吃得很香，沒抬頭。

  　　“最後一名誰？”白濛跟喂貓一樣往她碗裏丟了兩塊肉。

  　　許檸扒幹淨最後一口飯，抬頭，用紙巾擦了擦嘴：“不知道，我向來隻看前三。”

  　　“張狂。”白濛不屑。

  　　“好像你每次會從後往前看一樣。”

  　　白濛一想也是，他猛地想起自己要說什麽，鄭重地敲了敲筷子提醒：“你要是輔導的是七班那幫人，就跟你們老師說換一個，你聽我的，別跟他們有接觸，尤其是黎嘉譽。”

  　　他跟褚振有點往來，雖然不在一中，對一中的某些情況甚至比許檸還清楚一些。

  　　雖然背後議論人不好，但他忍不住提醒許檸：“黎嘉譽有病，躲著點他。”

  　　許檸把兩個人的碗放進洗碗池，衝他行禮：“沒問題，長官。長官，飯做不了，把碗洗了吧。”

  　　她想白濛的腿被黎嘉譽弄成這樣，罵他兩句有病也是情理之中。

  　　白濛洗過碗，兩個人定了個小鬧鍾，把練習冊鋪在桌子上，比賽做題。

  　　中間許檸的手機振動了兩下，白濛抬眼看過去，瞥到了沈懌檀的名字，他狀似若無其事地喝了口水：“有問題找我討論好像更好，你說是吧許檸？”

  　　許檸但凡做什麽事情都很認真，吃飯是，做題也是，她跟飯桌上一樣沒抬頭，嗯了一聲。

  　　白濛心滿意足，又喝了口水：“許檸，你不會早戀對吧。”

  　　“嗯。”許檸還是筆尖動得飛快，應他。

  　　得到肯定的回答，白濛才放下水杯，他歎了口氣，推推鏡邊，爸不在家，他真是又當爹又當媽，沒辦法，誰叫這就是當哥哥的責任呢。

  　　——

  　　“許檸，許檸，作業借我！”

  　　“滾開！檸檸昨天說了借我！”

  　　許檸剛到班級，被周圍兩個鄰桌包圍，她從書包裏抽出練習冊，被方許許從中截胡：“誒誒誒，論親疏遠近，我先哈，各位都散了吧。”

  　　兩個鄰桌衝她做了個鬼表情轉過去，許檸也捏捏她的臉頰，低頭翻找起五三。

  　　昨天五三做到一半，還有最後大題沒寫。

  　　她一邊翻一邊神遊該代入的公式。

  　　“說起來，你平常不都是自己能完成的嗎？怎麽今天還要問我借？”

  　　方許許歎口氣：“沒辦法，昨晚吃瓜吃到深夜，微博爆炸，學校裏還有八卦，我一個大好美猹，瓜就在嘴邊怎麽能不吃？你要來一口嗎？”

  　　方許許前一秒還在感歎瓜的香甜，下一秒嚇得從座位彈起來。

  　　她和許檸的位置在靠近走廊的窗邊，許檸靠裏，更貼著窗。

  　　窗外站了一個人，他煙霧一樣粉藍色的頭發隨手抓到腦後，蒼白的臉上上掛著一對烏青的眼圈，嘴角貼著創可貼，灰色的眼瞳沒有什麽情緒，看著嚇人，但也酷得不可思議，他正抱著肩，目光落在許檸身上。

  　　“許檸許檸許檸！看窗外看窗外！”方許許海豹擊掌一樣飛快拍打許檸的肩膀，我的媽，被黎嘉譽這麽看著，真的好嚇人的好嗎？

  　　許檸抬起頭的時候，窗外已經沒人了，隻能看見李浩淼風一樣的影子追上去，懷裏吧嗒掉了個東西，許檸沒喊住他，到走廊把東西撿起來。

  　　是一盒白色的藥——卡馬西平。

  　　方許許根本不在意藥，緊張地追問：“你得罪黎嘉譽了？他剛才就這樣，這樣看著你。”她學著黎嘉譽剛才抱著肩半死不活的表情給許檸看，“也不能哇，要得罪早得罪了，犯得著現在才生氣，大清早站窗邊瞪著你。”

  　　“哦~”方許許又忽然一拍掌，“可能是他心情不好，隨機抽個近期得罪他的人瞪一瞪。說到這個黎嘉譽心情不好，就不得不提昨天我吃到的瓜，昨天下午威哥是從派出所裏把人帶回來的，而且聽說有點子複雜……”

  　　許檸盯著手裏的藥，卡馬西平，聽生物老師講過，似乎是治療癲癇的藥物，她心情複雜，有點歎息，順手把藥塞進桌子裏，打算下課還回去。

  　　——

  　　黎嘉譽一夜沒睡，腦袋疼心情差，本來平常就不正眼看人，現在更顯得拽得二五八萬。

  　　李浩淼跟在他身後，一邊跑，一邊手在手機上噠噠噠一直敲，他忍了一個晚上，真的實在忍不了了，他必須要跟人分享。

  　　大熊（李浩淼）：【你知道老大的秘密嗎？】

  　　未意（陳昕）：【？？？】

  　　大熊（李浩淼）：【來杯奶茶交換。】

  　　未意：【……】

  　　未意：【奶茶JPG】

  　　作者有話說：

  　　蕪湖，收藏過一百了誒，評論區發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