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一，早七點，秋日朝陽的光芒遍撒朝華一中的時候，許檸揣著記錄本站在校門口，生機勃發的宛如一棵小白楊，記錄遲到學生。

  　　陽光穿過梧桐葉，細碎地灑在少女白皙的臉龐上，忽閃忽閃像是碎鑽。

  　　不少人看到是她，心中一片慘淡。

  　　記錄員是每天一換，其他的大多都好說，老師不在撒個嬌說說好話就給放進去了，唯一許檸，油鹽不進。

  　　她單看外表和聲音，是個不折不扣的甜妹，但甜妹的心是黃蜂尾後針，又硬又狠。

  　　“許同學許同學，咱們好商好量，就差一分鍾，饒過我這一次吧……”

  　　“來來來，汽水汽水，喝汽水，別記了，扣分要被文姐罵死的……”

  　　“今天開學第一天誒。”

  　　幾個遲到的男生圍著她，哀求拍馬，拜托，開學第一天遲到，是要被扔去掃落葉的。

  　　許檸公事公辦，撥正其中一個男生的胸牌，眯著眼睛看他的名字，在本子上記下：高二三班

  　　齊思遠。

  　　她度數不高，除卻上課時候幾乎不怎麽戴眼鏡，所以下意識忘了帶出來。

  　　“下次建議早起一分鍾哦。”她溫柔地給了一個比廢話還廢話的建議，然後給他們放行，但是大家都吃這一套，閉嘴不再討價還價了。

  　　一隊人後頭，吊兒郎當墜著個瘦高個，許檸一米六五，堪堪到他的肩膀。

  　　他校服搭在臂彎上，雙手插兜，眼睛半睡不醒地闔著，半點眼神都不屑分給周圍人，更離譜的是略長的頭發被漂染成囂張的粉藍色，但他那張臉，完全壓住了花裏胡哨的發色。

  　　在國旗和校旗的矚目下公然挑戰著朝華一中的底線，大剌剌地走進校園。

  　　許檸眉頭不受控製地跳了一下。

  　　“區別對待。”

  　　幾個學生見許檸無動於衷，甚至都沒有攔下他看校牌，小聲抗議，連許檸都臣服在黎嘉譽的淫威之下，開始包庇他了。

  　　許檸舉起本子，用筆頭敲了敲，上麵赫然寫著。

  　　高二七班黎嘉譽：染發—5，不穿校服—3，遲到—2

  　　“如果大家把頭發染成五顏六色，我當然也很樂意記住大家的名字，畢竟很少有人一次能扣十分這麽多呢。”許檸笑得甜美，語調輕快，酒窩若隱若現。

  　　幾個男同學被她笑得臉通紅，甚至染及耳朵根，連忙道歉。

  　　路過的黎嘉譽腳步一頓，衝天翻了個白眼。

  　　你媽的，以為陰陽怪氣老子聽不出來？這些好學生還是一如既往的煩人。

  　　他掃了一眼剛才說話的幾個同學，那幾人就跑得飛快，連話都沒讓黎嘉譽說一句。

  　　黎嘉譽這名字起得文質彬彬，似乎很講禮貌的樣子，但人卻很凶，渾身反骨，誰都不服，整個朝華十三個中學，就沒有他打不服的人，老師們頭痛，管也管不了多少。

  　　“你，最好少說話。”黎嘉譽呲了一下牙，看向她，灰色的眼瞳顯得格外冷漠凶戾。

  　　沒一句他愛聽的。

  　　以前扣分扣就完了，現在還要嘲諷兩句算怎麽回事。

  　　許檸不理他，低頭把本子收好。

  　　她以前和黎嘉譽除了扣分時候，餘外就沒接觸，對他也不存在偏見，頂多就是個行走的反向校規行為示範表。

  　　但是有些人不招人待見不是沒有原因的，譬如黎嘉譽真的很沒禮貌，白濛的膝蓋現在還是腫的，刺他兩句都算輕的。

  　　在現在的許檸眼裏，黎嘉譽就是個古早瑪麗蘇殺馬特，還是個沒禮貌的殺馬特。

  　　他家裏不知道哪代混血遺傳給他的灰色眸子，也成了殺馬特的象征。

  　　許檸趕在上課之前回了班級。

  　　第一節課是班主任李麗娟的語文課，李麗娟四十出頭，頭發燙成大波浪，妝容精致，黑色套裙，紅底高跟鞋，優雅的不像話，正倚在講台上抽背課文，大家都叫她娟姐。

  　　她掃了許檸一眼，示意她下課到辦公室一趟。

  　　方許許看到許檸回來，激動得做都坐不住了，連忙神秘兮兮的，用書遮擋住臉，湊過去問許檸：“聽說你剛才又給黎嘉譽扣分了？牛啊，他高一被你扣的分，加起來快趕上我期末成績了。誒，你就看著他那張臉，真的沒有一點於心不忍？”

  　　許檸把她的臉推回去：“這是我應盡的職責，何況他把白濛打成那樣，一句道歉都沒有，我腦子糊豬油了才會心有不忍。”如果白濛因為落下課而掉下年部第一的寶座，她真的會恨，丟什麽都不能丟第第一。

  　　方許許關切道：“你哥沒事吧？”

  　　“沒事，就是膝蓋腫了，上周一中和三中聯賽，中場休息的時候起爭執打起來了。”

  　　“你哥也打架了？”方許許覺得白濛不像是這麽不穩重的人。

  　　“哦，那倒不是，他是勸架的。”

  　　方許許這才放下心，很少有人知道許檸還有個哥哥叫白濛，兩個人是雙胞胎，一個跟著爸爸姓，一個跟著媽媽姓，從小兩個人就為了第一爭得你死我活，高中幹脆分開就讀，許檸在朝華一中，白濛在朝華三中。

  　　雙胞胎嘛，天生的冤家，兩個人從小又是競爭的關係，許檸從來沒叫過白濛一句“哥哥”，都是白濛白濛地叫。

  　　許檸手伸進桌堂摸語文書，嘩啦一聲，一堆粉紅色信封隨著書本掉出來。

  　　粗略數數五六封，信封上用金粉墨水花了花花草草和愛心，不言而喻，都是情書。

  　　許檸一邊默念課文，一邊把信封都拆開，長篇大論的情書充滿了少年的悸動，甚至隱隱還能聞到香水的味道。

  　　她滿意地看看情書們背麵，很好，全是空白的，下節數學課練習紙有了。

  　　方許許做了許檸一年同桌，閉著眼都知道許檸現在心裏想什麽，她的五官皺成一團：“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心中無男人，拔刀自然神，劍譜最終頁，無愛即是神……”

  　　就連黎嘉譽那張臉都不能動搖許檸學習的決心，何況是這些情書。

  　　許檸下課去辦公室，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麵震耳欲聾的咆哮，隔著一層門都阻擋不住，中氣十足，一聽就是七班班主任威哥。

  　　“你！開學第一天就扣了十分！！你要幹什麽，啊？！”

  　　“頭發染成這樣，是要進山裏當野雞求偶嗎！！啊？！”

  　　“衣服不會好好穿嗎！！”

  　　許檸進門，果不其然看見威哥鋥明瓦亮的腦袋閃著光，他對麵吊兒郎當站著的，不是黎嘉譽又是誰。

  　　黎嘉譽鬆鬆垮垮站著，雙手插兜，眼皮都不帶抬一下的。

  　　窗外的日光穿過樹蔭，在他身上落下破碎的光斑，襯著他那頭粉藍色的發，皮膚透亮，有種日漫少年的既視感。

  　　黎嘉譽似乎感受到許檸的目光，微微抬起了眸子，看了她片刻，又把眸子落下，偏過頭去。

  　　威哥快要氣炸了，恨不得揪著黎嘉譽的耳朵罵：“我說話你有在聽嗎！”

  　　李麗娟招呼許檸坐下，看了看黎嘉譽的方向，才放低聲音：“許檸啊，馬上就要開學測驗了，學校這邊有了個新的政策，要根據開學測驗的成績進行一對一幫扶，一個優等生帶一個後進生，學校還特意撥款，一個月五百的補助。

  　　倒不是說不好，但是第一名要帶的應該是最後一名，你懂老師的意思吧……”

  　　測驗的倒數一多半還是黎嘉譽，他次次考試都是空卷，連選擇題都懶得蒙一個。

  　　她是希望許檸這次能稍微考差一點的，別的後進生好歹就是學習有問題，黎嘉譽那是人就有問題，許檸這麽乖巧的孩子，很難應付，至少也得換嚴廣澤同學那樣高高壯壯的。

  　　許檸了然：“老師您是給我做思想工作的吧，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給同學補習的！我服從學校的安排，絕對沒有任何情緒，老師您不需要擔心。”

  　　而且五百塊！足夠她一個月的夥食費了。

  　　娟姐神色複雜，她不能再說多了，再多說就涉嫌歧視學生了，為人師表，有些話得適可而止。

  　　“嗯，那你去吧。”娟姐拍拍她的肩膀。

  　　許檸站起身來，鞠了一躬離去，順便抱走桌上的一摞語文練習冊。

  　　那邊威哥罵得嗓子疼，讓黎嘉譽趕緊滾。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門。

  　　黎嘉譽從兜裏掏出一根棒棒糖，撕開包裝紙叼進嘴裏，抱著肩看前麵許檸艱難前行。

  　　“用幫忙嗎？”他含糊著問，畢竟扣了他這麽多次分，都麵熟了。

  　　許檸一回頭，黎嘉譽和她的距離隻有半步之隔，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下一顆小小的，棕色的痣，還有他長而濃密的睫毛，以及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檸檬棒糖的酸甜氣息。

  　　她心情有點複雜，你說他有禮貌吧，他把人弄傷了不道歉；你說他沒禮貌吧，還知道幫助同學。

  　　“哦，不了，謝謝。”

  　　許檸覺得這點小事自己還是能做的，當即拒絕。

  　　黎嘉譽臉色當即陰沉下來，嘖，他第一次想做點好事，不領情就算了。

  　　狗屁的紳士風度。

  　　“譽哥！老大！”許檸背後刮過一道風，一個剃著板寸的男生衝過來撲向黎嘉譽，“老大你沒事吧，威哥又罵你了？”

  　　他“砰”一下蹭掉了許檸懷裏最上方的兩本練習冊。

  　　黎嘉譽不耐煩地把他推開。

  　　許檸下意識後退兩步，避免被他撞到。

  　　李浩淼撓撓頭，下意識想跟她道歉，在看清她的臉後，一下子理直氣壯地冷哼起來：“我當誰呢，許檸啊。”

  　　許檸是唯一一個敢扣他們操行分的人，在李浩淼這些人眼裏，許檸就是不識好歹的代名詞，是誠心跟他們對著幹。

  　　但是他們好歹是有道德的，不能真把女孩子拖出去打一頓，頂多輪到她查遲到的時候，要麽早去，要麽躲著點兒翻牆。

  　　作者有話說：

  　　烏拉，激情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