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你就是這麽對倒追的人嗎?
作者:
裴致馮嘉芮 更新:2023-02-21 08:15 字數:17726
第3章你就是這麽對倒追的人嗎?
漫長的雨季,馮嘉芮因為緊張早早達到雜誌社,和團隊開了一上午的會。
中午十一點,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裴致:“你為什麽不發信息給我?”
馮嘉芮:“?”
裴致:“不是要追我嗎?”
馮嘉芮笑出聲,連忙發回去:“今天裴裴寶寶工作忙不忙?累不累?”
會議室的同事,看向馮嘉芮等她最後拍板方案。
“距離發預告沒幾天,裴致那邊的行程安排很近,沒空去國外拍攝,隻能在棚內。”
“那就棚內,棚內布場裝台大概要三天,我這邊再和裴致團隊確定下拍攝時間。”
馮嘉芮收起手機,點點頭。她沒告訴裴致,準備到時候給他一個驚嚇。
雨嘩嘩而下,激起一層白霧,一片朦朧中,裴致的團隊提早到達。
他從保姆車上下來,穿著一件牛仔外套,沒什麽表情,但哪怕是對待最基層的工作人員,他都很有禮貌。
女性工作人員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一片羨慕中,馮嘉芮主動笑著走上去:“今天攝影師是我。”
她笑容裏有些緊張和小小的得意,她輕輕用指尖捏了捏掌心,微微再靠近了些,可以感覺到她身上的體溫,聲音輕輕地在耳邊響起:“我最起碼有兩年沒拍過時尚大片了,你也知道我一直在西北麵對黃土高坡,如果成片不好,你讓倪哥別發脾氣。”
他身邊的經紀人倪多問先皺起眉,銳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下。
裴致點了下頭,隻是說話時微微蹙眉,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聲音淡淡:“知道了。”
馮嘉芮仰起頭,棚內正在調燈光,時明時暗,她眯了下眼,敏銳地發現,裴致的鼻音好像更重了點,還有……他好像情緒不太高。
他跟著工作人員的指示去後台化妝換衣服,倪多問跟在身後,又讓助理小Q去買咖啡和茶點,送給全部的工作人員吃。
裴致換好第一套衣服出來,跟在馮嘉芮身旁的女孩子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嘶嘶啦啦半天還在驚豔他的帥。
是一件寬大的西裝,領口開到胸口,裏麵沒有穿任何的衣服,精致的鎖骨,薄薄的胸肌,隱隱約約透著最致命的性感。
馮嘉芮剛剛還在嫌棄小姑娘們大驚小怪,拿起相機,人就在自己眼前,心跳不由得撲通一下。
她忽然覺得自己不太有出息,他氣質比較冷,平日裏最多就是麵無表情,寡言又冷淡,但偏偏氣場強大。
他目光看過來時,眉頭微微挑起,眼神有一種莫名的可愛。馮嘉芮手指發緊,下意識地抓拍下了這一張。
她忽略著異常的心跳,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從男孩變成了男人,讓你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這次拍攝是時尚圈最高冷的雜誌之一最重要的九月刊,這個向來不願意請男星的雜誌,居然將含金量最高的“金九”給了裴致。
不僅如此,還專門體恤裴致的檔期,將現場布置成戈壁沙灘。整整六車的沙子,所有工作人員花了三天布置。
旁邊的女工作人員,從裴致進棚開始精神就處於亢奮狀態。
“裴裴這也太帥了吧?”
“太A了,被他的荷爾蒙壓製。”
“裴裴這是在洗媽粉啊!從今天開始我也是裴夫人。”
馮嘉芮拿相機的手一抖,下意識地看了那個女孩一眼。
季惜白在隔壁棚拍宣傳照,聽說裴致在這裏,特意跑過來探班,一進來就被這架勢震撼到,不免嫉妒地調侃裴致幾句。
“你這時尚資源簡直虐殺我啊,我什麽時候才能有這待遇拍金九,聽說那個藍血要簽你做全球代言人了?”
裴致正在補妝,第二組是他隻穿著白襯上在沙漠裏行走,聽到季惜白的話,隨意點了下頭。
季惜白更是嫉妒到要掐他,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季惜白目光亂晃,不知怎的就注意到了人群中的馮嘉芮。
她今天穿著牛仔褲和最簡單的襯衫,為了方便,她在襯衫下係了個小小的結。動作大的時候,會露出盈盈一握的腰。
季惜白視線一頓,他平日裏緋聞女友多,戀愛經曆比起緋聞來更是隻多不少,但偏好美麗的笨女人。用他的話來說,女人隻需要好看就行,太聰明的話魅力就減少了。
但現在馮嘉芮站在人群中央,手裏拿著相機,彎腰看著電腦屏幕裏剛剛拍好的照片。她眉頭微皺,表情嚴肅,季惜白也不知被什麽附體了,就覺得這女人居然性感到不可思議。
他心癢了幾分,拍了下旁邊的裴致,湊到他耳邊,輕聲問:“那是這次封麵的攝影師?”
裴致微微抬頭,目光不經意地和馮嘉芮的視線相交,見她立馬錯開,嘴角微翹。
“嗯。”
“熟嗎?”季惜白聲音更輕,帶了點“你懂我懂”的笑意。
裴致放下咖啡杯,側頭看了他一眼。
季惜白沒感覺到裴致周身的氣壓變低,繼續說:“真太性感了,你看那背影,你再看那腰,還有她的眼神。哥和你說,女人美在骨不在皮,這種從骨子裏散發著性感韻味的最難得了。你既然和她合作,一會兒你幫哥哥我牽個線,認識一下,咱倆誰和誰是不是?”
季惜白越看心越癢:“我現在就定飯店,就靠你了哦。”
“不行。”
季惜白用瞧不起的眼神看了眼裴致:“怎麽你一個人單身還不夠,非來著我一起啊?”
裴致冷聲道:“不是。”
“什麽不是?”
“不是單身。”
棚內太吵,季惜白心思沒在這兒,壓根兒沒聽清裴致說了什麽。
他手機響了,於是出去接電話。
裴致看著馮嘉芮放下相機,拿起咖啡在喝,忽然拿起手機給她發了個信息:“過來一下。”
馮嘉芮沒看見,她現在忙死了。她真的太久沒拍時尚雜誌了,全天整個人的神經都是繃著的。
過了十分鍾,身後來了個工作人員一臉為難地看著她:“裴致老師說服裝有點問題。”
馮嘉芮下意識地抬頭往他休息的地方看:“有什麽問題?”
那個工作人員更是為難:“嘉芮老師你親自去看看吧,裴老師的團隊好像很生氣。”
服裝難道出了什麽大問題,居然能讓裴致這麽生氣?
她疑惑地走過去。
棚裏的休息間服裝間都是用簡單的木板打的,十分簡易。她走到門口,小Q正一臉苦色,看見她來好像是見到了救星。
馮嘉芮心裏疑惑更大,據她所知,裴致不是會耍大牌的人,雖然他為人冷淡,但工作上能配合的,幾乎都會態度很好地配合。
難道真的是大問題?
她打開門,服裝間內隻有裴致一個人。他發型剛剛抓過,額前的隨發都吹起來,現在穿著超季的白襯衫,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這不挺好的嗎?
“哪裏出問題了?”
裴致靠在衣架上,沒什麽精神地看著她,鼻音更重:“門關了嗎?”
現場人多眼雜,裴致在裏麵換衣服,確實應該小心,馮嘉芮為了保險起見,還將門反鎖了。
回頭就看他向自己招了招手,馮嘉芮聽話走過去,眼睛一直看著他的衣服。
在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手腕被他拽住,她失去平衡,再下一秒,整個人被他抱在懷裏。
裴致下巴放在她肩膀,聲音很輕,有一下沒一下似有似無地蹭著她:“不想拍。”
馮嘉芮大腦空白了一秒,以為發生了什麽事,關心地問:“怎麽了嗎?”
他聲音更輕,帶了些別扭地指控:“你就這麽對你要追的人嗎?”
聲音被鎖在喉嚨裏,她眨了眨眼睛,耳邊又傳來裴致的聲音:“我生病了。”
他全身每個細胞都在舉著哄我的牌子。
馮嘉芮覺得心怦怦跳,又覺得他們倆靠得太緊,心跳聲太大,會讓裴致發現,還沒來得及推開他,手又被他抓住。
“很難受。”他可憐兮兮。
“那怎麽辦呀?”
裴致湊得更緊,聲音貼在耳邊:“親我一下。”
小Q在門口敲了兩下門,應該是有人路過在提醒他們。
“別鬧。”
裴致不情願地鬆開她,低著頭臉色是蒼白的:“那親八下。”
怎麽還能漲價呢?
“這樣不好,被看到對你影響也不好。”馮嘉芮小聲勸他,門口的腳步聲和敲門聲更是讓她心都懸了起來,“我先走,一會兒拿藥給你,休息一下再拍下一組。”
他“嗯”了一聲,似乎被說服了,然後問:“親嗎?”
“我剛剛和你說都你沒聽見嗎?”
他聲音低啞但特別理直氣壯:“嗯,我滿腦子都想你親我。”
他想了想還補充道:“你追我一點都不用心。”
下一秒,馮嘉芮將他的下巴捏住,踮起腳湊近時,他下意識別過臉:“不親嘴,感……”
話還沒說完,唇被用力蹭了下。
裴致呆滯了下,耳尖開始冒紅。
“嘉芮老師,裴致那邊怎麽……哎?嘉芮老師您的臉怎麽這麽紅?”
工作人員看著馮嘉芮的臉更紅,難道裴致本人這麽難搞嗎?聽說他銅牆鐵壁,特別注意男女之間的距離,難道?
“有感冒藥嗎?送到裴致休息室,我們等他休息半小時開始下一組。”
季惜白回來的時就看著裴致坐在沙發上傻笑。
“發春啊。”
裴致拿著感冒藥的包裝盒看了一會兒,拿起手機。
裴致:“還有七次。”
馮嘉芮沒回。
裴致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
裴致:“那我不吃藥了。”
“嗡嗡嗡——”手機振動。
馮嘉芮秒回:“回家補給你,我們裴裴寶寶先乖乖吃藥。”
季惜白好奇,坐近了些,想看手機裏到底有什麽神秘的。
裴致將手機鎖屏,背麵朝上放在桌上,手指撥開鋁製包裝的膠囊。
“她心疼我。”
“誰啊?”
裴致看了季惜白一眼,忽然問:“你都這麽沒眼力見嗎?”
“什麽?”
“蠢。”
季惜白怒了:“你怎麽罵人啊!”
晚上十一點,拍攝終於結束。馮嘉芮抬頭,視線裏,裴致剛卸完妝,換回自己的衣服,性感魅惑的妖孽又變成了國民男友。
半個小時前,雨停了。現在夜幕深深,空氣是濕濕涼涼的。
馮嘉芮看著他和自己錯身而過,又低下頭,很如常地打了招呼,像麵對一個普通的工作夥伴。
她心頭微動,好像剛剛在服裝間裏的親吻是錯覺。
手心忽然被摳了下,馮嘉芮抬頭,他聲音貼過來:“你什麽時候能結束?”
她還有很久,要留下來盯著撤場,還要將今天拍攝的照片進行粗選。
“還有很晚,你先回去。”
他點了下頭,也沒作聲就走了。
淩晨兩點半。
小Q發來消息:“嘉芮姐你還有多久結束啊?”
馮嘉芮握著手機,捏了下眉心,不敢相信地回:“你們還沒走?”
小Q:“我已經走了,但車留給裴裴了,我手機上看車的位置一直沒動,所以……”
小Q:“嘉芮姐我不是催你哈,就是裴裴明天早上六點就要到劇組…… ”
小Q非常有心機地隻發了一半,他老板第一次追女人,隻會用這種笨方法,他得多幫老板刷刷存在感。
倪多問看了小Q一眼:“發了?”
小Q點頭。
倪多問吸了口煙,罵了句髒話:“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
一支煙抽完,倪多問對著小Q說:“最近多關注點裴致的心理健康,馮嘉芮就是個禍害。”他頓了下,忽然想到什麽,“醫院那邊的結果出來沒?”
“還得兩天。”
倪多問煩得要死:“你說裴致怎麽就這麽可憐。”
馮嘉芮抱著背著相機和電腦包,從棚裏跑出來,找了一圈,終於在後巷的大樹下找到了一輛車。
她跑過去,四處看了看,生怕這個點,還有記者和粉絲。
車窗被敲了兩下,裴致睡眼迷離地歪過頭,遲疑了一秒,才打開車門。
馮嘉芮坐上副駕駛,想了想覺得不對,將手裏的東西放進後座:“你下來過來,我開車。”
裴致半夢半醒加上感冒嗓子啞得厲害:“為什麽?”
她看著裴致被壓得翹起來的頭發和素顏的臉,心頭一軟:“我在追你嘛,開車這種事應該我做。”
眼前的裴致實在太軟太可愛,馮嘉芮捏了下他的臉,督促道:“快一點,不然那七個親親就作廢!”
裴致立刻睜大眼睛,剛要說話,另一邊的臉頰被她的唇碰了下,他稀裏糊塗地就坐到了副駕駛位。
淩晨車少,馮嘉芮擔心裴致睡眠不足,一直讓他睡覺:“我車技很好的,你先睡,到家我叫你。”
裴致應了一聲,隻是每過幾分鍾他都會睜開眼,看看馮嘉芮,像是在確定她還在不在。
馮嘉芮一開始沒發現,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她習慣性去看一下,每次都可以看見他眼睛睜開。
她心頭沒由來地忽然很酸。
夜幕裏又刮起了小雨,燈光一打細細又密密,放在腿上的手突然被握住。
應該很沒安全感吧,她想。
她明明就在他身邊,他還要一遍一遍地確認。
馮嘉芮垂眸看過去,她和裴致認識八年,幾乎算得上對他十分了解。他父母早年離異,他跟著忙碌的父親,幾乎一個人度過所有的時光,母親有新的家庭,對他根本不關心。
仔細看,他眼下青黑一片,人也清瘦了不少,因為鼻塞呼吸有些重。馮嘉芮心疼,將手一轉,反客為主地握緊他。
“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車速不快,一盞一盞的路燈從車窗照過裴致的眼睛。他不大願意說:“不知道。”
其實追根究底,他也不明白哪個瞬間喜歡上了馮嘉芮。隻是覺得,她就應該是他的,也隻能屬於他。
“那你喜歡我什麽呀?”
“不知道。”
馮嘉芮瞪了他一眼:“那你知道什麽?”
他坐正身體,看著她的目光嚴肅認真,整個人透著老實的深情:“知道喜歡你。”
裴致其實也挺想問馮嘉芮喜歡許庚什麽,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車廂狹小,空氣裏都是她的味道,他沒有哪個時刻覺得自己可以和馮嘉芮如此靠近,他舍不得也不敢破壞。
快天亮的時候,意外接到焦夢玉的電話。
焦夢玉女士被惡劣的天氣影響滯留機場,無聊得緊,想起她這個寶貝女兒來,特意打電話來解悶。
聊了十幾分鍾家長裏短,馮嘉芮突然問:“媽媽你說什麽是愛情?”
焦夢玉是搞藝術的,雖然年紀不小了,但還是很浪漫:“愛情就是這麽惡劣的天氣,你擔心他會不會淋雨、會不會感冒、會不會受傷,擔心他所有的小事。”
馮嘉芮手指無意識地抓緊床單,眼睛看著天花板,腦海裏卻浮現出裴致的臉。
“媽媽你為什麽會嫁給爸爸啊?”
焦夢玉哈哈一笑:“當初人家和我介紹你爸的時候,我也覺得他太嚴肅,不同意。後來發現這個人嚴肅歸嚴肅,但對我很好,處處體貼我,讓我做自己。不一定要驚天動地,有一個人理解你愛護你,能讓你無憂無慮,全身心信賴他,也是愛情。”
馮嘉芮沒說話,焦夢玉似乎感受到她的糾結:“裴致是個好孩子,你好好對他,和他好好過日子。”
“媽……”
“你放下心防去試著接受,你怎麽會知道自己真的不喜歡他呢?”
馮嘉芮沒說話,電話那邊傳來廣播聲,在說飛機即將起飛。
焦夢玉在掛電話之前突然問:“裴致身體怎樣了?他真準備捐腎嗎?囡囡你勸他再想想。”
馮嘉芮全身的瞌睡蟲都被嚇醒,整個人僵在那裏,腦子裏嗡嗡一團亂:“媽,你說什麽?什麽捐腎?”
“就是裴致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啊,得了紅狼斑什麽病,說要捐腎才能救……”焦夢玉上了飛機,一旁的空姐一直溫聲勸她掛電話,她不好意思的道歉,說還有最後一句話,“他沒告訴你嗎?”
結論當然是沒有,馮嘉芮完全睡不著,屋子裏裏裏外外找了一圈,才想起裴致今天早上六點就要拍第一場戲。
懷著沉重的心,她拿著手機在搜索網頁查了半天,最後自私戰勝了她,她真的一點都不想裴致去捐獻。
這種事肯定已經發生很久,裴致卻一點都沒告訴她。
馮嘉芮有點生氣,但想起自己這幾年的行為,又覺得自己沒資格生氣。
她啃完裴致做的早飯,給趙田田打了電話。
趙田田聽完沉默了一會兒,問她:“裴致應該不想要你擔心,他本來就是什麽事都藏在心裏的人。”
“可這是大事啊!而且他媽媽對他一點都不好,我以前見過,他媽媽隻會問他要錢,要不到就打他。當年可是她出軌離婚,後來日子不好還找裴致,她生的孩子生病了,憑什麽讓裴致負責?”馮嘉芮沒發現自己的眼圈已經紅了,言語之間已經有嗚咽,“裴致他知不知道我們是夫妻,無論做什麽,我都是有知曉權的好嗎?結婚誓詞上都寫了,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春還是年老,我們都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同甘共苦。”
“馮嘉芮。”
“嗯?”
“你忘了,你們沒有婚禮,沒有誓詞,而且從頭到尾沒把場婚姻認真對待的人是你。”
今天沒有雨,室外溫度38℃,剛剛發布了高溫預警,太陽烈到刺眼。
馮嘉芮全身發冷,她嘴巴張了又閉,不知道要說什麽。
趙田田說得對。
她無法反駁。
“你記得當年你明明快要正視你和裴致感情的時候,許庚又回來找你,說他已經和那個青梅竹馬的女孩分手了。你還記得你當時怎麽說的嗎?”
馮嘉芮沒接話。
趙田田說:“你說你知道許庚有多渣,也知道他又多少致命的缺點,但你就想要試試。那天我們倆徹底聊了一整晚,你說哪有人沒愛過人渣,但浪子回頭渣男從良也不是沒有,你說或許自己就是特別的那個,沒試過怎麽知道。”
這確實是馮嘉芮的愛情觀,盡人事聽天命,隻要有一線希望,她就不會放棄。
“那是你第一次拒絕裴致,或許這不算拒絕,因為他沒告白你也沒說開,你隻是忽視掉他的情感,他也配合你一起裝傻。”趙田田停頓了幾秒,語氣變得無比認真,“我是你最好朋友,你也是我最好最重要的朋友,嘉芮你真想清楚對裴致的感情了嗎?你們已經結婚三年了,你們互相又有多少年可以這樣浪費,你仔細想想。”
他們結婚的過程並不是很美好。
當初在便利店門口的親吻被一位親戚看到,一次家庭聚會,三姑六婆閑聊家長,焦夢玉就這麽知道了這件事。
當時正值馮嘉芮和許庚分手,全家都以為她和裴致在一起,已經徹底放棄許庚,紛紛看好這段感情,沒多久,居然開始試探地問她要什麽時候和裴致結婚。
都什麽和什麽。
馮嘉芮將自己關在房間裏百口莫辯。
她一邊生氣許庚的冷酷,辭了上海的工作直接就回了北京,一邊又痛恨自己為什麽已經看清了他的麵目還不肯死心。
她躺在床上,一邊用平板電腦看著劇,一邊拿著手機和趙田田聊天。
聊天內容很單調,趙田田單方麵瘋狂地罵許庚,而她時不時回一下。
夏天真的太容易讓人煩躁了,馮嘉芮看著劇啃著西瓜,偶爾拉動進度條,短短幾天,居然把今年的幾個爆款都看完了。
正百無聊賴,房門突然被敲了幾下。
她以為是焦夢玉,連忙將腦袋埋進空調被裏。
裴致就這麽走進來,安靜地坐在她身邊,也不叫她。
馮嘉芮沒躲多久就開始缺氧,悄悄拿開,偷偷看了一眼,四目相對,她鬆了口氣。
也許是少年太沒威懾力,也可能是少年也是受害者。
下一秒,她開始掉眼淚,這些天一直假裝的堅強、失戀的痛苦、父母的壓力,還有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宣泄出來,她啞著嗓子,哽咽地說著一些任性又負能量的話。
似乎許庚就是天就是地,現在天地俱毀,她居然不知該怎麽辦。
少年的白色短袖被少女淚水浸濕,眼淚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要淹滅臥室。
“嘉芮姐。”少年突然傾身而來,用柔軟的指腹擦去她的淚水,聲音低沉蠱惑,“我幫你報複他,好不好?”
他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和我結婚,讓他抱憾終生。”
那天裴致說完那句話,馮嘉芮太過震驚,可心裏某個隱秘的聲音又被他叫出來。
她沒膽子在第一時間回複他,卻在兩天後的半夜十二點半,她暈暈乎乎在夜市的攤位上,喝了兩瓶啤酒後給他打電話。
“明天上午九點,我們民政局門口見。”說完,馮嘉芮立刻將電話給掛了。
裴致從半夢半醒到完全清醒再到一夜無眠。
酒精的力量無比強大,第二天在民政局門口,看到裴致,馮嘉芮都覺得自己宿醉未醒,等真的拿到那兩本紅通通的本子時,才有了點真實感。
他那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嚴謹地將最上麵一顆扣子都扣得嚴實。站在那兒宣誓的時候,聲音都有些抖。
馮嘉芮無暇關注他,一種荒唐感,從她心底蔓延,她連一句客套的話都無法說出。
用落荒而逃都不足以形容她當時的逃跑。
手機在手心振了一遍又一遍。
馮嘉芮看著屏幕上趙田田的來電顯示,接起電話搶在趙田田前開口:“我承認我是渣女,我覺得我真的喜歡……”
通話另一邊,趙田田大喊:“馮嘉芮快看微博!裴致的劇組出事了!裴致已經被送去醫院急救了!”
“什麽?”
裴致的手機無法接通,小Q的手機忙線,倪多問甚至關機了。
馮嘉芮如無頭蒼蠅一樣,在微博上找到了他在的醫院,一路飛馳,她握著方向盤的手發抖,一邊安慰自己不會有事的,一遍又忍不住往最壞的方向想。
一場爆破戲,劇組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傷了好幾個人。裴致離需要爆破的車近了一點,當場受傷,傳聞滿頭是血送上了急救車。
網上各種消息都有,有說毀容的,有說重傷的。
好不容易快到醫院,車被堵在一個路口,紋絲不動。
馮嘉芮就近將車停好,悶著頭跑。
醫院門口被記者粉絲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徹底。她站在人群外擠不進去,聽著他們對話——“聽說有兩個人進重症了,也不知道什麽情況。”
“有路人拍到裴致滿臉都是血的照片,估計傷得不輕。”
“內娛神顏就這麽要被毀了?”
“能不能活著都是一回事了,神顏不神顏的哪有命重要。”
馮嘉芮聽得心頭更驚,無數家媒體擠著,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無法控製他們。
就在無法突破重圍,幹著急時,馮嘉芮突然被人拉了下,她回頭看過去,小Q偷偷和她打了個招呼。
“嘉芮姐是來看裴裴的嗎?”
馮嘉芮點了點頭。
小Q看了四周,將口罩拉好,神神秘秘道:“那您和我來。”
跟電影裏特工接頭一樣,兩個人躲過眾人視線,從另一棟樓進去,然後又從後門出去,彎彎曲曲繞了好久。
兩人進入電梯。
“沒辦法,太多媒體和粉絲了,醫院這邊已經在抗議了。”小Q看著馮嘉芮緊張的表情,“裴裴沒什麽大事,就是磕破了頭和腿扭傷了,都是皮外傷。”
馮嘉芮瞪他,又是頭又是腿的,明明都已經遍體淩傷了,還能不算大事嗎?
“劇組多數人都在,一會兒到了,嘉芮姐你稍微注意一下。”小Q說完,電梯門打開。
因為受傷的人不少,除了嚴重的,輕傷都在這個三樓外科等候大廳進行包紮,一是為了不影響住院病人,二是方便控製。
幾個受傷的主要演員怕被偷拍,安排在一個小病房裏。
馮嘉芮從大廳走過,走進病房裏,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裏的裴致,醫護人員正按著他額頭縫針。他身上還穿著戲裏的衣服,白襯衫上都是血跡。
雖然有小Q剛剛說裴致傷得不重,但他這滿身是血的樣子,還是讓馮嘉芮受不住。
她快步走過去,皺著一張臉在裴致身前停下。裴致本來因為疼痛眉頭皺了起來,見她來眼睛一亮。
麵前的女人還穿著家居服,裙子有點透,黑色的內衣幾乎看得清清楚楚。他眉頭微皺,剛要說話又牽動傷口,更疼了。
醫生按住他:“別動,動了我可不能保證不留疤哦。”
馮嘉芮立馬緊張起來:“會留疤嗎?要縫多少針?傷口很深嗎?”
裴致是演員,傷口又在臉上,雖然在額角,精心用頭發遮一下也能遮得住,但總歸有影響。
“七針,留疤看後麵怎麽修複和體質。”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女士,她目光掃了眼馮嘉芮又看向裴致,不知心裏怎麽想的,又開口說,“沒事,就算有疤也隻會更帥。男人有點傷疤才更有味道。”
馮嘉芮:“……”
裴致指了指旁邊的他的外套,眼睛緊緊地盯著馮嘉芮:“穿上。”
馮嘉芮剛要說不用,就看見他臉更黑了點,她低頭一看自己的打扮,立刻噤聲,將他的衣服穿上。
這是他今天早上穿出門的運動外套,上麵還有他身上的香水味。
裴致的傷看起來很嚇人,仔細看,他脖子上胳膊上都是小傷口,馮嘉芮心疼得說不出話。
“別哭。”
裴致看著她,聲音輕輕帶著不可思議的溫柔。
“我那麽疼都沒哭,你要哭的話,我就前功盡棄了。”
馮嘉芮立馬把眼淚逼回去:“很疼嗎?”
裴致沒回答,反而問了個從見到她開始就想問的問題:“你怎麽來了?”
她沒說話。
裴致又問:“擔心我?”
她點點頭,滿心滿眼都是他,似乎覺得還不夠:“很擔心。”
她看著他,還好沒什麽大事,如果……她不敢想如果。
他眼裏笑意明顯,嘴角的笑更是壓製不住。
她看到了,心想,怎麽明明受傷了,感覺心情還很好的樣子?
“靠臉吃飯的你,現在臉受傷,還高興什麽?”
裴致喉結滾動了下,隻覺得心頭很癢,隻是這四麵八方都是目光。他用虎牙用力磨了一下,壓製住想要親她的衝動,目光瞧了她一眼:“不告訴你。”
倪多問拿著一份醫院封好的文件袋走進病房,看到馮嘉芮,立馬看了裴致一眼,又將文件袋放到身後。
他側身低聲問小Q:“你帶進來的?”
“嗯,在醫院門口遇到的。”
倪多問目光多看了馮嘉芮幾秒,小Q轉過頭想問什麽,聽到倪多問自言自語:“難不成真要熬出頭了?”
“熬什麽?”
倪多問拍了下小Q的肩膀:“還能什麽,多年備胎轉正唄。”
外頭太陽更烈,從窗戶看下去,裏裏外外都是人。劇組已經發布情況說明,但大多數粉絲都不能接受。
裴致親自發了一條微博安撫,才平息下來。
導演和製片人特意過來看裴致,一群人說的都是客套話。
馮嘉芮誰都不認識,站在角落,在和趙田田發消息。
馮嘉芮:“你說我怎麽問他捐腎的事情?”
趙田田:“直接問。”
馮嘉芮:“他現在太可憐了,再問這種不愉快的,感覺他更可憐。”
趙田田:“那等他好了再問。”
馮嘉芮:“可我馬上就想知道。”
趙田田:“……”
導演他們也就是來表達下歉意,意思到了,沒一會兒就要走。裴致的傷不至於住院,但門口現在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基本都是衝著他來的。
工作室的車,裴致的車,記者手裏基本都有資料,想要無聲無息地出去根本不可能。
倪多問打了好幾個電話,小Q的神色也不大好,在焦慮的氣氛裏,馮嘉芮開口:“我開車來的,我那輛車三年前買的很少開,媒體應該不知道,就是有點……”
高調。
車是小Q出去開進醫院裏來的,回來後看馮嘉芮的目光都變了。
“嘉芮姐可以啊,粉色的GT,整個上海也沒幾輛吧。”
馮嘉芮看了他一眼,語氣裏有些無奈:“是吧。”
這是當初結婚時裴步亨送她的新婚禮物,他以為女孩子都喜歡粉色,非常大手筆地買了一輛限量版的GT。她開得極少,一開始是覺得太高調,出門回頭率百分之百,後來想買都買了,扔在車庫積灰更可惜。
倪多問趁馮嘉芮和小Q閑聊,將手裏的文件袋遞給裴致。
“結果出來了,不匹配。”
裴致淡淡點了下頭,沒說話。
倪多問見不得他這副表情,現在病????????????房裏沒幾個人,他先讓小Q去他們自己的車裏拿一套幹淨的衣服來,又準備將馮嘉芮請出去一下,想和裴致好好聊一下。
裴致拽著馮嘉芮的手,不太願意她離開。
倪多問無語,這種情況又不好再說什麽。
小Q拎著衣服回來,看到倪多問站在走廊上,他往病房裏一看,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馮嘉芮就坐在裴致的病床邊,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麽。
他多嘴一問:“倪哥,裴裴是不是在追嘉芮姐啊?”
倪多問拿著手機打字的動作一頓:“知道就行,別多話。”
四個人偷偷摸摸地到了馮嘉芮車旁,倪多問和小Q沒上車。出了這麽大事,還有更多事等著他們。
倪多問看了馮嘉芮好幾眼:“劇組放了裴裴幾天假,這幾天就麻煩你好好照顧他了。”
不知是不是馮嘉芮錯覺,她總覺得倪多問對她不是很放心。
路過醫院大門時,這麽顯眼的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好在這車的風格和裴致實在天壤之別,沒引起記者和粉絲的注意。
一路艱難,終於到了家。
馮嘉芮走得太急,家裏的燈都沒有關。她看著裴致頭上還有幹掉的血跡,連忙讓他去浴室。
“傷口千萬別沾到水,還有胳膊…… ”
裴致垂眸看著她,有點小委屈:“我想洗頭。”
她為難地看著裴致,如果讓他自己洗的話,那一定會弄濕傷口。可如果不洗的話,上麵還有血跡,他這種潔癖的人肯定受不了。
“你等我一下。”
馮嘉芮跑進衛生間,裝了一盆溫水端出來,又跑進去將洗發露毛巾浴巾都拿了出來。
“你去沙發上仰躺著。”
裴致看著她不出聲。
馮嘉芮有點緊張,還是催他:“快去呀。”
他盯著她思考了一會兒,終於乖乖走了過去。
眼前的情況,和馮嘉芮腦子裏所想的還有些區別,她怕裴致的頭懸在空中不舒服,於是用手輕輕托住他的頭,又讓他的頸椎抵在她膝蓋上。
等一切準備就緒,她才用濕毛巾輕輕將他的頭發弄濕,動作很輕,神情專注,就怕自己稍不當心弄到他的傷口。
她拇指的指甲有些長,不注意戳了下他的額頭,他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
馮嘉芮指尖一麻,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疼不疼?”
本來兩人間的距離就很近,她怕傷到他,靠得更近了些,溫熱的呼吸就打在他皮膚上。
裴致睜著眼睛,看著她,呼吸屏住,說不出話。
她更急了點:“是不是碰到傷口了?”
半晌,他聲音比平日低啞了許多:“沒有。”
馮嘉芮鬆了口氣:“那我給你抹洗發露了哦。”
她的聲音像哄小朋友那麽溫柔,手指在他的發間輕輕摩擦,他耳邊就是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在有規律地變快。
他的眼睛被她垂下的發絲擋住,視覺不清晰起來,聽覺卻越發靈敏。他手指摳了摳掌心,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別跳了。”
“啊?”
她停下動作看向他。
就在這一秒眼前恢複光亮,女人的眼睛比所有的星星都亮,他忍耐了兩秒,在想現在親她,她被嚇到的概率是多少。
還沒等算出來,他便直接行動,伸手按下她的腦袋,用力地咬了下她的唇。
馮嘉芮心跳得更快,卻怎麽也不敢動,她怕稍微一動就弄到他的傷口。
兵荒馬亂間,她胡亂地想,他怎麽這麽愛親人呀。
手下電吹風呼呼地吹,一隻手一直擋在裴致的額前,避免熱風吹到他的臉上。馮嘉芮今天才知道原來裴致的頭發這麽軟,這麽好摸。
折騰了半小時才將頭發洗好,馮嘉芮覺得簡直比自己洗十個頭還累。
她放下電吹風,猶豫再猶豫還是問了出口:“你媽媽是不是找過你?”
裴致沒說話,乖乖坐在沙發上。
“你同意了嗎?”
他不說話,馮嘉芮開始著急:“雖然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媽媽有權要求你捐獻,但我就是不允許!”
……
房間裏安靜得要命。
裴致仍然低著頭,安靜地握住馮嘉芮的手,輕輕捏揉她的手指。
馮嘉芮的心還懸著,等待他的回答。
“裴致。”她認真嚴肅地叫他的名字。
他忽然伸手,將她撈進懷裏,手臂用力,她下意識地阻攔:“你的腿受傷了。”
“又沒斷。”
裴致將馮嘉芮抱坐到腿上。
馮嘉芮很少和他這麽親密接觸,頓時渾身僵硬。
她緊張的時候總喜歡皺著眉,眼珠子轉來轉來,裴致將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他很喜歡和她肌膚接觸,捏捏她的手,碰碰她的臉,哪怕隻是兩人的衣服摩擦,都能讓他心安。
“你知道了?”他低低出聲。
他的聲音太近了,清冷音混著體溫,讓她分不清是溫柔還是溫暖。
馮嘉芮“嗯”了一聲:“我媽給我打電話跟我說了一下,還以為我知道。”她停頓了下,“裴裴你真的要捐嗎?”
他稍稍抬起頭,目光看向她,發現她眉頭皺在一起,他心底突然一片柔軟。
“我不知道。”他話裏有些苦惱。
馮嘉芮大概能猜到他怎麽想的,主動抱緊他,給他力量和依靠:“要不就做回沒良心的,你這麽多年明裏暗裏補貼她的還不夠嗎?”
“我……”
她覺得沒說服他,連忙打斷他,補充一句:“反正你有我就夠了。”
裴致愣了幾秒而後笑出聲,揉了下她的腦袋,然後低頭,與她抵著額頭,四目相對,而他終於將那句被打斷的話說出來——“我檢測報告出來了,不符合捐助條件。”
馮嘉芮沉默了兩秒,臉噌地紅了起來,為剛剛自己說過的話感到害臊。
“我確實不介意自己沒良心。”
“…… ”
“畢竟我有你就夠了。”
他含笑的聲音還要繼續說,馮嘉芮抵了下他胸口:“裴致!”
“不是裴裴寶寶嗎?”他問。
馮嘉芮的心怦怦跳,分不清到底為什麽跳,隻覺得如果是隻小鹿的話,現在一定過速要死亡了。
“馮嘉芮。”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馮嘉芮故意沒好氣道:“叫我幹嗎?”
“你現在喜歡我嗎?”他問完,沒等她回答,便緊接就說,“算了,我喜歡你就好。”
一時間,馮嘉芮心頭無比酸澀,她抓著他,在張口之前,他又親了下來,一下一下,唇貼著唇,又輕又燙,喘息中,他貼在她耳邊似蠱惑又祈求道——“你肯定喜歡我。”
第二天,馮嘉芮是被雷聲吵醒的。
窗外電閃雷鳴,大雨如瀑。她拿過手機,發現已經上午十點了,她打著哈欠,剛打開門,迎麵就撞上了裴致。
已經習慣了每天起床他不在家,今天突然看到,她還有些蒙。
裴致目光一低,馮嘉芮疑惑了一秒,隨後猛地將胸口捂住轉身關上門。
等呼吸平息,馮嘉芮覺得自己有點刻意,不就是沒穿內衣嘛。
五分鍾後,馮嘉芮淡定地出現在餐廳,挨著裴致坐了下來。
桌上已經放著做好的早餐,她咬了口三明治,悄悄看了裴致一眼,突然覺得他哪裏不太一樣。
他今天戴了一副黑框眼鏡,黑發很軟淩亂地趴在額前。從她的角度看過來,總覺得他下顎線淩厲,有著一種無法接近的距離感,可偏偏他穿了一件全棉的黑色短袖,又讓整個人軟了下來。
他喝了口牛奶,目光移過來,馮嘉芮下意識又咬了口三明治:“今天休息有什麽打算嗎?”
“在家看電影。”
馮嘉芮點點頭。
氣氛又安靜了下來,正不知說什麽時,他突然站了起來。
她仰起頭,口齒不清地問:“你吃完了嗎?”
裴致因為扭到走路是有些變扭,一隻手靠在她的椅背上,俯身過來,遮住頭頂所有的光,在她還沒搞清楚他要做什麽時,唇上一熱。
隻輕輕一碰就移開。
馮嘉芮頓時嗆得咳嗽起來,他說話時鼻音有些重,可語氣理所當然:“早安吻。”
驚心動魄地吃完早飯,馮嘉芮洗完碗,發現裴致已經換了一件灰色的運動服慢吞吞走了出來。
看見她在水池邊,他眉頭微皺:“以後放在那兒,我來洗。”
“那怎麽行,家務我們也要一起分擔。”見他一副運動的打扮,她有些擔心,“要健身嗎?”
裴致看著她點了下頭。
馮嘉芮有點心疼:“一天不健身腹肌又不會跑,我們就放縱一天,虛度時光也很美好的。”
裴致居然就這麽被她說服。
馮嘉芮讓他乖乖在沙發上做好,跑去將窗簾全部拉上,房裏頓時黑漆漆的。
“你就坐在那兒不許動啊。”
馮嘉芮跑回房間,拿出兩個香薰蠟燭回來,伸手向裴致要打火機。
“這樣是不是超級有氛圍。”蠟燭放好,她靠著裴致坐下來。
燭光搖曳,忽明忽暗中,見她下意識地靠近自己,裴致嘴角翹了翹。
“你想看什麽電影?”
裴致很早以前就有收藏碟片的習慣,所以後來他真的去做了演員,馮嘉芮也沒那麽驚訝。
“都可以。”他本來就是陪她看的。
馮嘉芮走到架子前,找了找,忽然眼睛一亮,她回頭看向裴致,揚了揚手裏的碟片:“就這個吧,你的處女作。”
濃鬱的雨天拉開序幕。
烏沉沉的天空下,海浪拍打岸邊。裴致穿著校服出現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背著書包,撐著一把黑色的傘走進學校……拍這部片子的時候裴致大二,那個導演磨了他一年,他才同意。拍完後因種種原因,電影被壓了兩年,到裴致大四時才放映。那個時候裴致還沒有做演員明星的打算,一如既往過著和普通學生一樣的生活,除了關注度比以往多了許多。
女主是個比裴致大很多的女人,卷發紅唇,總穿著紅裙和高跟鞋,在這座小城市裏遊蕩,她的美麗不屬於這個保守靜謐的地方,可她偏偏愛上了那個寡言安靜的少年。
帶著瘋狂和飛蛾撲火的氣勢,她的愛驚天動地終於感動了少年。
後來被少年的父母發現,輿論嘩然,她被貼上了很多不堪的標簽,最後終於抵抗不住,決定遠走他鄉。她走的時候少年來送她,問她不是她先主動,先說愛的嗎,為什麽他還沒放棄,她就要走了。
女人未說一語,隻是上前重重地親了下少年,紅唇印留在了少年的嘴角。
電影結束,電視頻幕裏在放片尾曲。
裴致看著馮嘉芮捧著冰激淩,咬著勺子,眼睛盯著屏幕久久沒說話。
“怎麽了?”
“早知道就不看了。”
她聲音很小,裴致靠得很近才聽清。
馮嘉芮側過臉,明亮的眼眸盯住他:“那是初吻嗎?”
“嗯。”
“真的是啊。”她似乎歎息了一聲。
裴致低頭看著她。
她放下勺子,將腿上的冰激淩放到桌子上,不滿意地將腦袋埋到另一邊。
“好煩啊。”
裴致從背後抱住她:“不開心嗎?”
她重重點了下頭:“對。”
馮嘉芮用指尖戳了下他的胸口,酸酸澀澀地吃醋道:“你不是說喜歡我的嗎?怎麽能讓別人親你?”
“那是拍戲。”
“拍戲就可以親別的女人嗎?”
裴致沉默幾秒。
馮嘉芮沒聽到他的聲音,仰頭看過來,眼睛突然被捂住,眼前一片漆黑,她整個人又被籠罩他懷抱裏。
她身後是柔軟的沙發,身前是他的體溫,嘴唇被輕輕咬了一下。
“你能吃醋我很開心。”他聲音燙燙得像帶著火苗,“我也很討厭親密戲感情戲,但我是演員,以後我親別人一下,就親你一百下好不好。”
他親了她一下:“一……”又親了一下,“二……”這次親在她的下唇,牙齒輕咬了一口咬完又安撫地舔了一下,“三……”
“裴致……”馮嘉芮好不容易找回聲音,“裴……”
“四……”
……
親到第二十七下的時候,馮嘉芮的手機響了。
是Elly,她對馮嘉芮拍的封麵非常滿意,在電話那頭誇了馮嘉芮五分鍾。
馮嘉芮握著手機,裴致還是將她的眼睛捂著,整個人半側,腦袋埋在她頸窩裏,唇一下又一下碰著她耳後和脖子:“二十八,二十九……”
馮嘉芮全身發軟,心口燙得要命,好半天才有力氣推了他一下:“別鬧了。”
Elly:“什麽?”
裴致親完耳朵,說了句“三十”,終於放過了她。
馮嘉芮拿起手機坐離裴致遠了一些:“不是和你說的,是我的……貓。”
Elly也沒多想:“你之前說要找地方做工作室,找到了嗎?”
“還沒,房子真的太難找了。”
“我這裏有個地方不錯,我下午有空,帶你去看看?”
馮嘉芮一口答應:“好啊,那一會兒見。”
馮嘉芮換好衣服準備出門,這時,裴致慢吞吞地從沙發那邊走到門口。好看的人看著你,就算什麽都不說,自己都可以腦補一出大戲。
馮嘉芮心軟地摸了下他軟乎乎的頭發,像摸小奶貓一樣:“人家催我了。你乖乖在家,等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裴致垂下眸子,抿了下唇,明明表情委委屈屈,可還是無比乖地點頭,囑咐她道:“那一定要小心。”
他站在那兒直勾勾地盯看她,她疑惑地看著他。
他又抿了下唇,目光瞥向旁邊,過了兩三秒才問:“不需要goodbye kiss嗎?”
馮嘉芮臉一紅,磨磨蹭蹭地走過去,心裏變扭得要命,覺得奇怪,可心跳又非常快。
“你閉眼。”
他乖乖聽話,閉上眼睛。
馮嘉芮飛快地踮起腳,在他左臉頰親了下。
他開心地揉了下她的頭發,終於肯放她走了。
大雨嘩嘩嘩地下著,馮嘉芮撐著傘,跑進車裏,看見他拉開窗簾一直在落地窗前看著她。
她嘴角翹翹,又摸了下他剛剛摸過的頭發。
“這裏怎麽樣?”
Elly介紹的地方離馮嘉芮家不遠,開車半小時就到。她挺滿意的,老房子上下兩層,麵積也正好,特別適合她這種小作坊式的工作室。
“挺好的,我很喜歡。”
她拍了幾張照片,給工作群發了一遍,想了想,又給裴致發了一遍。
發完覺得自己這個行為太像熱戀裏的小情侶會做的事,她欲蓋彌彰地將手機收起來,故意不看消息。
Elly是老朋友,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你不會談戀愛了吧?”
馮嘉芮沒否認:“怎麽說?”
“就覺得你比之前看起來開心很多,整個人也柔和了許多。這些改變,除了愛情的力量還是能是什麽?”
Elly挽住她的胳膊,八卦地問那個人是誰。
馮嘉芮搖了搖頭:“秘密。”
房子看得很順利,馮嘉芮當天就把合約簽了,回去的時候,路過商場還買了個小蛋糕,準備晚上一邊喝紅酒一邊吃。
買完又去花店抱了一大束花,還在想晚餐是吃牛排還是吃烤羊排,還是清蒸魚,索性都買了,反正裴致都會做。
買著買著,居然雙手都拿不下了,後備廂塞得滿滿的,馮嘉芮開開心心回家了。
剛打開門,看到門口有一雙不屬於自己的女鞋。
她心一頓,換上拖鞋,剛走進一步,還沒看見人,聽見一個刺耳的女聲——“怎麽生病的不是你?”
馮嘉芮第一次看到居聽芙,是在高三寒假的某天晚上。
她和趙田田逛完街回來,突然看到馬路對麵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身邊還站了一位年紀四十歲左右的女人。
兩人似乎在說話,女人的情緒很激動。
突然,那個女人伸手用力打了裴致一巴掌。
馮嘉芮睜大眼睛,下意識就跑了過去。
女人瞪了他一眼,丟下一句“你和你父親一個樣”就離開了。
裴致站在原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馮嘉芮衝到他麵前,看著他:“疼不疼,快給我看看。”
裴致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總是毫無表情的臉上,居然多了幾分明晃晃的脆弱。
馮嘉芮踮起腳,努力想看清他左臉的傷勢。
“你怎麽不躲啊!你怎麽能就這麽讓人打你呢?”馮嘉芮看他怎麽都不說話,急得叫出他的名字,“裴致!”
“她是我媽。”
居聽芙是一個戀愛大於一切的女人,裴步亨給她的一切對她來說是災難,連帶著對裴致這個兒子也不待見。
現在這個老公雖然經濟能力差了點,但對她百依百順,讓她每天都沉浸在愛裏。小兒子是她愛情的結晶,怎麽可以生病,要生病也要是裴致這個不被祝福的。
此刻居聽芙手裏拿著檢測報告,情緒失控。
馮嘉芮從玄關走進去,這是她第二次見居聽芙,時隔幾年,對方容貌上沒什麽變化。
雖然居聽芙現任老公收入一般,但裴致每個月都會給她一大筆生活費,她還是保持著貴夫人的派頭。
裴致坐在沙發上,神情冷淡地看著居聽芙。
“為什麽不是我?”他低聲重複了她的問句。
居聽芙手裏拿著報告,眼圈是紅的,聽到裴致的話後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裴裴,媽媽不是這個意思。”
她雖然對裴致沒什麽感情,但……“我隻是…… ”
“你隻是不夠愛他。”馮嘉芮走到裴致身前,將他護在自己身後。
她說完看向裴致,輕聲對他說:“我買了好多東西,就在玄關,你要不要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拖著病軀幫我拿進來,好不好?”
裴致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居聽芙,馮嘉芮催他:“你不要恃病而驕啊。”
裴致站起來,路過居聽芙的時候,她出聲想叫住裴致,馮嘉芮搶在她之前,開口:“居阿姨,您手裏拿的那份報告已經說明了裴致完全沒有捐獻的可能性。據我所知,您小兒子現在所有的醫療費,包括您全家的生活費都是裴致在負擔。我覺得作為兒子,他已經付出特別多了。裴致剛剛在劇組出現意外,您作為母親不關心就算了,上門責怪是為什麽?同樣是兒子,難道在你心裏還有高低貴賤親疏遠近之分嗎?”
居聽芙臉色變得難看,她和馮嘉芮不熟悉,隻聽過馮嘉芮的一些事,當初裴致和馮嘉芮結婚,她就不同意。
“這是我和裴致的家務事。”
馮嘉芮笑了下:“我和裴致是夫妻,有什麽事是我不能參與的?您小兒子的病情我們都了解,在沒有找到腎源前,我們會支付保守治療的費用,找到後,我們也會支付手術和後續的費用。”
“這本來就是應該的!”居聽芙強調,“他們是親兄弟!”
“沒有什麽是應該的。一個從未生活在一起的同母異父的弟弟,一個拋棄自己沒有負過贍養責任的母親,說一句裴致有媽生沒媽養不過分吧。希望您也不要借著母親的身份和我們的善良,就得寸進尺。”
馮嘉芮每個字都說得不客氣,她比居聽芙高,麵無表情、居高臨下,這份氣勢真把居聽芙鎮住了。
裴致一直站在玄關靜靜地聽著不出聲。
居聽芙氣勢上就輸了一大半,本來就不占理,可她不甘心:“這件事你們如果處理不好,我們就媒體上見。裴致現在可是公眾人物,他這樣對自己的親人是要遭網友和大眾譴責的。”
馮嘉芮真的被氣笑了:“好啊,那到時候我們法庭上見。”
居聽芙氣勢洶洶地走了,走之前還不忘狠狠瞪了裴致一眼。
馮嘉芮連忙走到玄關,從背後抱住裴致。她作為外人麵對這樣的狀況都要難過死了,更何況當事人呢。
“要哭就哭吧,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馮嘉芮將臉靠在裴致的背上,在想有沒有見過裴致哭過,想完一圈,發現裴致真的從來都沒哭過。
她將裴致抱得更緊了些,開始進行心理輔導:“其實哭是一種發泄方式,男人哭的話也很帥很有魅力的。”
裴致將手裏的東西放下,抓住她放在他腰上的手:“馮嘉芮。”
他本來想說他不難過,這種事他早就習慣了。
馮嘉芮卻打岔道:“你為什麽總叫我名字或者嘉芮姐,我這樣很有壓力。”
他微微挑眉:“有什麽壓力?”
馮嘉芮才不想承認,他每次叫自己名字都像是上學時候被老師上課點名一樣緊張呢。
“你就沒什麽可愛的昵稱送給我嗎?比如‘嘉芮’‘芮芮’‘寶貝’什麽的?”
她忽然想起什麽,鬆開他往自己的臥室跑,拿起早就買好放在袋子裏一直沒拿出來的領帶。
她將包裝好的購物袋遞給裴致。
裴致打算接過,卻被她攔住,她踮起腳悄悄湊到他耳邊:“我買了個領帶。”
“嗯?”
“給裴致的。”
裴致動作一頓,手掌收緊,壓下瘋狂跳動的心。
馮嘉芮第一次正經送禮物,也有點難為情,她勉強控製著自己:“我隻買了一件,是隻送給裴致獨一份的。”
馮嘉芮期待地看著他。
裴致隻是點了下頭,馮嘉芮失望地嘟囔了一句:“什麽嘛。”
下一秒,她就被裴致抱進懷裏,他行動不便,站著有些費力,她心跳得飛快還分心關心他的腿。
“這個禮物可以讓你叫一聲芮芮嗎?”
“馮嘉芮。”
“你怎麽……”
馮嘉芮不滿剛要反駁,他聲音打斷她的話。
“你完了。”
什麽完了?
他抱得更緊,像是對待來之不易的寶貝。
就算你後悔,想要逃跑,都來不及了。
這輩子都逃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