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無量（1）

  　　秦國公府。

  　　殿中青色紗幔垂落，紫檀熏香爐的雲霧淡了些，餘留一股淡雅的清香。

  　　低低的咳嗽聲響起，隨後又消散不見。

  　　“……她做到了。”殿中的聲音很輕，仿佛淹沒在落日的光輝。

  　　他又見證了一次新的奇跡。

  　　暮燼立於殿外。

  　　他站在光影的交界處，銀羽麵隱沒在暗影裏，看不出什麽表情。

  　　“少穀主。”殿內似是輕笑了聲，語氣低緩，如春日明媚的燦爛日光，溫暖和煦，也溫柔極了。

  　　“我這一生無憾了。”

  　　四周有風起。

  　　吹起暮燼身上的衣袍，微微翻滾。

  　　斑駁的光影忽明忽暗，他垂著眼簾，卻在此時仿佛徹底融入暗影之中。

  　　與此同時。

  　　遠在齊都朝殿的女帝，朝會之際，聽著底下群臣的匯報，她忽然停頓了下，望向遙遠的赤金紫祥雲。

  　　殿中正匯報的朝臣愣了愣，相互對視了眼，麵麵相覷。

  　　朝臣心驚膽顫，下意識回憶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麽，有沒有說錯了話？

  　　“陛……陛下？”

  　　眾人小心翼翼的喚了聲。

  　　高坐龍椅之上的女帝回過神，淡淡開口：“你剛剛說了什麽？”

  　　“陛下，微臣的意思是這欽天府的總督……”

  　　“交由都主來負責。”

  　　女帝淡淡道，“還有嗎？”

  　　朝臣怔愣片刻，下意識開口回答：“沒…沒有了…”

  　　“無事退朝吧。”

  　　“恭送陛下！”

  　　群臣跪了一地，抬頭時龍椅上已經沒有女帝的身影。

  　　白七衍急匆匆跑進王府，一路跑到花園長亭，對著涔禦急聲喊道：“天師，大昭那邊傳來消息……”

  　　視線落到玉案上擺著古怪的卦象。

  　　白七衍看不懂那卦象，此刻卻猜到了什麽，他看著涔禦，問道：“天師，你知道了？”

  　　“嗯。”涔禦沒有否認，頷首道，“陛下應該也知曉了。”

  　　“……”白七衍頓了頓，“那陛下……”

  　　世子這些年身體不好，狀態越來越差，白七衍從很多人口中得知過答案，當這個答案擺在眼前，反而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涔禦起身。

  　　“……去哪？”

  　　“回大昭。”

  　　大昭皇城。

  　　秦國公府裏來了不少人，站在殿門前的秦國公看著眾人，緩緩說道：“回去吧。”

  　　他看上去神態正常，並無異樣，隻是夕陽的光影落在他略顯佝僂的後背，被拉長的影子顯得淒涼而孤獨。

  　　白閣老沉默了半晌，歎息著開口：“節哀。”

  　　數十年前的場景曆曆在目。

  　　隻是那時，躺在那冰棺之中的是秦國公的嫡子。

  　　今時的夕陽格外冰冷。

  　　路過宮殿的白閣老停下了腳步，隻見宮殿的殿外站著一道人影，仿佛被定住了身形般一動不動。

  　　仔細看去，發現正是來自藥王穀的天才少穀主暮燼。

  　　暮燼不知在思索什麽，眼底似有茫然。

  　　白閣老並未上前打擾他，轉過身繼續離去，就在此時，他敏銳的察覺出一絲異樣。

  　　夕陽的餘暉，金紅色的祥雲。

  　　女帝披著墨金外袍，裙擺繡著雲紋勾勒出大昭國徽的花卉，金紅色的光輝，鍍了一層不真實的光暈。

  　　見到這副景象。

  　　白閣老瞳孔一縮，急忙上前行禮：“老臣參見陛下。”

  　　“起來吧。”女帝收回視線，冰瞳仿佛被染出綺麗的金紅色，纖長如雪的睫羽點綴著點點金芒。

  　　“這是他的選擇。”

  　　女帝留下一句話語，身形隨之消散在夕陽落下的光影之中。

  　　白閣老頓了頓，他猜不透女帝的心思，此時也不敢擅自揣摩。

  　　但女帝既然現身秦國公府，起碼說明在女帝心中，秦國公府或許是占據了一小分的的地位。

  　　隻是如今的秦國公府……

  　　白閣老歎惜。

  　　朝中勳貴陸續離開，當涔禦踏入國公府的刹那，秦國公立刻感應到他的到來，他回身看向涔禦，緩緩喚了一聲：“天師。”

  　　“後悔嗎？”涔禦遙望著宮殿方向。

  　　秦國公是否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如果他多一些私心，今時今日的秦國公府或許會是另一番模樣。

  　　“不悔。”

  　　秦國公聲如洪鍾。

  　　即便當初的決定，讓他失去了兒子也失去了唯一的孫子。

  　　為了大昭，他不後悔。

  　　得到答案，涔禦笑了笑。

  　　秦家血脈骨子裏都是固執又執著的人，他們認定的選擇，無論如何也都不會作出改變。

  　　在這孤寂的秦國公府裏，涔禦忽然間想起了女帝。

  　　夜色比往日更冷，對許多人而言，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幾日之後的乾坤殿，女帝端坐主位，凝視大殿之上的暮燼，開口問道：“你要回藥王穀？”

  　　“是。”暮燼垂著眼眸，被銀羽麵遮住的麵容看不出什麽表情，“望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