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誅心

  　　“別的條件不行？”傅長敘反問道。

  　　“不行，傅長敘，我就想嫁給你！”蕭寒月嬌羞笑道，一副癡情模樣。

  　　傅長敘將她推開，他曾潛伏在她手下，為安國盜取了許多機密，害她在北梁太子麵前吃了很多敗仗，不久前，他還擒了北梁皇帝，讓她被迫成了北梁的人質。

  　　蕭寒月對他隻有殺意，怎麽可能會有‘兒女情長’。

  　　“那你不如殺了我，我用我的命，換一株赤焰。”

  　　蕭寒月擺擺手，嗤笑道：“殺人不過頭點地，簡單的很，哪有誅心那麽有趣。尤其是放在你這張桀驁不馴的臉上，簡直妙不可言。”

  　　蕭寒月扭著腰回到軟榻上，伸手端起一杯酒，愜意地望著傅長敘。

  　　“傅長敘，六月十六，十裏紅妝來娶我，否則，你就看著葉清影死在你麵前吧。”

  　　蕭寒月要他娶她，還要在六月十六這天！

  　　全城皆知，六月十六是他和清清的婚期。

  　　傅長敘雙手緊緊握拳，緊緊咬住牙齒，才將滿腔的憤怒壓下。

  　　可清清沒有時間了，兩個人都去死，好過一個人活著。

  　　他想要她活著。

  　　傅長敘艱難地張了張嘴，“好。”

  　　傅長敘那痛苦掙紮的表情，讓蕭寒月愉悅地笑出了聲。

  　　“敘郎，那我現在就告知慕容無妄，讓他公布我們的婚訊，然後把我父皇放了。”

  　　傅長敘轉身茫然地走出驛館，街道喧鬧，行人匆匆，可他的眼裏沒有顏色，耳邊沒有聲響，腦海裏一直不停地浮現著第一次遇見葉清影的場景。

  　　青州的雪大的嚇人，從京城到青州，他腦漿都被凍住了。一路看什麽都是雪的顏色，就連夜裏的月光都折射出慘白。

  　　就在他以為自己眼也要凍瞎的時候，天空突然變成了紅色。

  　　一個穿著紅襖子的小姑娘，彎著腰低頭一眼不眨地看著他。

  　　圓圓的小臉上，殷紅的嘴唇一張一合，聲音像泉水一樣叮咚叮咚冒出來。

  　　“聽說京城裏的貴婦愛養那些長毛大眼的小狗兒，我瞧你挺像的，不然我養你吧。你願不願意跟我？”

  　　“你若是願意，我就帶你回家去，給你衣裳給你床，還給你喂上熱氣騰騰的羊湯。”

  　　她身上的紅襖就跟一團火一樣，眼睛亮的像是可以照亮一切。

  　　他想要應下，但已經凍僵的他，連嘴都張不開，所以他隻能拚命地眨了眨眼睛，希望她能看懂。

  　　小姑娘咯咯笑出了聲，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眉心，“好啦，我看到你的回答啦。走吧，跟我回家吧。”

  　　她脫下了自己的紅襖套在他身上，然後從雪地裏背起了他。

  　　那一年，他十歲，身材瘦弱，套著她的厚棉襖，被她當成了一隻狗崽子撿回了家。

  　　後來，她真的給了他一個家，讓他吃飽喝足還給他造了個遮風避雨的窩。

  　　十年來，他們都是彼此最親最愛的人。

  　　現在，他卻要親手把這個家毀滅。

  　　清清若是醒過來，看見他和別的女人站在一起，她一定會拿刀殺了自己。

  　　殺了他沒關係，他就怕她太傷心，怕她傷了自己……

  　　傅長敘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等他回神再睜眼，人已經到了將軍府門口。

  　　皇帝收回了自己的賞賜，幾個太監拿著鎖鏈將大門緩緩關上。

  　　透過門縫，依稀可見，院子裏鮮花開的正爛漫，廊下的紅綢，簷下的紅燈籠，門窗上的紅喜字，這裏原本會有一場盛大的婚禮，一對恩愛的男女在這拜堂成親，開啟新的篇章。

  　　傅長敘不敢再多看一眼，如今這些喜色，全都變成了嘲笑，變成了刀子，無情地紮在他的心上。

  　　他轉頭逃似的離開，一言不發地回到了葉家。

  　　“阿敘，你終於回來了？怎麽樣？赤焰拿到了嗎？”葉為見著他激動道。

  　　眾人紛紛圍了上來，傅長敘扯出一抹苦笑。

  　　“赤焰找到了，但不是在宮裏，在北梁公主手上。”

  　　眾人麵麵相覷，隻聽傅長敘又道：“蕭寒月答應給我，但是條件是，我要和她成婚，在六月十六這日。”

  　　眾人一驚，葉為語無倫次道：“阿敘，你……你不能答應，你不能答應……”

  　　李夫人破口大罵，“這北梁公主是哪來的孽障，誠心要拆人家姻緣，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對不起將軍，我已經答應北梁公主的條件，三日後解藥會送來。我隻求大家一件事，”

  　　傅長敘眼圈泛紅，哽咽道：“等清清醒來，請你們守住她，不要讓她做傻事，不要讓她傷到自己。”

  　　眾人聞言無不傷心，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在心中哀歎，造化弄人！

  　　傅長敘囑咐完，轉身出了葉家，連葉清影都不敢再看一眼。

  　　行屍走肉般出了葉家，一出門便被一眾將士圍住。

  　　“老大，這是怎麽回事？那北梁老皇帝還在京城，聖上為什麽突然撤了你的功勳？”

  　　傅長敘喃喃道：“因我質疑他殺了韓太後，還牽連了清清，所以招致他的猜忌。如此也罷，我樂得自在。”

  　　其他人聞言，紛紛為他抱不平，“老大不當將軍了，那我們也不幹了。”

  　　“對，我們都不幹了，我們至死追隨老大。”

  　　一群人跟著傅長敘出生入死，見傅長敘突然被撤，他個個義薄雲天都跟著要辭官。

  　　“不要胡鬧，是我不敬皇權，我理應受罰。你們不一樣，你們還有建功立業的大好前程。不要感情用事！”

  　　傅長敘勸了幾句，將人勸走，自己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

  　　杜山垂著頭跟在他身後：“老大，你真的要娶那個北梁公主嗎？”

  　　傅長敘苦笑：“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杜山道：“老大，你不覺得這事很蹊蹺嗎？太巧了，所有的事不管是決堤，還是太皇太後的死，都跟埋伏好了一樣，不早不晚就在這一天之內全都炸了。”

  　　傅長敘搖頭止住他的話頭，“我不關心這些，我現在隻想救清清。天下蒼生，隻有清清有情與我，我隻要她一個。”

  　　杜山望著傅長敘，有些錯愕，但又在意料之中。

  　　“那老大你接下來要怎麽辦？”

  　　傅長敘在一處府邸前停下：“將軍府是給清清準備的，既然北梁公主執意要嫁，隻能再找個地方。”

  　　……

  　　宮中——

  　　“厚葬韓氏？她有什麽資格得到厚葬！秦家滿門案的罪證在這，你們一個個都瞎了嗎？”

  　　慕容無妄將請命厚葬韓太後的折子摔在了幾個老臣臉上。

  　　“聖上，隻有厚葬，才能消除陛下毒殺太皇太後的傳聞，臣等都是為了聖上著想呀！”

  　　“朕沒有毒殺韓氏！朕手上有顧承德的證詞，朕可以將她光明正大處罰，為什麽要殺了她砸自己的腳？這全都是韓氏的陰謀！”

  　　慕容無妄本想以二十一年舊案的證據為由，撤銷韓太後的封號，更不許她葬入皇陵。

  　　但朝臣緊緊抓著慕容無妄毒殺韓太後這一點，讓慕容無妄無法光明正大的追究韓太後的罪責。

  　　兩方拉鋸，無一定論，韓太後的屍首便一直停放在頤和宮。

  　　慕容無妄精疲力竭，底下這群人雖是擁護他的人，可沒有一個是得他心的。

  　　“報——”

  　　“八百裏急報——”

  　　一個侍衛快步跑進大殿：“啟稟皇上，武安侯發來急報，送往黎江的賑災糧途徑曆陽山，被曆陽山的山匪劫走，武安侯請求支援。”

  　　“什麽？”慕容無妄怒發衝冠，“全都是廢物！武安侯有三萬兵馬，剿匪這麽些年，都是吃幹飯的嗎！！”

  　　屋漏偏逢連夜雨，底下朝臣全都不敢吱聲。

  　　慕容無妄忍著怒意，發號施令道：“傳京衛副指揮使，驃騎營副將，即刻帶兵兩萬，前往曆陽山追繳賑災糧。”

  　　“回……回陛下，京衛副指揮使，驃騎營副將剛剛遞來告假折子，病重臥床，無法出兵……”

  　　好巧不巧，京衛副指揮使和驃騎營副將全都是傅長敘的追隨，他們沒有辭官，但全都不約而同告假，以示對傅長敘的衷心和跟隨。

  　　“陛下……眼下武將中……無……無人可用……”

  　　砰——

  　　慕容無妄一掌拍在龍案上，“好一個無人可用……”

  　　真是個天大的笑話，他經營五年，自以為大權在手固若金湯，沒想到偌大的朝廷，如今竟然連個可用之才都找不出來。

  　　慕容無妄氣竭，怒火攻心，忽然扶著龍案，俯身竟嘔出了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