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作者:未妝      更新:2023-01-14 19:05      字數:3622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原隻是獻賀禮, 卻沒想到竟會發生這種事情,整個殿內都安靜無聲,針落可聞, 所有人看著景明帝責問蕭嫚,天子動了真怒, 無人敢為她求情。

  何況以晟王府如今的情狀,也沒什麽必要求情。

  蕭嫚跪在那裏, 感受著四麵八方投來的異樣目光, 她隻覺得渾身一陣冷一陣熱,手足冰涼, 額頭上卻是滲出了汗意, 心裏隻有兩個字,完了。

  一切都完了。

  事已至此, 不要說臉麵了, 一個欺君之罪壓下來, 她能不能留得性命還是未定之數。

  恰在此時,一個人忽然叫道:“皇上饒命!”

  那聲音熟悉無比,蕭嫚微微變了臉色,轉頭看去,卻見晟王妃跪了下來, 顫著聲音道:“此事都是賤妾之錯, 是賤妾教唆她冒認郡主之名,犯下欺君大罪,嫚兒什麽都不懂,是賤妾逼著她這樣做的, 求皇上饒她性命!”

  她說罷, 便不住磕起頭來, 每一下都是實打實的,磕得咚咚作響,沒多一會兒,額上就見了血,紅腫一片,甚是嚇人。

  “求皇上饒她性命!求皇上饒命啊!”

  蕭嫚怔怔地跪在那裏,看著自己的母妃拚命磕頭求情,席間亦有人麵露不忍之色,撇過頭去不肯再看。

  氣氛一時間變得凝重,整個殿內隻能聽見那聲聲磕頭悶響,一下又一下,聽得人心裏瘮得慌,生怕她下一刻把腦袋給磕成兩半。

  坐在景明帝旁邊的純妃忽然開口道:“皇上,依臣妾之見,此事既是晟王妃指使,就饒了榮安縣主一命吧,今日是您的聖壽節,如此重要的日子,由得她這樣磕下去,到底是不吉利。”

  容妃看了她一眼,冷笑道:“純妃娘娘這話有些意思,欺君大罪,便這樣輕輕揭過,往後他人爭相效仿,也都磕幾個頭就作罷了?”

  景明帝沒理她們兩個,反而是問黎枝枝:“此女是冒認了你的畫作,你覺得該如何?”

  黎枝枝微微一怔,很快便反應過來,垂首恭敬道:“但憑皇上處置,臣女絕無異議。”

  景明帝複又看向蕭嫚,神色重新變得冷肅,沉聲斥道:“侵欺他人之物為己用,是為竊也,似爾這般心術不正,欺世盜名之徒,不配為蕭家女!從今日起,便奪爾蕭姓,撤去縣主之封號,杖二十,貶為庶民,此生不得與皇族官宦通婚。”

  “至於晟王妃,”景明帝繼續道:“你教女無方,欺君罔上,罪不可赦,貶為賤民,杖五十,發配至邊疆做苦力,此生不得回京,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蕭嫚和晟王妃都愣住了,晟王妃麵露慶幸,而蕭嫚則是神色劇變,急急求道:“皇上饒命,母妃患病多年,身子太差,不能受此刑罰,求皇上開恩。”

  “是麽?”景明帝冷冷地看著她,道:“那朕就開個恩,你也可以代母受罰。”

  蕭嫚瞬間就冷靜下來了,她隻是被奪了蕭姓,貶為庶民而已,可晟王妃卻是要貶為賤民,賤者,奴也,不止如此,她還要去邊關那種苦寒之地做苦力,此生不得回京。

  這怎麽能行?!

  她的沉默,一時間讓整個場麵變得有些諷刺起來,晟王妃低垂著頭,額上依然血流不止,臉色蒼白如紙,她緩緩伸出手去,握住了蕭嫚冰冷的手。

  沒想到蕭嫚的反應很大,猛地打了一個哆嗦,驚懼地看著她,像是下一刻就要退開,晟王妃的嘴唇動了動,勉強道:“沒事,沒事……”

  “母妃向來是個沒用的人,往後就不會給你拖後腿了……”

  黎枝枝沒再聽下去,隻是輕輕別開眼,目光下意識落在對麵,與另一個人對上了視線,是蕭晏,他正專注地看著她,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很奇怪,明明他什麽話也沒有說,黎枝枝卻從那雙鳳眸中看出幾分擔憂來,他似乎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下一刻,黎枝枝又有些自嘲,怎麽可能?縱然太子殿下再厲害,也絕不可能有讀心之術。

  一場鬧劇終於就此結束,蕭嫚、不,如今是劉嫚,與她的母親被帶下去受罰了,大殿內的氣氛也逐漸恢複如初,朱衣的太監繼續唱起賀表來。

  這一場宮宴直到深夜方才散了,長公主帶著黎枝枝回公主府,她還有些氣不順,麵露怒容,憤懣道:“沒想到她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真是可恨,若不是今日被皇上識破了,你還不知要被她算計多久。”

  黎枝枝倒反過來安撫她幾句:“我也沒吃什麽虧,您別氣了。”

  ===第98節===

  “這怎麽不叫吃虧?”長公主哭笑不得,歎了一口氣,道:“你就是脾氣太軟和了,這樣容易被人欺負的。”

  聞言,黎枝枝便親昵抱著她的手臂,笑眯眯地道:“有娘在呢,娘幫我欺負回去。”

  長公主笑著看她,冷不丁道:“若是你夫君欺負你怎麽辦?”

  黎枝枝愣了一下,長公主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無奈道:“傻孩子,娘畢竟有年紀在這了,又能護著你多久呢?人的一輩子很長,往後——”

  她沒再說下去了,因為黎枝枝已經紅了眼圈,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長公主心疼壞了,連忙將她摟在懷裏,不住哄道:“別哭別哭,乖孩子,是娘說錯了,不說這個了,啊。”

  黎枝枝輕輕搖頭,她吸了吸鼻子,抱住長公主,小聲道:“沒關係,我……我能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您,我以後會變厲害,不會讓別人欺負我們,您不用擔心。”

  長公主摸著她柔順的長發,又是欣慰又是心酸,輕輕歎道:“若是可以,真想陪著我兒到老。”

  黎枝枝在她肩頭蹭幹了淚,想起之前在宮宴上發生的事情,這是黎枝枝第一次直麵帝王權勢的威力,劉嫚那般費盡苦心地謀劃,自己百般周折地布局,生怕出一點點差錯,可這些在高高在上的帝王麵前,全然不值一提,他隻需輕飄飄的幾句話,片刻之間,便能生殺予奪。

  黎枝枝抱著長公主的手臂,心想,難怪容妃之前那般勸她,要嫁就要嫁這世上最尊貴的人,確實是有些道理的。

  ……

  回了公主府,折騰一晚上,長公主也有些累了,便叮囑黎枝枝去休息,自己也回院子歇下了。

  婢女服侍了黎枝枝洗漱更衣,但不知為何,她躺在床上好半天,卻沒有一點睡意,腦子裏來來回回都是今晚發生的事情,一會兒是長公主說的那些話,一會兒又是晟王妃跪在那裏磕頭求饒的情形。

  黎枝枝實在躺不住,便索性披衣起了身,走到窗前,月光隔著窗紙照進來,投下了一片蒙蒙的光暈,她抬手推開了窗,卻聽外麵傳來一聲悶哼。

  黎枝枝嚇了一跳,猛地退開一步,警惕道:“是誰!”

  外間守夜的海棠聽見了,疑惑道:“主子,您怎麽了?”

  她急忙披衣起身,捧了燭台,腳步聲漸近,下一刻,黎枝枝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低低道:“是我,別讓她過來。”

  黎枝枝:……

  那聲音就在窗台下傳來,正是蕭晏,黎枝枝有些一言難盡,此時海棠已經到了屏風旁,她舉著燭台,訝異地看著黎枝枝,道:“主子,剛剛是您在叫奴婢?”

  黎枝枝轉頭看著她,笑道:“我有些餓了。”

  海棠哎呀一聲,道:“那奴婢去給您弄點吃的來。”

  “去吧,你路上小心些。”

  打發走了海棠,黎枝枝複又看向窗台:“太子哥哥?”

  過了片刻,果然有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現,他的身形挺拔修長,依然穿著那一身玄色的冕服,看起來一如既往的俊美矜貴,倘若忽略他額上那一團紅腫的話。

  黎枝枝盯著他的額頭看了一陣,忽然撲哧笑出聲來,道:“太子哥哥,你這大半夜的,怎麽做起梁上君子來了?”

  蕭晏:……

  他輕咳一聲,道:“我隻是路過,便過來看看。”

  黎枝枝有點狐疑,道:“這麽晚,娘已經睡下了,你是從哪裏進來的?”

  蕭晏不答,試圖岔開話題:“你怎麽還沒睡?”

  黎枝枝不吃他這一套,微微睜大雙眸,道:“難不成你是——”

  “翻牆進來的,”蕭晏索性坦白了,他頓了頓,又道::“你要叫人?”

  這下反而是黎枝枝愣住了,她自是不可能真的叫人,且不說蕭晏大半夜莫名其妙出現在公主府這件事有多麽詭異,若是讓旁人知道,她真是長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或許這就是蕭晏的詭計。

  黎枝枝明眸一轉,笑眯眯地道:“太子哥哥怎麽來了?公主府和太子府可不順路呢。”

  蕭晏鳳眸微垂,看著她,忽然問道:“你心情不好?”

  黎枝枝怔了一下,蕭晏一手撐著窗台,微微傾身,仔細地觀察她,道:“明明扳倒了蕭嫚,你為何不開心?”

  黎枝枝麵上的笑意淡了,定定地看著他,道:“太子哥哥想聽假話,還是想聽真話?”

  “自然是真話。”

  黎枝枝忽然又笑了起來,她上前一步,兩人的距離被拉得很近,不足半臂,可她並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繼續靠近,近到她能看清那雙眼裏閃過的驚訝,還有一絲絲……慌亂?

  這讓黎枝枝覺得很有意思,她想起中秋那天晚上,蕭晏拔她的釵子時,姿態那般遊刃有餘,令人牙癢。

  在兩人的鼻尖都快要觸碰上的時候,黎枝枝鬼使神差地,忽然對著他輕輕吹了一口氣:“真話就是……”

  蕭晏下意識微微眯起鳳眸,心裏兵荒馬亂,神情卻依然強作鎮定,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黎枝枝輕聲道:“我忽然覺得自己活得很辛苦……”

  蕭晏緊盯著她泛著淺粉的唇,如春日新開的桃花瓣,他下意識道:“辛苦?”

  “對啊,”黎枝枝微笑著道:“費盡心思地謀劃,結果卻依然不如人意,就好比蕭嫚,我想報複她,可最後還是讓她逃了一命。”

  蕭晏沉默片刻,道:“她畢竟姓蕭,盡管欺君,卻依然不算重罪,除非她殺人謀逆,犯下大過,否則哪怕今日王妃沒有求情,她最差也就是被發配邊關為奴。”

  “這就是我不高興的原因。”

  蕭晏深深地望著她:“你想她死?”

  黎枝枝坦然承認:“對,她一日不死,我如鯁在喉,寢食難安。”

  蕭晏劍眉微皺:“為什麽?”

  黎枝枝淡淡地道:“因為我恨她。”

  蕭晏一時沒有接話,黎枝枝頓了一下,笑得眉眼彎起,道:“太子哥哥被我嚇到啦?”

  “沒有,”蕭晏想了想,道:“隻是我覺得,她不值得你冒這個險。”

  黎枝枝蹙起秀眉:“若我非要呢?”

  語氣似嗔,竟有幾分撒嬌的意味,蕭晏鳳眸微深,片刻後,道:“也不是全無辦法。”

  “隻是我幫了你,許我什麽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