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作者:未妝      更新:2023-01-14 19:05      字數:7996
  第三十九章

  上輩子的黎枝枝才剛被接回黎府, 不受重視,在府裏處處受氣,哪怕是一個下人也敢給她臉色看。

  黎枝枝便愈發小心翼翼, 怕惹了黎岑和黎夫人的厭煩,可世事總是如此, 越是小心,便越是倒黴, 有一回, 她不當心碰掉了一方硯台,那硯台是黎行知最珍視的, 黎枝枝當即嚇得手足無措, 臉色發白。

  眼看黎行知皺起眉,恰逢來府中作客的宋淩雲也在當場, 便笑著勸道:不過一方硯台罷了, 她看著也不像是故意的, 表兄別生氣了。

  黎行知到底沒說什麽,隻吩咐下人來收拾了,黎枝枝大鬆了一口氣,對這位表哥生出十二分好感來。

  畢竟她平日裏遭受的冷眼甚多,還是第一次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幫一幫她, 黎枝枝心裏無比感激,總惦記著那一份恩情,待宋淩雲也比旁人殷勤許多,然而這一舉動落在黎素晚眼中, 卻誤以為她對宋淩雲有意, 背著人譏諷奚落她, 想攀高枝兒,也不瞧瞧自己什麽身份,鄉下來的土包子,給宋表哥做丫環都嫌不夠格。

  黎枝枝當時又氣又惱,後來宋淩雲再來黎府,她便故意退避開了,免得叫黎素晚看見,再生出什麽事端來,倒是黎素晚那陣子總纏著宋淩雲,表哥長表哥短,還時不時來黎枝枝跟前炫耀,說表哥給她帶了什麽好東西,又說表哥邀她出去玩。

  黎枝枝聽得實在膩煩不已,再後來,她不小心撞破了宋淩雲和黎素晚的私情,兩人在那花園假山後牽手親嘴兒,宋淩雲毫無所覺,黎素晚卻發現她在看,還衝她揚起眉,笑容裏帶著得意。

  因顧念著宋淩雲對自己有恩,黎枝枝並未將此事宣揚出去,隻當什麽都沒瞧見,直到她偶然得知一件事,原來這位宋表哥早已與他的一位青梅竹馬議了親事,隻待春闈之後便要成親,卻還一邊和黎素晚糾纏不休,卿卿我我。

  黎枝枝因此對他的好感跌入穀底,誰料這還不是極限,一次中秋宴後,宋淩雲在黎府吃醉了酒,一時孟浪起來,誤把黎枝枝錯認是黎素晚,拉著她去隔壁廂房欲行不軌之事。

  黎枝枝嚇得驚慌失措,拚命掙紮解釋,宋淩雲似是終於清醒了,醉眼迷蒙,盯著她仔細看了幾眼,不以為意道:無妨,你長得也好看,比晚兒還要漂亮,隻要從了我,我回去和我娘說,納你做小,不比在黎府舒坦?

  施恩一般的語氣,他口中還噴著濃濃酒味,斯文掃地,那模樣不見平日的半分溫和有禮,倒如同褪去人皮的野獸,叫黎枝枝心裏翻江倒海一般反胃欲吐。

  待見宋淩雲還要動手動腳,伸著嘴來親,黎枝枝毫不猶豫地摸起桌上一塊鎮紙,狠砸在他額頭上,他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第31節===

  黎枝枝總算逃過一劫,連著幾日躲在疏月齋裏,不敢出來露麵,往後宋淩雲再來,她便遠遠避開,或是稱病不出,兩人連麵也碰不著了。

  後來有關於宋淩雲的事情,還是黎枝枝在下人嘴裏聽來的,傳聞他不肯娶那位早已定了親事的青梅未婚妻,卻又毀了人家的清白,還鬧著要退親,一時間流言四起,沸沸揚揚,那女孩兒受不住,投水自盡了。

  宋淩雲曾經想來求娶黎素晚,自然是叫黎府給推拒了,轉頭立馬把黎素晚嫁給了寧王世子,再後來太子被廢,寧王做了儲君,黎府也跟著一榮俱榮,扶搖直上。

  這是黎枝枝上輩子死前所知道的,興許她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但是這並不妨礙宋淩雲是個人渣的事實。

  而現在,這個人渣還端著那副斯文君子的假麵,正在應對黎岑的問話,看起來畢恭畢敬,進退有禮。

  黎枝枝實在不太想看見他,畢竟髒東西看多了,讓人的心情就好不起來,可聽這位宋夫人話裏話外的意思,不止及笄日那一天,往後還會多多來拜訪,畢竟是嫡親的姐妹,不要生分了。

  因是傍晚來的,宋家母子當天就在黎府歇下了,到了夜裏,黎素晚照例來疏月齋幹活,黎枝枝一邊若有所思,一邊盯著她看。

  黎素晚被她瞧得渾身不對勁,隻覺得頭皮發麻,沒好氣道:“你看什麽?”

  黎枝枝笑眯眯地威脅道:“晚兒姐姐,可不許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哦。”

  黎素晚:……

  她憋悶不已,這些日子簡直看夠了黎枝枝的臉色,偏偏還不能反抗,隻能任其折辱,黎素晚現在唯一的盼頭就是五月十八及笄日,等過了那天,她一定要黎枝枝百倍償還。

  黎素晚一邊恨恨地想,一邊抓著抹布擦櫃子,卻聽黎枝枝忽然問道:“晚兒姐姐,今天那位宋表哥,你同他熟識麽?”

  黎素晚愣了愣,轉頭看過去,卻見黎枝枝正笑吟吟地望過來,黎素晚和宋淩雲其實並不熟,畢竟黎府和宋府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來回都得小半個時辰,兩邊來往也不甚密切,黎枝枝為什麽會突然打聽起他來?

  短短片刻,黎素晚的心中已經轉過無數念頭,她想起之前在花廳裏,黎枝枝第一次見宋淩雲的態度,笑得嬌柔,還盯著宋表哥看了很久,莫非是……

  黎素晚便不動聲色地試探道:“我們是表兄妹,打小就認識的,感情自是非同一般,你問他做什麽?”

  黎枝枝坐在桌邊,雙手捧著臉,像是有些羞澀,道:“沒什麽,我就是隨便問問罷了。”

  黎素晚信她才有鬼了,心裏頓時冷笑不已,她其實對宋淩雲這個表哥沒什麽特別的感覺,模樣長得算是俊,學識尚可,家世也就平平,和她心裏的標準比起來,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可若是黎枝枝瞧中了他,那就另當別論了。

  黎素晚心中思緒萬千,擦桌子的動作也變得有一搭沒一搭,黎枝枝坐在旁邊盯著她看,覺得有趣極了。

  這兩人要真是湊在一塊,豈不是爛鍋配爛蓋?隻是可惜了宋淩雲那位青梅竹馬,不知究竟是哪位佳人?

  黎枝枝心裏思索著,是不是該去打聽一下,想個法子提醒提醒對方,及時回頭,免得又白白丟了一條性命,為了那種人渣,當真是不值得。

  ……

  次日,明園山色堂。

  “梅為四君子之首,其性孤高傲然,不落俗流,穩重自矜,故而梅枝落筆需重,梅花入色要濃,如此方能既素又豔……”

  堂上懸著一幅素絹,身著青衫的先生正在執筆作畫,一邊徐徐講解技法,他動作嫻熟,隻寥寥幾筆,便有數枝寒梅躍然筆下。

  待這一節講罷,他便擱下筆,讓學生們自己開始作畫,周先生平日裏脾氣頗好,唯有在作畫的時候,十分較真,誰也別想糊弄他,正色叮囑眾人道:“一炷香為限,每人畫出一幅寒梅圖來,若是未完成,月課考試評為丙等。”

  學生們聽了,連忙紛紛坐正,月課是一月一考,按評級等第行賞罰,丙等為最末,誰得了怕是要被人笑上整整一年。

  黎枝枝打開書袋,在裏麵翻來覆去,也沒找到昨日備好的朱砂染料,她明明親眼看見海棠放進來的,怎麽不見了?

  蘇棠語坐在旁邊的書案,見她似有異樣,麵露疑惑地看過來,小聲問道:“枝枝,怎麽了?”

  恰巧周先生回頭望見,提醒道:“肅靜。”

  黎枝枝向她無聲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爾後拿出作畫用的筆,開始磨墨,正思量間,她忽然想起來,昨天黎素晚似乎在書案邊晃了一圈,隻是她那會在做刺繡,並未在意。

  這麽想著,黎枝枝轉頭朝黎素晚的方向看過去,她的桌上正擺著一盒朱砂染料,對上她的目光,黎素晚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很快又垂下眼去,這般明顯的心虛,黎枝枝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本以為她這幾日安分了,卻不想背地裏仍舊不肯消停,黎枝枝心中冷笑,不再理會她,而是回過頭,望著麵前的宣紙思索起來,光有墨,卻沒有朱砂,這幅寒梅圖看樣子是畫不成了。

  眼看一炷香的時間慢慢過去,旁邊的蘇棠語已經作好了大半的畫,無意間瞥見黎枝枝沒有動,定睛一看,卻見她的紙上空白一片,有些吃驚道:“枝枝,為何不畫?”

  她看了看前麵先生的背影,壓低聲音問道:“可是覺得難了?”

  蘇棠語記得黎枝枝從前是沒有學過作畫的,一炷香的時間要她畫出一幅寒梅圖,著實有些困難了,心裏替她著急,想了想,又提議道:“不若我和你換吧?”

  仔細算算,還有一點時間,她速度再快些,畫一幅梅花大概沒什麽問題,隻是下筆就不如之前那般精細了,但總比讓先生評丙等好。

  黎枝枝卻答應,取出一支幹淨的筆來,遞給蘇棠語,小聲道:“蘸一些朱砂給我。”

  蘇棠語這才恍然明白,意識到黎枝枝是沒有帶染料,便將自己的朱砂遞過來,道:“先用我的。”

  可她自己的畫還未作好,一盒朱砂二人共用,拿來拿去,叫周先生瞧見了,指不定要生氣,他最是不喜歡學生敷衍了事,上次蕭嫚的染料被趙珊兒摔了,隻得空著手去山色堂,還被周先生當堂訓斥了。

  黎枝枝沒接蘇棠語的染料,隻讓她幫忙用筆蘸了些朱砂,思索片刻,在宣紙上點下一朵漂亮的梅花,梅花將開未開,色澤紅豔豔的,十分惹眼。

  誰知沒過多久,忽然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先生,學生瞧見黎枝枝和蘇棠語在說話,像是遇到了什麽為難的事情。”

  說話的人是蕭嫚,一時之間,畫堂內所有人皆紛紛轉頭看過來,瞧熱鬧一般,蘇棠語神色微僵,忍不住瞪了對方一眼,周先生卻已經負手過來了,聲音微沉道:“怎麽回事?”

  他的目光在蘇棠語和黎枝枝二人之間掃過,很快就注意到了問題所在:“你沒有帶朱砂?”

  語氣變得嚴肅,黎枝枝卻不慌不忙地放下筆,答道:“先生,畫已作好了。”

  周先生下意識看了看,目光落在她麵前的宣紙上,和旁人畫的不同,這幅畫上是大片空白,上麵唯有一枝寒梅,枝幹遒勁盤曲,透著一種古樸的美,枝頭綴著一朵半開未開的紅梅,上麵覆著一片潔白的雪,有一隻雀鳥不知從何處飛來,雙翅微斂,欲落在梅枝上,另一隻雀鳥正歪著頭,似乎對那朵梅花十分好奇,於是整幅畫便顯得分外生動靈巧起來,意趣十足。

  除此之外,旁邊還以簪花小楷著著一行詩:風遞幽香去,禽窺素豔來。

  這短短兩句詩,於這幅畫而已,簡直是點睛之筆,因為時間匆促,這畫算不得精細,甚至落筆有些糙了,而正是因為這種近乎潦草的粗糙感,讓這幅畫一下子就活了起來。

  “風遞幽香去,禽窺素豔來,”周先生忍不住稱讚道:“好畫,好詩!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顯然是極為喜歡,周先生本是愛畫之人,忍不住又拿起那一幅畫,細細觀賞了一番,雙眼微亮地對眾人道:“我平日裏總說作畫要仔細,每一筆盡量做到完美,如此才能作好畫,實際上並非如此,那不過是因為你們尚不能領會什麽叫好畫罷了。”

  “倘若一幅畫,讓人見之如置身其境,聽其有聲,聞其有氣,嚐其有味,五感能得一,便算得上是絕妙之畫了。”

  周先生對著那幅畫大誇特誇,頗有些激動,眾學生聽得似懂非懂,座上的黎素晚和蕭嫚對視一眼,相顧無言,真是不明白,那明明就是兩隻鳥和一朵梅花而已,如稚童信手塗鴉,究竟有什麽可誇的?

  不論如何,這一關算是平安度過去了,待周先生走後,蘇棠語鬆了一口氣似的,與黎枝枝相視而笑,她小聲道:“嚇死我了,還以為先生會訓斥你呢,我還在佚?拚命想著怎麽幫你找借口,誰知他突然誇起來了,倒叫我白白擔心。”

  黎枝枝失笑,心中卻暗自有些驚異,因為上輩子也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隻不過她那時不知道染料是誰拿走的,旁邊坐的人也並不是蘇棠語,她連一支染朱砂的筆都沒有借到,最後隻得畫了一朵白梅花。

  好在那幅畫依舊得了周先生的褒揚,黎枝枝到底沒有當堂出醜,不過自那堂課後,那幅畫也消失不見了,不知是被誰拿走了。

  想到這裏,黎枝枝的目光落在麵前這幅畫上,心底悄然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這一幅畫……最後不會也消失不見了吧。

  然而說什麽,來什麽,待黎枝枝用過午膳,再回山色堂時,那幅寒梅圖真的不見了,黎枝枝心道果然如此,她不著急,蘇棠語倒是急了,道:“你的畫呢?”

  她問了幾個人,卻是無果,午膳時候,所有人都去膳堂用膳了,沒人會留在山色堂,江紫萸還不以為意道:“一幅破畫而已,就算是周先生誇過的,又能值幾個錢?誰還會巴巴地來偷啊?說不得隨手拿去擦什麽了,要真舍不得,叫她再畫一幅便是了。”

  蘇棠語不悅道:“這怎麽能一樣呢?哪怕重新畫一幅,也和從前的不一樣了。”

  江紫萸一聽,陰陽怪氣道:“她黎枝枝都不著急,你著的哪門子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她姐姐呢,跑來質問我,難不成疑心是我偷的?”

  蘇棠語立即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江紫萸卻不理她,自顧自走了,黎枝枝拉住蘇棠語,對她搖了搖頭,道:“罷了,一幅畫而已。”

  蘇棠語歎了一口氣,道:“我還想借你的畫回去讓我哥哥也品賞一番呢,他也是愛畫之人,若是知道你比我還小,卻能作出讓先生都誇讚的畫,他一定十分吃驚。”

  原是想跟兄長分享,黎枝枝忍不住失笑,岔開話題道:“你和你哥哥感情真好。”

  蘇棠語果然轉移了注意力,笑道:“我二哥哥可好了,隻是他身子有些差,不太在人前露麵,若是有機會,我介紹你們認識。”

  “對了,”她像是想起來什麽事,道:“過幾日便到夏至了,那天有假,恰好又是我生辰,我邀了幾個哥哥姐姐去山裏的莊子玩,枝枝也來麽?”

  黎枝枝欣然答應,正在這時,有人過來了,停在她的書案邊,抬頭一看,那人竟是趙珊兒,黎枝枝有些意外地道:“趙姐姐有事?”

  趙珊兒不語,卻看了蘇棠語一眼,蘇棠語有些莫名其妙,趙珊兒隻好淡淡道:“能否請蘇小姐回避一下?我和黎枝枝有事要說。”

  那姿態高傲的,仿佛這山色堂是她家後花園似的,爾等平民皆是下人。

  不等蘇棠語反駁,黎枝枝卻笑笑,柔聲對趙珊兒道:“棠語和我情同姐妹,不是外人,趙姐姐有什麽話盡可以當著她的麵說,她絕不會透露出去的。”

  聞言,趙珊兒卻欲言又止,到底是一個字都沒說,轉身又回去了,蘇棠語看著她的背影,無語道:“我曾經聽嬤嬤說,飯甑裏蒸菩薩,神氣十足,如今可真真算是見識到了。”

  黎枝枝忍俊不禁,兩人相視,皆是撲哧笑起來,沒多一會兒,趙珊兒又過來了,這回她沒再讓蘇棠語避開,隻將一卷小小的紙條放在黎枝枝麵前,道:“自己瞧,這算是還了你上次的情。”

  說罷便走開了,黎枝枝拿起那紙條,仔細打開,蘇棠語哧哧笑道:“不愧是趙四小姐用的紙箋,還熏了香呢,嗯,是蘇合香。”

  那紙箋上寫了一行蠅頭小字,黎枝枝麵上的笑意漸漸淡了,蘇棠語見她這般,也收了笑,小心問道:“枝枝,怎麽了?”

  黎枝枝將紙條遞給她看,上麵墨字娟娟,赫然寫道:是蕭嫚拿走了你的畫。

  蘇棠語吃驚道:“她拿你的畫做什麽?”

  黎枝枝也萬分疑惑,略略搖首,倘若真是蕭嫚拿了她的畫,那麽上輩子那一幅,是不是也是她拿的?她拿去做什麽了?

  正在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道:“你不要太過分!”

  一時間,堂內所有的目光朝聲音來處望去,正是蕭嫚和趙珊兒,蕭嫚一手緊緊按著書案,漂亮的麵孔上布滿了怒意,她盯著趙珊兒,冷聲道:“我忍你很久了!”

  趙珊兒卻不以為意:“你大可以不忍。”

  這語氣和她的性子一樣,透著一股倨傲的意味,蕭嫚的臉色更難看了,冷笑道:“好,好!趙珊兒,你記得你今日說的話,可千萬別後悔!”

  她說完,抬手用力一揮,書案上的筆墨硯台稀裏嘩啦摔了一地,然後在這驚心動魄的寂靜之中,轉身大步走了。

  眼見得那道緋色身影消失在畫堂門口,蘇棠語才吃驚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她們平日裏不是最要好麽,怎麽突然就翻臉了?”

  旁邊一個女孩兒小聲道:“不知道怎麽回事,方才蕭嫚從外邊進來,和趙珊兒說了幾句話,我隔得遠聽不真切,大概是她問趙珊兒在做什麽,趙珊兒說,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用不著向她蕭嫚稟報,兩人就鬧起來了。”

  看來這兩人是徹底撕破臉了,黎枝枝用指尖輕輕撣了撣那張紙條,忽地笑了,撕得好啊,往後再見就是仇人了,看她們互相狗咬狗確實好玩。

  ……

  傍晚,黎枝枝下了學之後,沒有回黎府,而是先去了公主府,長公主正在花園小亭裏喝茶,笑著喚她過去,親切道:“晚上在這裏用膳吧?阿央今日出了宮,在我耳邊念叨你一天了呢。”

  說著,便揚了揚下巴,黎枝枝順勢看去,果然見那繁茂花木下,蕭如樂拿著扇子撲蝴蝶玩,待看見她,驚喜地叫了一聲,扔了團扇跑過來,氣喘籲籲道:“姐姐!”

  黎枝枝連忙接住她,蕭如樂纏著她膩了好一會,才想起什麽,從荷包裏掏了半天,摸出一朵梔子花來,獻寶似的道:“這個送給姐姐。”

  然後又摸出另一朵,放在長公主麵前:“這個送給姑姑。”

  黎枝枝看她那個荷包,幾天不見,還是幹幹淨淨的,一旁的輕羅見了,忍不住笑道:“殿下可寶貝這個荷包了,每天都要洗一次,還放在熏籠上細細烘幹,沒幹就不肯睡覺。”

  黎枝枝聽了,隻覺得心裏十分熨帖,笑道:“下次再給阿央做個更好看的。”

  蕭如樂卻搖頭,認真道:“姐姐做這個很辛苦,阿央會好好珍惜這一個的,不要別的了。”

  長公主笑吟吟道:“不得了,咱們阿央竟也會疼人了。”

  眾人皆笑起來,長公主又對黎枝枝道:“上一回我讓宮裏司衣局給你量了身,裁作及笄穿的衣裳,說再過兩天就該好了,到時候拿來給你試一試。”

  黎枝枝猶豫一下,道:“不巧得很,殿下,夏至那日我答應一個朋友,陪她去京郊北屏山的莊子過生辰,怕是不能來試衣裳。”

  長公主便笑道:“那就等你空暇了再來也無妨。”

  黎枝枝答應下來,蕭如樂卻好奇道:“姐姐,你去哪裏過生辰?”

  “不是我過,”黎枝枝解釋道:“是陪另一個姐姐,在京郊北屏山。”

  蕭如樂眨眨眼:“北屏山,那裏好玩嗎?”

  ===第32節===

  話都問到這個份上了,黎枝枝哪裏不明白她的意思?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蕭如樂有點扭捏地道:“阿央也想去,可不可以?”

  “這個……”黎枝枝有些猶豫,道:“恐怕要太子殿下答允。”

  蕭如樂的身份畢竟特殊,黎枝枝不敢擅自帶她出去,更何況,那位太子殿下應該也不會同意吧?

  ……

  如此又過了一日,上林苑馬場。

  天氣逐漸轉暖,人們都換上了更輕薄的衣衫,夏至將至,微風拂麵,帶來遠處不知名的草木氣息。

  此時正是下午時候,空曠的馬場上長滿了絨絨青草,遠遠看去,仿佛一大塊柔軟的毯子,風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聲,馬背上的少年穿著一襲銀白色的勁裝,手持長弓,縱馬疾馳而來,肆意張揚,說不出的瀟灑。

  待馬兒奔過五十步之餘,那少年忽然回過身,彎弓搭箭,目光銳利無比,如鷹一般盯著遠處,手指一放,箭矢猛地掙弦脫出,發出咻然尖嘯,如閃電一般急射出去,消失於遠處。

  倘若不看結果的話,這一幕必然好看得很,令人賞心悅目,然而不多時侯,徐聽風便縱馬而來,一手持箭稟報:不中。

  馬場觀台上,裴言川的表情頗有點尷尬,蕭晏故作不見,隻慢條斯理地吃著枇杷,片刻後吐出核來,悠悠評價道:“你倒是把你哥那點花架子學了個十成十。”

  裴言川撓了撓鼻子,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我哥是武舉狀元,我能和他比麽?再說了,他從前是和……和那位一起學的武藝。”

  “和前前廢太子,”蕭晏倒是並不在意,隻斜睨他一眼,俊美的麵上似笑非笑:“有什麽不敢說的,又不會砍你的頭。”

  裴言川嬉笑道:“您能直呼其名,我卻不敢。”

  蕭晏從徐聽風手裏接過那支箭,掂了掂,又左右端詳,道:“說罷,要求孤什麽事情?”

  裴言川今日特意請他出來,又是喝酒又是聽琴,最後跑來上林苑騎馬射箭,一副狗腿殷勤樣兒,必有所求,果不其然,裴言川先是拍馬屁,殿下英明神武,好一通吹捧,爾後才問道:“聽說殿下在京郊北屏山有個莊子,能借我用用麽?”

  蕭晏拿著弓,正在慢吞吞地搭箭,聞言,抬起鳳眸看他一眼,像是好奇地問道:“北屏山的莊子,你怎麽想去那兒?”

  裴言川支吾了一下:“我有幾個同窗,想約著一起去吃酒。”

  “怎麽?雪柳齋的酒不好吃?”蕭晏舉著弓,微眯起一雙鳳眼,也不知是在瞄哪兒,口中漫不經心地道:“都一個個想往北屏山跑?”

  平日裏蕭晏十分大方,不太在乎這些外物,裴言川要借什麽玩意兒,車啊馬啊,或是別的貴重物件,他都隨口應了,說一句拿去,也不在意他什麽時候還。

  但是今日不知怎麽,非要問得這麽詳細,裴言川隻好絞盡腦汁地想對策,還沒等他想出來,蕭晏忽然笑著問道:“你猜我這一箭能不能中?猜對了那莊子便送你了。”

  裴言川遲疑地看了看他,又看那遠遠佇立的靶子,道:“殿下要射哪一個?”

  “隨便,”蕭晏想了想,道:“隻要箭上有物,便算中了靶。”

  裴言川心道,這還不簡單?哪怕您射歪了,箭一頭紮進地裏,那也算中了,忙不迭道:“殿下必然能中。”

  話音一落,蕭晏的手一鬆,箭矢便疾飛而去,裴言川叫道:“等等——”

  隨即他便吃驚地睜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盯著那支箭發出咻然之聲,徑自對著萬裏晴空,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這能射中個鬼啊?

  沒等裴言川叫苦,忽然間,一隻鳥雀呼啦啦直墜了地,雙翅猶在撲騰掙紮,灰塵四起,卻是它的身子中了一箭,點點殷紅鮮血染上碧色的草葉。

  裴言川滿眼震驚之色,又看向蕭晏,年輕的太子麵露遺憾,道:“大皇兄當年能一箭射中飛鳥的雙目,可惜……”

  沒人知道他在可惜什麽,也沒人敢接話。

  天□□晚,馬場上安靜無聲,唯有清風徐徐,蕭晏將弓箭扔給徐聽風,對裴言川笑道:“你猜對了,那莊子拿去吧。”

  作者有話說:

  風遞幽香去,禽窺素豔來。這句詩是古人寫的,畫是我編的,大家別笑我(捂臉

  但是我個人確實很喜歡那種特別有意趣的畫,還有各種小肥啾的照片,毛茸茸一團~

  然後這是二更,別看隻有一章,但它卻有將近八千字!這是雙更啊!【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