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人生在世
作者:手太陰肺經      更新:2020-04-01 10:15      字數:3385
  人生在世是需要親人的,那樣可以有心靈的寄托,心路的明燈,不至於一直孤單前行;人生在世也是需要朋友的,方能得誌同道合,證吾道不孤;然而人生在世其實還需要競爭者,乃至糾纏一生的宿敵,這樣的一生才能擺脫乏味,活的精彩。

  陳安曾經以為秦嶸之於自己,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可現在看來,他不是。

  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有資格能夠讓陳安將他視為敵手,除了年少之時,歪打正著扼殺了陳安的情竇初開外,他一無是處。

  秦嶸麵對再一次的失敗,認清了差距,解開了二十年來的心結,陳安也未嚐不是如此。

  盡管沒有去仔細的想明白中間的種種關竅,可陳安還是感覺被一陣輕鬆之意包圍,就好像一道困擾了他二十年的心靈枷鎖被打開。

  放下這些,他的“目光”再次轉到了前方鬼母的身上。

  飯要一口口的吃,心結自然也要一道道的結。

  放下了秦嶸等於放下了晴姐,那麽他對大周剩下的執念就隻有陸雯了。

  燭光照影術追隨著她們的身影,直到一處入海口邊上的船塢之中。

  這座船塢規模不大,旁邊卻停泊著一艘新式大福船。

  在船舶司待了不短時日的陳安就算對造船術還是一竅不通,可在艦船的式樣上卻有所認知,這是二十年前大周最先進的海船。

  盡管這些年,因為煞妖的問題,海運不興,但造船術卻是沒怎麽落下,稍稍還是有那麽一些進步,眼前的福船比陳安那會子在海州船舶司掛職時更大,足有三十餘丈長,七八丈寬。

  大小幾可與東萊上空飛向的雲船相提並論。其上,乘坐五六百人不成問題,就是來個上千人,擠一擠也能塞得下。

  這麽一個龐然大物,竟不是出自國家,而是鬼母出海所用,對鬼徒一方的實力,陳安又有了些新的認知。

  他眼珠一轉,打定主意,待得出海後,就先將鬼母拿下,一來是保證思卿的安全;二來他也實在是等不及了。

  秦嶸的出現與離開,讓他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又減少一分。

  而他對這個世界留戀的減少,不免增加了對中央界的留戀,那裏有他的妻子子女,盡管大部分都長歪了,可依然是血脈至親。

  早點了解這裏的事,或許可以回去多陪陪他們。

  天機印信最後一塊部件的出現,讓他不自禁地產生了一絲緊迫感。

  他有預感,一旦他鑄就金身,那幕後大能的布局將會徹底開啟,他所將麵臨的一切都會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至於說永遠停留在這個境界,不再上進。

  那是不可能的。

  到了他這個層次,沒人會甘願止步不前,任誰都會想要去看看更上層的風景。更何況幕後的大能既然如此布局,那麽根本就不會給自己反抗的餘地。或者說,不到天仙,根本就沒有半點反抗的力量。

  所以,能珍惜眼前的時光,就盡量珍惜。

  心中感歎一句,他就向前一步踏出消失於原地,再出現時,就已經先鬼母一步登到了船上。

  接下來航行的時日不會短,一直飛在天上早晚累死,還不如趁主人家沒反應過來,先到船上搶個好位置。

  再一步踏出,陳安走進了甲板下一層船艙。

  這標準的製式大福船共五層,甲板上三層,甲板下兩層,底層貨物艙,裝載了不少壓箱石;甲板下一層同樣也是貨物艙,儲藏著各類食物補給,不過這裏卻不像底層,完全是貨物,還預留有供管理人員和勞役船工居住的艙房。

  畢竟這麽大的船,要想運作起來,除了大量的水手,航海士之外,相應的物資管者乃至搬運船工和清潔人員都不能少。

  陳安粗略看去,光這甲板下一層,維持物品管理和日常打掃搬運的船工就有著七八十人之多,還有偶爾躥下來躲懶的水手,甲板下麵相當熱鬧。

  就像是陳安進入的地方,應是個管理者的小艙室,幾個衣著還算得體的管事正坐在一張四方桌前,手中拿著後紙片打造的牌戲,正玩的開心。

  陳安的突兀出現,嚇了他們一跳。

  正對陳安而坐的管事最先發現他,這人三十來歲,身著灰色長袍,頭戴襦巾,唇間留著一抹短須,相比於船上管事更像教書先生,他看見陳安後,驚惶地站起,喉嚨帶著顫音喝問道:“你……你是誰?怎,怎麽進來的?”

  沒有任何解釋,陳安猛然跨前一步,出手擒拿住他的肩膀,抖手將他從窗戶扔了出去。

  窗外噗通一聲,驚醒了在座的其他三人,陳安的舉動嚇得他們一個哆嗦,差點尖叫出聲。

  “黃四!你……你……你怎麽還不快過來打牌,傻站在那裏做什麽?”

  在他們驚惶的眼睛裏,陳安倒映在其中的形象漸漸發生變化,三十來歲,身著灰色長袍,頭戴襦巾,唇間留著一抹短須,赫然正是剛剛被他扔出去的那個名叫黃四的管事模樣。

  其他三人一臉驚懼的表情也隨之平緩,就好像剛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黃四”從不曾離開過,僅僅隻是莫名的突兀站起而已。

  “打太久了,有些腰酸背痛,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來來來,我們繼續……”

  “你丫的,是昨兒在婆娘身上太使勁了吧,雖說出海後就沒有這些好事了,但也得悠著點……”

  “滾你娘的。”

  就在陳安極其融入的投入牌局時,鬼母領著三女開始登船。

  紅芷先行了兩步,將手中的圓臉少女交給前來接應的鬼徒,突見自家師父正站在船舷眺望遠方。不由小意地靠了過去,輕聲問道:“師父,您在看什麽?”

  她不是受虐狂,更不是蠢貨,當然知道鬼母喜怒無常,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觸碰到對方的禁區,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但是天下第二的名頭還是極有吸引力的,像她這種出身不好的人,想要拜個名師,學得一身好本事,簡直是癡心妄想。能被鬼母收歸座下,都是幾輩子修來的,因此哪怕對方性格再是古怪,再是喜怒無常,動輒殺人,她也定下一顆心想要侍奉好對方,以期能得其衣缽傳授。

  鬼母一時沒有回答,紅芷也不以為意,師父回不回答自己話全憑心情,這是常有的事情,她自是不敢催促,也不敢離開,就這麽小意的陪侍著。

  良久,鬼母終於觀望完了,似回答,似自語地道:“不對啊,為什麽我感覺不到那種心悸的氣息了?難道秦嶸沒有追來?”

  紅芷眼皮一跳,雖然早就知道了那個讓自家師父惶急逃竄的人是誰,可現在驟然聽到那人已然來到了與自己相距咫尺的地方,還是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她聲音略顯幹澀地道:“師父,那個臭丫頭到底是誰?竟能引得那位出手?”

  這個問題其實她已經問過很多遍了,但鬼母除了老賊老賊的叫著,卻從來沒有正麵回答過。這次自然也不例外,鬼母隻是淡淡地道:“仇人之女”,就一筆帶過。

  轉而問起另一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恭候在側的一名黑衣老叟。

  “東西都準備齊全了嗎?”

  “整船上下,四百二十一人到齊,三月之用,盡備於此。”

  這黑衣老叟的聲音如尖銳之物劃過琉璃,使人心中發毛,就是紅芷聽慣了老叟說話的人也有些不能適應。

  “好。”

  鬼母點了點頭,為老叟所做表示肯定,接著抬手止住對方想要做進一步匯報的意圖,直接道:“即刻吧,以免夜長夢多。”

  待得老叟領命而去,她又甩下紅芷,往船頭而去,在那裏步思卿正卓然玉立遠眺大海。

  “這一路勞頓怎麽不進船艙歇歇?”

  “少在那假惺惺的,”步思卿絲毫不領情:“你要真是好意,不如把我身上的毒給解了。”

  脾氣古怪的鬼母難得在步思卿麵前一點脾氣沒有,語氣不變地道:“我早和你說過,那不是毒,隻是**,根本沒有解藥,根據中藥人的體質,藥性會持續十到十五天不等,你隨你爹功夫練的不錯,十天之後藥性自去。”

  步思卿少女逆反心理作祟沒再答話,隻是過了一會不見鬼母出言,有些忍不住道:“你……好像和我爹娘很熟悉。”

  “嗯……算是吧,”鬼母相當好脾氣地道:“我見證了他們第一次見麵。”

  “你和我爹娘這麽熟,怎麽會做了鬼徒?”

  這個問題讓鬼母一怔,繼而哈哈大笑,笑的步思卿一陣羞惱道:“你笑什麽?”

  “沒什麽?”鬼母漸漸止住笑聲道:“我隻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你,因為很難能夠讓小孩子明白這個世界並非非黑即白。”

  步思卿雙眉豎了起來:“你說我是小孩子?”

  鬼母不答,轉身離開道:“其實很多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如果這次能夠成功見到你娘親,你的一切問題都能從她那裏得到答案。”

  說完,她轉身離開,走進船艙之中。

  給她準備的房間自然是整艘船上最好的,那是在三層船樓之上,一間裝飾華麗的臥房。

  鬼母百無聊賴地走進這裏,坐到床邊的妝台上,出神地看著境中帶著鬼麵的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就這麽安靜地坐了一會。

  忽然,一股心悸之意襲上了她的心頭,這使得她眼中原本渙散的神光陡然凝聚,直視向銅鏡角落中那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的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