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天道無情
作者:手太陰肺經      更新:2020-04-01 10:15      字數:3357
  人之常情?相信努力得到的,不相信生命中的驚喜?

  聽了這話陳安先是一怔,緊接著無法言喻的酸澀感充塞心田,薑曦珺若是怨他恨他,他或許還會好受一點,可這種凡事為他著想的態度,反倒讓他愧疚不已。

  尤其是這句為他開脫的話語,實在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這句話確實道出了他的心聲,自從大周朝陳家被滅滿門,他就再也不相信什麽上天的眷顧了,想要的一切都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自我保護的防備意識也由那一刻起越來越強,直到登基為帝後達到頂峰。

  同樣的,對身邊人的不信任和懷疑的心理也在不斷地滋生壯大。

  這裏麵自然也包括莫名其妙與自己結合的薑曦珺。

  陳安自問與她隻不過就是同行一路而已,並沒有其他,結合也不過是形勢需要,又哪裏稱得上是生命中的“驚喜”?

  隻是他捫心自問,這些真的不算是驚喜嗎?

  在高陽氏時的諸多照顧,永遠如大姐姐一般的耐心開導,使得他就算僅僅隻是在對方身邊靜靜待著也會感到很安心。

  盡管或許有將她當成慕晴替代的想法,但不可否認的是自己所感受到的這段感情是真實的。也就是說他能從這些短暫的回憶中,感受到薑曦珺的情真意切。

  可是,為什麽呢?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或者說是不願麵對,薑曦珺依舊溫婉地笑道:“陛下,你有時候就是太不自信了,其實你是真的是一個值得讓人去愛的人啊。”

  “我……”

  陳安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卻被薑曦珺搖頭打斷道:“陛下,其實你隻是脾氣太急了,遇事總喜歡用激烈直接的方式去解決,並且用這種方式去讓人害怕,拒人於千裏之外,以此將內心的柔軟脆弱掩飾,但本質上你其實是個好人,是一個值得被愛的人。”

  “柔軟?脆弱?好人?”陳安心中搖頭失笑瘋狂否定,卻沒有去打斷薑曦珺。

  看著她越來越紅潤的臉頰,陳安隻感陣陣揪心。

  在他的感應中,對方的氣息已然虛弱之極,就如同那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但外在表象卻是一副越來越精神的樣子,除了回光返照別無解釋。

  一股悲慟之意浮上心頭,使得他根本不忍心去打斷對方。

  隻聽其繼續道:“臣妾真的好想繼續陪伴陛下左右,聆聽你的點滴,陪你喜怒哀樂,融化你身上的堅冰,保護你的脆弱……可惜,臣妾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

  “……”

  一句一句,一字一字,陳安還是下意識地去咀嚼去懷疑,可到最後他實在是忍耐不住,頭腦發脹,眼鼻酸澀,各種不信,各種懷疑都化作淚水排出體外。

  一點晶瑩落下,滴在懷中薑曦珺的鬢間。

  陳安不由一怔,自己竟然哭了?為了一個晴姐的替代品?

  意識到這一點的他有些發愣,愣了良久,直到懷中原本柔軟的嬌軀變得僵硬,變得冰冷,他才反應過來……

  三天,足足三天。

  陳安在薑曦珺的錦嵐殿中足足待了三天,在這三天裏,一切的事物包括日升月落,都好像變慢了,以至於他根本沒感受到時間的變化。

  在這三天裏,他甚至短暫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隻知道抱著懷中的嬌軀發呆,沒想過要救護,沒想過要逆天改命,仿佛懷中之人其實還活著,根本不需要這些。

  直到三天後,他真正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才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自己回天乏術。

  他站起身,搓了搓臉頰,將上麵的淚痕抹掉,然後就這麽將懷中冰冷的軀體放下,走回了養心閣。

  宮監、婢子們似乎都知道了主子心情不好,生怕觸了黴頭,因此都躲的遠遠的。

  偌大的養心閣中,空無一人。

  陳安也沒去管這些,隻在正廳首位坐著,看著下麵空曠的廳堂出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人影施施然走了進來,也不呼萬歲,就這麽跪下候旨。

  直到這時,陳安空洞的目光才有一絲神采凝聚,落在來人身上,沒有任何表情地道:“沈林,朕想殺人。”

  這本該森然血腥的話語被他說的平白無奇,仿佛就像是飯後對點心的閑聊。

  沈林抬頭看了他一眼,同樣麵無表情的頓首道:“唯陛下能作威作福。”

  這句唯命是從的話語,說出了濃濃的諷刺意味,可陳安就好像沒聽到,眼中神光再次渙散,連沈林躬身退出都沒有任何的表示。

  又是三天,一身煞氣的沈林回到了這裏,見到了似乎三天都沒有改變坐姿的陳安,呈上了一份名單,一份屬於死人的名單。

  陳安眼中的神采再次凝聚,抬手將之接過,仿如隨意地翻看起來,目光在一個原本屬於妃子大臣的名姓上略過,直到這份名冊的最後幾頁,才抬頭道:“這裏,鳴凰氏的人不多啊。”

  “鳴凰氏隻占後位,這些年來的確沒有其他的進取之心。”

  “嗬,”陳安麵色複雜地苦笑一聲道:“皇後比朕幹淨。”

  沈林默然。

  薑曦珺死了,沒有凶手。

  不,應該說凶手就在眼前。

  作為東萊的帝君,大齊的皇帝,集大權於一身,沒有他的默許,那些魑魅魍魎敢這麽幹嗎?

  薑曦珺莫名其妙回高陽氏族地,莫名其妙的染病,莫名其妙的治不好,這背後是怎樣的一次又一次的默許。

  每每想到這,沈林都是憤怒的不能自已,但他能怎麽辦呢?向麵前之人興師問罪嗎?

  這不可能,麵前之人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與他親如兄弟的大乾罪民了,而是集威權於一身的大齊皇帝東萊帝君,人還是那個人,可地位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而去相對於大齊如今的局麵,對方做的似乎也不算錯。

  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各大氏族的確出力不少,但真正居功至偉的卻是高陽氏,同樣的,事後高陽氏也是得到利益最多的一家。

  除了薑露寒這龍淵侯之外,還有薑曦珺這個實權貴妃,淩駕於虞凰兮這個花瓶皇後之上的實權貴妃,哪怕是陳安的近衛之中,六成以上都是高陽氏的子弟。

  若是說這些還隻是讓大家眼饞的話,那麽有一點,是所有人都無法容忍的,那就是薑曦珺生了個兒子,一個在君上邪可以被忽略的情況下,完全可以被稱之為嫡子的兒子。

  因此這個勢力必須削,否則哪有他人上位的空間。

  也同樣的由於這個,殺人隻是泄憤,沒有半點報仇的意思。

  這就是皇權,這就是天道,皇權無義,天道無情。

  陳安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有這麽一瞬間,他都要想放棄皇位,去換薑曦珺的命,可是在猶豫之間,選擇已然成型,時也,命也。

  “煜兒呢?”

  “年前就由心月帶著,送到了高陽氏的祖地。”

  “她不相信朕?”陳安語氣一凝,可轉瞬又頹然道:“她確實不應該相信朕的。”

  對此,沈林沒有接話,隻見陳安頓了一頓又道:“把煜兒送去光王那裏吧。”

  不知為何,沈林聞言悄然鬆了口氣,欣然領命。

  而看著沈林離去的背影,陳安再次陷入到之前的神遊狀態。

  ……

  五日後,溫良見到了從前線撤下來的小光,對於這個大齊鎮國柱石一般的存在,他可不敢倨傲,上前見禮道:“見過光王。”

  “溫相。”

  小光見了溫良,也不敢怠慢,能被大哥禮遇的人,自然也值得他禮敬,因此也點頭回了一禮。

  溫良寒暄問道:“雲荒前線還好吧?”

  盡管戰報對前線的事情描述已然十分詳盡,但也比不上光王這個身臨其境者。

  “還是那樣,兩邊僵持不下,以原河洛遂營地域為緩衝,默契不互犯。倒是聶海峰月前已然回朝,想來這次大乾內部問題挺嚴重的。既然他回去了,我和傅宗主自然也沒有待在前線的必要,所以就回來了。”

  這些年來,小光的性格再是清冷,麵對這些並肩作戰的“袍澤”也難免多了些話。

  聞言溫良不禁有些感慨,不禁唏噓道:“沒有想到,乾軍氣勢洶洶而來,我朝竟能如此輕鬆過關,也是天佑之啊。”

  這句話確實發自肺腑,大乾的軍備是個什麽樣子,沒有比溫良這個罪民更清楚的了,而大齊的軍備自然也瞞不過溫良這個一直參與建立者,兩者間有著令人絕望的差距。

  但就是靠著大乾自身問題不斷,東萊硬生生地過關成功,這不能不說一句天意使然。

  隻是大乾內部有他們的問題,大齊內部似乎也有自己的問題,想起近來發生的事情,溫良不由歎息一聲,話題一轉道:“還希望光王這次回朝好好勸諫一下陛下,畢竟……人死不能複生。”

  對此溫良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一切的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小光自然知道溫良在說什麽,事實上他也正是因為這個才提前從前線退下,不然就算聶海峰已經回朝,他也必然要留在那裏再觀望一陣。

  沒有回話,小光隻是點了點頭,就從溫良身邊離開,直往內宮而去。

  踏入養心閣,見到了那個似一直未曾動過的身影。

  在他看到那身影的時候,早先心中想好千般話語,萬般因由具都不見,唯有一句“節哀順變”脫口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