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香火留存
作者:手太陰肺經      更新:2020-04-01 10:14      字數:3281
  與大乾的濱海城市不同,濟海縣比大部分內陸城市還要貧窮落後的多。

  大梁王朝海運不昌,海貿不興,整個濟海縣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漁獲,可因為受交通的限製,這種漁獲的貿易根本無法輻射較遠州縣,頂多自給自足,如此又哪能富的起來。

  窮則思變,於是家家戶戶或出外經商,或做手工活以維持生計。

  沈良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出外謀生計的,好在他運氣不錯,不止沒有如大多數同伴那樣,或遭遇強人,或血本無歸,還因為貴人相助大賺了一筆,就算當初在客棧中丟了貨物損失不少,也還有極大的盈利。

  前期的第一桶金足有八百兩白銀,他已經使錢莊寄回了家中,盡管走這個渠道,要抽一成的例錢,但卻勝在安全,起碼還有七百二十兩能落到家人手中。

  別小看這七百二十兩,以濟海縣的經濟程度,一戶中等人家一年也許就三百兩不到的收入,七百兩銀錢已經能夠極大的改善家中生活狀況了。

  也就是有這筆安家費的存在,一路上沈良盡管經曆多次恐懼絕望,卻覺得後路無憂,很多時候都能夠坦然麵對一些事情。

  當然能撿回一條小命那更是意外之喜,甚至每每想到這點,都對那離去的倩影和眼前之人感激不盡。

  “仙師,前麵過了陸九坊,大槐樹下就是我家,這一路真是多謝仙師護持了。”

  “無妨,”陳安擺了擺手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道:“同行一場就是緣,送你回來當是應有之意。”

  “仙師高義,”沈良肅然起敬,躬身拜道:“實不相瞞,其實這次出去做生意很是發了一筆,除了丟失的貨物和寄回家的銀錢,在下身上還有三條黃魚,隻是縫死在了內衣之中,待我回到家後,尋一處方便的地方取了,盡數奉予仙師與韓仙子,以謝兩位的救命之恩。”

  陳安驚奇的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家夥很會做人啊,以這方世界的計算方法,一條黃魚起碼是七八兩重,三條差不多是兩千多兩白銀,那是二十萬錢。這麽大一筆巨款說不要就不要了,這家夥魄力不小啊。他這次出去發了這麽大一筆財,看來不是沒有理由的。

  不過這些錢陳安還真沒看在眼裏,在這方世界乃至大乾金銀是貨幣,可在東荒,金銀與石頭無異,他要這麽多金銀幹嘛。

  於是麵色不變地維持住高人形象道:“沈居士的心意,我與師姐心領了,隻是黃白之物於我等無用,還請居士收起,日後或許會有所依仗。”

  沈良還來不及感歎眼前仙師的高風亮節就被其最後一句話所吸引,疑惑地道:“仙師的意思是?”

  上鉤了。

  陳安一邊在腦海中重新擼了一遍計劃,一邊口中反問道:“這一路上,居士對所見所聞有何感想?”

  沈良一怔,立時回憶起一路所見所聞,心中惶恐之下,長身一拜,顫聲求助道:“天下大亂,妖魔肆虐,還請仙師教我該如何自處。”

  陳安笑道:“居士心中已有決斷,何須問我。”

  沈良麵色複雜,半晌才咬了咬牙道:“謝仙師指點,這趟回家就變賣家資,帶著家人逃亡南方,妖魔之亂不熄就不再回來了。”

  “居士真乃大魄力之人。”

  陳安這句話誇的是真心實意。

  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說起來瀟灑,可實際又有幾人能下定決心,更何況是這種可能再也回不來的逃亡。

  這時節交通不便物資匱乏,沒有準備的遷徙很大的可能是死在路上。這也是為什麽每有災難降臨還有這麽多人死守家業不離開的原因,走不走都是死,還費那個勁做什麽。

  盡管世人都知道樹挪死人挪活的道理,但真正有那個魄力去挪的人卻少之又少。不是親身經曆的人,真的是很難理解“故土難離”這個詞語中承載的辛酸。以陳安之能,當初不也是想賴在平澤溝不願離開,若不是廣寒高家的一把火,他可能現在還安穩的生活在那窮山溝之中呢。當然,這其中還要排除自身命運軌跡被篡改的問題。

  “其實居士也不用太過惶恐,或許可以學些傍身之技,用於路上,前路未必莫測。”

  陳安目光閃爍,緩緩地道出自己的真正意圖,前麵鋪墊了這麽久,就是為了這一句。

  沈良一臉詫異道:“傍身之技?”

  他尚不知自己身體的變化,這些時日,隻是感覺有些不適,身體總是提不起勁,還有些六神無主惶恐不安。在他看來自己隻是第一次接觸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受到了一些刺激,真正回歸世俗,回歸家庭就會好的,因此也未聽出陳安話中深意。

  “居士當初不還是向韓師姐打聽修仙之事麽?”

  聽得陳安舊事重提,沈良不由一愣,眼中有些光芒閃過,卻轉瞬即逝複歸黯淡。

  “那不過湊趣戲言,沈某自家知自家事,從小到大都是小富即安的性子,守好家門便覺滿足,實在不敢妄自窺探仙途。”

  他口中如此說,心裏卻是另外一番思量,這一路廝殺都讓他心有餘悸,擔憂有之,恐懼有之,因此對自己這曾經向往的事情有些望而卻步。

  陳安稍稍有些意外,不過仔細想想也在情理之中,鬥升小民哪裏見過仙魔鬥法的慘烈,被那場麵嚇到也實屬正常。

  他也沒有再勸,否則便顯得他有些急切了,因此話鋒一轉道:“也是,仙路飄渺,難以揣度,像我等修煉經年也不見長生之徑,所貪圖者不過是些威力巨大的法術,以求能在這濁世之中掙命罷了,居士一眼就能夠看透,不免讓我輩汗顏。”

  沈良一怔,他剛剛隻是因為這一路的驚心動魄,有些懼意,本能的就想要遠離這場是非。可陳安的話語卻是提醒了他,如今濁世濤濤,天下大亂,哪裏是躲就能躲的掉的?

  可以想見,就算他有大魄力,願意放棄濟海縣的產業,逃往南方,這一路上也不會是太平了。甚至退一萬步講,就算是讓他帶著家人逃到南方了,這人生地不熟的,憑借著兜裏的三條黃魚又能安穩生活多久。

  人生在世,所依所靠者不過是自己的實力而已,自身實力強了才能保護自己和自己想保護的人,一味躲避退讓,身死不過是早晚之事。

  久經事故,陳安最初的意思他當然能看懂,雖然不明白這位仙師怎麽會對自己青眼,但卻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平日裏想要得到這麽個機會哪裏能夠,九成九還是托了妖魔亂世的福。

  可他剛剛拒絕的徹底,現在反倒不好反口了,一時之間沈良麵皮憋的通紅。

  陳安假意不見他的尷尬,邊走,邊閑聊般地繼續刺激他道:“對了,記得沈居士家中還妻子高堂,不知令堂高壽?此去南方是否方便,若有不便處,盡管直言,能幫的,在下一定盡力,畢竟同路一場,緣分深厚。”

  “仙師恩重,沈某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沈良尷尬地客氣了一句,又糾結了片刻,最後實在忍不住道:“仙師看在下有修煉的資質嗎?”

  “當然,”陳安仿佛全然不明白沈良話中之意,直白地道:“居士天賦超絕,靈慧十足,天生就是修道的好材料,隻是因為年歲太大耽擱了,與仙途或有缺憾,但隻要肯下苦功,練得一身除魔衛道的本事卻是沒有妨害。”

  這當然都是屁話,陳安一路上都在觀察他,發現他唯一的優點就是雜念較少,貪念不熾,雖深諳事故,但為人簡單誠懇,所以終究沒有被煞氣亂了心智徹底淪為妖魔。不過他的身體已經徹底被煞氣汙染,擁有一些超凡特性,仙法仙訣上手將會極快,說他一句修仙天才或許有些過了,但說他有不俗的修仙資質卻是沒錯。

  說完,陳安又搖頭歎息道:“奈何居士誌不在此,人各有誌,不能強求啊。”

  “確實也是,修煉一途耗費良多,還未必能有什麽所得,最終道果,也全看個人造化,還不如紅塵一場來得逍遙,居士慧根深種,佩服佩服啊。”

  他在這自說自話,卻讓沈良急的夠嗆,好容易等得他停下,才道:“其實沈某從小就對除魔衛道的修士憧憬非常,隻是怕自己資質愚鈍,愧對仙師期望,若是,呃,若是……”

  沈良“若是”半天沒有個所以然,陳安卻是看出他心中所想。

  他這個年紀早已熄了長生之想,也過了好勇鬥狠血氣盛時,隻想煉個一招半式用以防身保護家人。此時陳安流露傳法之意,他當然開心,可又怕被抓去當了道門壯丁,於是不免踟躕。

  “沈居士不用妄自菲薄,我等自有檢驗天賦的方法。其實這次也是在下唐突了,可眼看著河山淪喪,道門頹廢,不免心憂,有心想要留下一段派外別傳,若他日有變,還能有段香火可以流傳,不至於使得正道絕嗣。”

  陳安一副傷感模樣,卻讓沈良肅然起敬,立刻有些激動又有些羞愧地道:“仙師高義,卻是沈某小人之心了,若是仙師不棄,沈某願拜入仙師門下,肩負傳承香火的重任,為道門留下火種。”

  說著也不管這是在大街上,衝著陳安就納頭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