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發配東荒
作者:手太陰肺經      更新:2020-04-01 10:14      字數:3624
  為馬家收屍的是幾個軍人,千堡位於邊塞,屬於軍管,雖然大部分民政事務都由地方自治,但出了人命這麽大的事情,靈州軍還是來了幾個人處理。對於他們來說,三法司押走了人犯,他們也就是為死者料理一下後事,省卻了不少麻煩。

  蘇晗在一旁遠遠地看著,若有所思。

  天仙大能可不是開玩笑的,朝遊東海暮蒼梧沒有半點誇張,所以他其實比陳安到的還早,看著六扇門的人布下埋伏,看著陳安踩進陷阱,看著事後平天一尺於禁和星語劍高陽密談。

  整個過程看得蘇晗有點懵,他不明白廣寒高家怎麽能進來插一手的呢?也是覬覦天機?不對啊,剛剛明明聽著這兩貨想要弄死陳安,陳安要是死了,天機要怎麽現世?再不就是給主角送經驗,這個倒可以有。

  如此胡思亂想著,蘇晗決定還是先去看看陳安再說,實在是事情變化突然,蘇晗有些接受不能。

  以他的修為,隻是緊走兩步便趕上了於禁一行,但他隻是遠遠地吊著,並沒有貿然出手相救。天機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命運的代名詞,萬一因為他的插手,天機又隱匿個百十年,那對他來說,陳安還不如死了算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是真不準備出手。

  一路上,先是高陽告辭,折道去了瀚海;然後是靈武軍的人來交涉一番,最後又被一群武威郡守府的人攔下,曆經千辛萬苦花了足足三天時間才來到綏州城,總算是進入了朝廷治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千堡屬於靈王代管,怎麽著都算是靈王治下。

  雖說在靈王治下也有朝廷的三法司衙門,但是其隻有審判之權,沒有量刑之能,為了將陳安即刻處刑,不用再往四京奔波,於禁不得不把其押解到綏州三法司衙門,交到綏州刺史郭源手上。

  九原一來不比京畿之地職權清晰,二來地域特殊很多事情需要當地主官臨場決斷,所以必予重權,方能鎮壓。所以郭源除了是綏州刺史還兼著三法司衙門主官的職權,並掌控著綏州軍,可謂是絕對的軍政一把手,封疆大吏,在綏州幾乎有著生殺予奪的大權。

  於禁尋思著以自己的麵子加上廣寒高家的背景怎麽著郭源都會賣幾分麵子,況且處死一個江湖草莽根本不算什麽難事。隻是當他來到綏州府衙的時候,卻發現完全不是他想的那麽回事。

  郭源連見都沒見他,隻是派個屬官把陳安接收了,順便一句“自會秉公辦理”,就把他給打發了。甚至那屬官還一臉淡漠地道:“於都尉公務繁忙,我家刺史大人就不留都尉了,都尉請自便。”連杯茶水都沒有,就把他們一夥都趕出了綏州城。氣的於禁差點一尺子劈他臉上。

  直到出了綏州城於禁還是懵的,覺得這郭源一定是吃錯藥了,自己好歹也是銀章青綬的捕盜匪都尉,比你郭源也就差了兩級,有什麽了不起,竟然這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害得他連廣寒高家的名頭都沒來得及搬出來。

  當然這些話他也隻敢在心裏想想,事實上郭源還真有不把他放在眼裏的底氣。綏州刺史是真正封疆大吏,仗著天高皇帝遠,甚至可以算是綏州一代的土皇帝,而他自己頂多算是個衙役鷹犬,別說還差著兩級,就算是平級,也比不過人家。

  他手下一參與抓捕陳安的窄額漢子見他似乎冷靜了一點,方才遲疑地湊了過來道:“都尉大人,我們接下來怎麽辦?聽郭刺史的口氣似乎要重審此案,萬一被他給推翻了我們之前的結論,可就完不成高四公子的囑托了。”

  於禁一拍額頭道:“該死,當初就應該把人犯送到肅州城給案子做死了才對,但誰能想到郭老頭竟這麽不給麵子”。

  “莫不是這君月一背後還有靠山?”

  “不能吧,一窮山溝出來的小子,不知通過什麽辦法晉升的天象,連境界都不穩,還能倒退回去,哪像是背後有人的樣子。”

  窄額漢子小心翼翼地道:“那郭刺史會不會去重新調查取樣,萬一發現了什麽,我們……”

  於禁縷著胡須,雙眼微眯地打斷道:“怕什麽,就算他發現了些貓膩也怪不到我們頭上,要知道整個局都是高老四布置的,我們就是出勤去抓人,能有什麽錯。”理直氣壯地說道最後,他的語氣卻又有些沒有底氣地自語道:“隻是可能有些對不住高老四了,但誰叫他不跟著把這事處理好,卻自己跑瀚海逍遙去了,怪得誰來,反正我們都是按他說的做的,這個人情,他就得認。”

  就在於禁還在糾結這些的時候,綏州刺史府中郭源正向著自家府邸中的一處僻靜廂房走去。已經一百二十歲高齡的他完全不顯老態,事實上對於一位武道宗師接近五個甲子的壽命來說,也僅僅隻是人到中年。

  他剛剛升華法如的時候就被派遣坐鎮西北,這一晃就是四十年,當年一些老朋友卻是疏遠了。

  推開門,門後站著一位花白頭發的老者,一身素袍,簡約,幹淨,安寧。他背著手正欣賞屋中的一副山水畫,聽得開門聲,才回過頭來,露出一張郭源熟悉又陌生的容顏。

  “名祖,你來了。”

  老者莞爾一笑絲毫沒有疏遠之感,彷如昨日才剛剛分離一般地招呼道“康平師兄,真是好久不見。”郭源口中如此說著,心中卻沒有幾分唏噓,仿佛與對方從不曾分離。但事實上這些年雖有書信往來,沒有斷了聯係,但卻真是有著四十年不見了。

  主要是二人都身居要職,擔著一方幹係,事務繁忙到根本沒有機會相見。

  老者笑容輕鬆地道:“後年就退下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怎麽會?”郭源心中一驚,聽話聽音,以他近百年的宦海生涯,隻此一句話,就已經聯想出了無數波譎雲詭之事。

  老者知他誤會,連忙道:“你別想太多,主要是給兒孫輩的年輕人騰位置,你也知道我早不耐這些俗事,現在有機會,自然是急流勇退。”

  郭源鬆了一口氣,剛剛他都開始算老皇帝的壽命了。

  “這次找你主要還是之前信中所托之事。”兩人續完舊,老者直奔主題,道明來意。

  郭源輕鬆道:“已經將人犯收監,此人是否與康平有舊,若有,尋個理由放了也是簡單。”

  如此滅門大案,若在中原絕對是震驚朝野,人犯不被明正典刑,連皇帝都要下罪己詔以謝萬民。但這事發生在西北,甚至就發生在千堡,簡直是再尋常不過。

  千堡雖然被上代靈王整合過,但民風依舊不訓,治下之民,時常一言不合操刀子就上,一年要是不發生十起以上的滅門案,都算是大治之年了。所以郭源說放了陳安絕不是一句空話。

  老者擺了擺手道:“這到不用,我隻想問問這人犯所犯之罪,該當何刑。”

  郭源皺了皺眉道:“滅門之案,無非就是三種判罰,一者斷頭台上一刀,二者永鎮絕獄,三者流放邊荒,根據作案性質而定。這君月一鄉野之民一個,頂多配上斷頭台。”

  老者對大乾律也是熟悉,深知郭源說的不錯,後兩者以陳安的身份還真夠不上,但他此來卻有特殊的使命,於是道:“若是判流放東荒,是否量刑過重。”

  郭源一怔,差點以為自己會錯了意,這君月一不是與老者有舊,而是有仇。在他看來後兩者都比直接處死要慘的多,永鎮絕獄是真正的生不如死;流放邊荒就更慘了,世世代代永為罪民,死了都不得安寧。但以他的認知,老者並非如此狠毒之人。

  這兩個刑法的設置一般是為了對付那些政治鬥爭的失敗者或是顛覆社稷的反賊,陳安布衣之身,要是用這麽個刑罰實在是有些過了,而且如此判刑,需刑部簽令,就算他賣些情麵,刑部免為其難的簽了,他也要擔不小的幹係。所以他不免試探地道:“確實有些難為,不知師兄此舉到底有何深意?”

  “刑部那邊的簽令你不用擔心,隻要你這裏做出判罰,那邊自然會簽,”老者自然也知其中的道道,先是保了一票,才搖頭道:“至於其中深意,我也不知,因為這是祖父的意思。”

  “祖父?”郭源大驚,麵色立時變得肅然,再不問因由,直接保證道:“既是大人的意思,我這邊必然沒有問題。”

  老者欣慰點頭。

  接下來兩人又敘了會舊,見天色不早,郭源告辭退出,讓老者休息。

  隻是送走郭源,老者卻沒有歇下,而是對著門外空蕩蕩的院落深施一禮道:“閣下遠來,在下有失遠迎,還請進來一敘。”

  院落一時靜寂,良久才從黑暗陰影處走出一個白衣人,他麵目滄桑兩鬢斑白,正是一路追蹤而來的蘇晗,此時他有些困惑地道:“沒理由啊,憑你的修為竟然也能發現我?”

  老者麵上看不出半點麵對強敵忌憚,不失禮貌,又不卑不亢地道:“其實在下並未發現閣下,隻是依家祖所托,試上一試。”

  蘇晗苦笑道:“還是令祖厲害,不過你百事天書趙樂也算是個人物,說吧,令祖叫你給我帶什麽話?”

  老者趙樂表情不變,語調依舊平穩地道:“家祖言:時機未到,請閣下稍安勿躁。”

  蘇晗眼眸一轉就已經了解其意,於是無奈笑道:“到頭來還是要等,算了,回去告訴令祖,殷某也是敬畏命運之人,不會做蠢事的。去休去休……”

  說完,蘇晗擺擺手,轉身就要離開,隻是剛走了兩步,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停下腳步回轉身來,取出一把烏黑的長刀道:“對了,這柄烏光寶萊刀如何處置?”

  趙樂神色不變:“家祖也有言,閣下所得皆為閣下的機緣,他日必有回報。”

  “有理”,蘇晗聞言點了點頭,收起烏刀,不再停留,直接轉身離去。

  翌日,綏州刺史郭源聯合三法司判處陳安流放東荒之刑。

  三日之後,刑部簽令下達,一個“準”字鮮紅地印在審判書上。

  五日之後,一隊衙役自京城而來,押解著一頭霧水還是沒有想明白前因後果的陳安往秦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