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萬裏寒原
作者:手太陰肺經      更新:2020-04-01 10:13      字數:3689
  初夏的朔北隻是微微有些暖意,剛剛好能讓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照顧那幾畝可憐的莊稼。可即便如此,一年一熟的可憐收成也無法滿足大家的口腹,於是北地之民還是隻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進山打獵一直都是主流,無論秋夏。再或者就是去那廣袤的寒原上捕魚,厚厚的冰層下,育養著無數肥美的鮮味,不止可以充饑,亦可到縣城換購添置一些必須的家舍活計。

  這種生活,看似清貧,卻自有一股欣欣然的韻味,讓徜徉其間的人們充滿了幹勁,充滿了希望。

  尋根究底這份生計竟然是來自那廣袤無垠的萬裏寒原。它不止為北地之民提供了些打牙祭的鮮貨,更是成為一道阻礙戎狄進犯的天然屏障。而且惡劣的環境也讓朝廷的稅官止步。

  沒有兵災,沒有賦稅,這裏成了真正的人間樂土。

  “話說那日白衣神仙一揮手,茫茫大雪降下,眨眼之間就成了這萬裏寒原,那真是大神通,大法力……”一位眉毛胡子花白的老者靠在平澤溝唯一一顆歪脖子樹下,吐沫橫飛地向身旁的小孩子們吹噓著已經說過不知多少遍的故事,以收獲那不帶任何雜質的崇敬目光。

  “文四叔,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嗎?”一個十二三歲略顯瘦弱的少年背著籮筐向傍邊的中年男子好奇的問道。

  那中年男子名叫文靖,人如其名麵皮白淨不類北地之民的粗糙,縱然身體和其他人一樣健碩,但卻多了一絲文質彬彬的氣質。他是這十裏八鄉頂有學問的人,曾遊曆過中原之地,見識非凡。

  聽了問話,文靖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道:“何謂仙?”

  少年一愣,不能回答。文靖也沒指望他能回答,自問自答道:“仙者,一人獨往高峰,指的就是強大的人罷了,若我比你強大的多,我之於你而言,便是仙。”

  這種新奇的論調若是普通的少年人定然聽得迷糊,可陳安卻聽得震耳發聵,驚奇地看著眼前的布衣漢子,實在不敢相信,這種話是出自一個鄉野村夫之口。

  文靖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訕笑道:“我這也是聽雲天宗的高人所言,把到我真說不出這麽高深的話。”

  陳安這才釋然,同時也暗暗記下了雲天宗這個名字,繼續問道:“那萬裏寒原真是人為弄出來的了?”

  文靖眺望北方一副悠然神往之色,口中低語道:“那裏是當年鎮國公和北極冰皇的戰場。”

  “真的是人為的?”以陳安的城府聽了此話也是驚呼出聲。他剛剛那句提問更多的是接著前題的下意識之語,那種恐怖的自然環境變遷,要怎樣的大神通者才能造的出來。他心目中最強的先天強者也不行吧。

  陳安的驚呼讓文靖回過神來,他對陳安的表現很滿意,這小子剛來時一副成熟滄桑的德行,而且做事待人很是深沉,配上那副稚嫩的娃娃臉,怎麽都給人一種極不舒服的違和感,現在這個樣子才算正常。

  文靖揉了揉陳安的腦袋,唏噓道:“我知道的時候也和你表現的差不多,人力竟可至於斯,實在是可敬可歎。”

  陳安無暇顧及文靖的手,事實上這些天他也習慣了,誰叫他返老還童頂著一張娃娃臉。他急切問道:“他們是先天武者嗎?”

  文靖一怔,“先天?這個定義很含糊啊。”

  “含糊?”陳安不解道,他這些天也打聽過這裏的武學術語,以便不露出馬腳,奈何這裏的人連練出真氣的都沒有,縱然身體強橫也隻是筋骨翼膜舒張的程度,隻有眼前的文靖才是內勁大成,練出真氣的武者。當然這也已經很恐怖了,一個小山村全都是練武之,隨便一人放到大周都是一方小高手,與大周朝廷的青鱗衛相當,簡直是恐怖。

  文靖略感詫異便耐心的解釋道:“有人覺得打開天生九竅後,以天地元氣供養己身,不再一味的煉精化氣,所以可視之為先天,而之前的真氣內勁階段,煉化自身精元則是後天;也有人覺得元氣共鳴後,映射內庭成外景,能操縱天地元氣,舉手投足皆有仙人手段,所以外景便是先天,內庭則是後天;更有人認為,隻有鑄造金身褪去凡胎,成為真正的天仙大能才是先天,金身之前一律是後天。這麽多年,這個命題一直爭論不休,難道還不夠含糊嗎?”

  “元氣共鳴。”陳安總算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詞,合計著自己所謂的先天應該是第二種,但內庭外景又是什麽東西。

  咬了咬牙,裝作這個年紀通病的好奇心直接問了出來。

  隻是這個問題,還真把文靖問住了他也隻是才練出真氣而已,就算明白也解釋不清楚,能解釋清楚的恐怕隻有法相宗師吧。可他不願在小孩子麵前弱了麵皮,隻能搜腸刮肚的把在外遊曆時,聽到的隻言片語拚湊了一下道:“武道修煉認為身內的五髒,竅穴,經脈,與外界的山河日月星辰相呼應,內天地和外天地有冥冥中的聯係,可以根據外天地調整內天地,以此修煉,所以修煉內天地叫內庭,內天地圓滿後,可以通過元氣共鳴,影響外天地變化,互相印證則是外景境界。”

  他說得亂七八糟,但陳安還是勉強聽懂了,這種修煉方法和大周的武道修煉有異曲同工之妙,隻是稱呼不同罷了。但為什麽這裏外景強者不少,而大周卻一個先天都很難誕生呢。

  陳安對此有所猜想,認為應該是大周的武功體係有問題,這對於他來說絕對是一個修煉隱患,切身相關,由不得他不搞明白,但又不好敞開心扉向文靖詢問。當然就算是他願意冒著暴露身份來曆的危險問了,文靖也不一定能給出答案。他一時不語,似在思索從何處覓得解答。

  正自猶疑間,天邊忽然雲卷風起。這風來的古怪,雲變的詭異,引得陳安不禁眺目遠望,他身邊的文靖也為這異象所惑,停了話語,下意識地轉頭望向西南。

  就這麽兩三個呼吸的時間,風雲已至,伴著雷音,瞬間響徹整個萬裏寒原。一時之間風沙狂湧,天地倒懸,讓人分不清上下左右。

  “地牛翻身?”這個念頭剛起,就被陳安果斷否決,他武道已入先天,透徹法理,自然而然從這怪風中感悟到了一絲法理韻味。這絲法理韻味已經相當貼近自然,但還是有著那麽一絲不諧,一絲刻意。

  “人為?怎麽可能?這麽遠。”陳安臉色沉重,這個近乎真相的答案,讓人恐懼的不能置信。

  ……

  南海之上,一名青年男子頭戴儒巾身著破舊的灰布長袍,背著一裹同樣破舊的包袱,搖著一葉扁舟向著陸地行來。他原本俊朗的臉上一片愁苦之色,好似輸光了一切的賭徒,徹底沒了翻本的指望。

  這時中土有風吹來,拂過男子衣襟,他詫異抬頭向著風起之處望去,口中喃喃道:“四儀真體麽?好大的陣仗。大乾這次要得瑟起來了。”

  突然他眉開眼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剛剛的愁苦之色一掃而空,自懷中摸出一粒赤紅色的蓮子,率先得瑟道:“先天八極功,聚齊四式又怎麽樣?沒了我這枚先天火蓮子,照樣鑄不成萬象金身。”

  ……

  太陰山下,呼倫洱海。

  太陰山阻擋了來自冰原的寒流,這裏四季如春,是大草原上最富足之地,曆來由草原上最強大的部落牧馬。

  起風之時,中央最大的一頂飾著琉璃黃金的帳篷中,一名梳著達瓦部特有發辮的魁梧男子豁然起身。

  “太師怎麽了?”他身邊的一個十來歲大小衣著華貴的少年人疑惑問道。

  “可汗稍待,臣去去就回。”魁梧男子留下一句話,就邁步出了帳篷,身軀晃動間便在萬裏之外,隻是還未等他去到中原之地,便再也走不下去了。

  前方的風盈盈吹來,草原邊境寥寥的幾根青草隨之倒伏,伴著風勢輕輕搖曳,草尖上下起落,似乎在演繹著某種奇妙的劍法。

  魁梧男子眼皮一跳,雖說是寥寥幾根草,但也怕不有成千上萬。每一根都在演繹一種劍法,竟有萬千種不同的劍法在此地呈現。按理說,這許多無序的演繹並不能予人威脅,可偏偏這些貌似雜亂無章的劍法又極其巧妙的融匯一體,組成莫名劍陣,遙遙指向魁梧男子的周身要害,逼得他駐足不前。

  魁梧男子望著遠方倒懸的天地,肆虐的風雷,又轉首深深的看了一眼極北之處,驀然歎了口氣,略帶幾分不甘和無奈地回轉踏上歸程。

  ……

  極北之地,一座冰雪鑄就的城池上,莫輕鴻緊握那柄透明佩劍,指節發白。他眯著雙眼注視著遠方湧動的風雲,眼中神光散亂。

  “修行之道,不能因一時之敗,就焦躁難耐。別人有別人的機遇和道路,我自秉持自心,踐行我道。我之道不因路途崎嶇,就畏縮不前;不因際遇坎坷,就得過且過;不因身陷桎梏,就自暴自棄;不因一時成功,就得意忘形;不因容易得到,就隨意處置;不因一直擁有,就不去珍惜,不因世人多毀,就人雲亦雲;不因天地悠遠,就固守自身。是以持之以恒,本性不變,時時拂拭,自省本身,所以靈台不昧,大道方可期。”

  滄桑的語調將這段話送入莫輕鴻耳中,讓他渾身一震,打了個激靈,眼神轉而清澈,靈台複歸清明。

  他雙手垂下,恭恭敬敬地轉身向著更遠的北方遙遙行禮。

  ……

  南疆群山之中,一個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袍裏的人,感受著風中淡淡的法理,輕吐了一口氣,好似放下了什麽心事:“他終於鑄煉金身了。”

  感歎完,黑袍人轉身走進身後的石室,石室中隻有一張涼席,一爐清香,一副山水田園畫,清淨簡單,一看就是修行之所,不顯奢華。他進屋後也不遲疑,一步邁出竟走入了牆上山水田園畫中,在畫中的茅屋前盤膝坐下。

  一時之間,畫中天空竟閃過紫電金雷,地上團團火光燎原,恐怖波動連畫外空間都開始扭曲變形,石屋在這扭曲之中化為飛灰,屋中一切止留下這一紙畫卷。

  恐怖波動,傳出石屋地域,漸漸逸散,可是在外界原本的狂風雷鳴之中顯得毫不起眼,除了南海之上的儒巾男子若有所思地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外,沒有任何人關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