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路途意趣
作者:手太陰肺經      更新:2020-04-01 10:13      字數:3733
  萬方城離此處已然不遠,又獲得了坐騎,陳安毫不憐惜馬力,縱馬疾奔。早到一日就能早一分安排。

  日頭偏西,萬方城的城牆在官道盡頭展露出一方尖角,陳安精神一振,再次快馬加鞭。

  忽然坐下駿馬一聲悲鳴,往前就倒。絆馬索,陳安腦中念頭一轉,身體不動直直從馬上平移到地麵站定。

  既有絆馬索,那定然有埋伏,陳安腳下生風,硬生生又往一旁橫移三尺。果不其然,耳旁生風,一道殘影,與他咫尺之遙,交錯而過,打在他身前地麵上,轟出個臉盆大小的深坑。那竟是一根一抱粗細的樹枝,若是這一下打實了,普通人直接骨斷筋折,練武之人也要躺個十天半月的,就是以陳安的武功也會好一陣狼狽。

  他轉首向道旁林中看去,隻見一抹紅色剪影正要消失在蔥翠之中。但既然被他看到了,哪還有逃脫之理。他身形似電激射而出,隻是一個起落就到了那紅色身影之後,沉聲道:“姑娘,你不打算給在下一個解釋嗎?”

  陳安本以為是任中虛或秦王的人,可看來人形單影隻,又武功不高的樣子,頓時起疑,回想剛剛那粗陋陷阱,更不像訓練有素之輩設置。這才開口向對方要個解釋,否則以他的性格早就打殺了事了。

  前方倩影一滯,緩緩轉過身來,麵對陳安。

  看到對方像貌,陳安表情一僵,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

  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年約二八的絕美少女,身著粉色衣裙,口若含朱,眉目如畫,眉眼之間一抹淒楚之色惹人憐惜。

  那少女見跑不掉,幹脆軟語哀求,聲音細細地道:“公子勿怪,奴家實在是被歹人追的緊了,心下怕得厲害,才誤傷公子,還望公子諒解。”說著就要來抓陳安衣袖。

  陳安連忙後退,以他的身手居然露出幾分狼狽之色來,他站定之後,臉色脹的通紅,衝那女子厲聲喝道:“給我滾一邊去,打扮成這樣,你他娘的想惡心誰啊。”

  他這番作為當然不是害羞,事實上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斷然不會一見到女人就臉紅。.以他的心境修為,就算再美的女人也不能讓他如此失態。

  他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為麵前的絕色女子其實是個男人,沒錯,以他多年暗司密探生涯練就的眼力絕不會看錯,對方無懈可擊的打扮也許可以迷惑全天下的男人,但還是瞞不了他。

  看到一個男人在自己麵前搔首弄姿,陳安不炸毛才怪,要不是這事透著幾分詭異,他早一巴掌扇過去了。

  那少女聽陳安如此說,心知身份被識破了,索性也不再掩飾,一伸手從胸前抓出個饅頭啃了起來,用男聲好奇地問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我這副打扮一路上根本沒人能識破。”

  陳安不答,男女麵相骨骼步態皆有差異,可善於易容之人,能盡量縮小這些差距,非積年老密探不可查。這人扮相確實妙到毫巔,也虧得陳安經驗老到才能識別。

  他見那人行為舉止大大咧咧,眼神卻不斷閃爍,明顯在思量著脫身之策,不由心中一動道:“剛剛那些人是來追你的?”他算是想通了,這人定是認出馬匹上的記號才設的陷阱,妄圖反製剛剛的黑臉漢子一群人,結果自己撞個正著。現在他還對自己的身份起疑,反複試探。陳安可沒這功夫陪他玩,弄清楚前因始末,既然與自己無關,那就不用理會。

  不耐煩地直接揮手道:“不用再試探了,那匹馬不是我的,我與那些人也沒有關係,既然一場誤會,我也就不留難你了。”

  說完這些話他就欲轉身離去,“少女”一怔,這才反應過來,確定了是誤會一場,連忙逼上一步:“兄台請留步。”

  陳安看這那張明豔絕倫的麵孔靠近,心中發毛,又退了一步。

  那人看得陳安模樣,失笑出聲,這一笑端的是明月生輝百花失語,刺得陳安都睜不開眼。

  “兄台明知在下是男人,還這麽大反應,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啊。”

  陳安臉色一黑,沉聲道:“你信不信,我一掌斃了你。”他剛殺過人,一身煞氣,這句話說出來,殺氣四溢,全然不是恐嚇之言。

  那人心髒一抽,再也不敢開玩笑,連忙正色道:“兄台息怒,在下隻是想向兄台借件衣服而已,這身扮相,不太容易進城。”

  “哦,城中也有你對頭的人。”陳安一點就明,再想想剛剛黑臉漢子的話,暗自頷首,連他對頭都以為他是女人,他突然換了男裝確實不易察覺。

  陳安目光閃動嘴角擎笑,不知是什麽心思,隨手從行囊中抽出一套衣褲,丟了過去。

  那人接過,鄭重行禮:“小弟於斐,多謝兄台相助,不知兄台上下?”

  “陳安。”陳安還是一如既往的隻報名字,關於他那個綽號隱含貶義,不提也罷,至於官職則沒有提的必要。

  於斐也沒多想,再次道謝,就轉入林中換起裝束。

  沒過多久,當他再次走出時,陳安不禁眼前一亮。

  隻見眼前之人,羽翅高冠,蟒袍玉帶,眉目精致,不類凡俗,麵容俊逸宛若明珠出塵,可與朗月爭輝,若不是眼角眉間還殘留著三分柔弱,隱含女相,那真是一位豐姿神秀的翩翩公子了。

  陳安暗自點評,這人本來生就女相,怪不得能打扮成那樣,這是先天條件,絕非易容之功。

  於斐整了整衣角,不自在地道:“陳兄,你這件衣服還真名貴啊,居然是天下有名的南華錦,等我到了城中立刻買件衣服換上,把這件還給你。”

  “不著急,你且穿著就是,不過你竟然能認出南華錦,想必也是身家不小吧。”陳安語氣平淡,好似漫不經心,隨口發問。

  於斐雖有三分機心,但到底年輕,不疑有他,坦然回答道:“家中還算過得去,我能認出南華錦與家中無關,全是這些年在師傅那學藝,在圖鑒中看得。南華錦產自府州南華,每年隻有幾百匹的產量,一上市,就被達官貴人瓜分一空,還多是用做坎肩錦袖,兄台能做一整套衣服出來,才是真的家資巨億啊。”

  陳安笑而不語,這小子沒見識,南華錦是府州貢品,為朝廷壟斷,製作三品以上大員的官服。陳安身為血司司主相當於國家副相,超品大員,秩比公卿,位極人臣,有這麽一套衣服很正常,哪是什麽家資巨億的土財主可比。平日看戲,戲文中有冒充欽差大臣的橋段,在現實中根本不可能發生,因為這些天子近臣除了相應關防印信,一身行頭也不是輕易可以仿製的。

  於斐當然不知道現在自己穿的竟然是血司司主的官服。還愉悅的比劃了兩下:“陳兄,這身行頭穿上,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啊。”

  “外物而已,你也是去萬方城的吧,那我們啟程吧。”陳安淡然一笑,當先而行。

  於斐趕緊追上:“哎,我說陳兄,你家裏是做什麽的?看你武功不俗,當是世家豪門吧?哎,你等等我啊。”

  此處已經能看到萬方城的城頭,不過二三裏的路途,天黑前肯定能趕到,兩人也不著急,緩步而行。

  於斐少年心性一路上喋喋不休,早失了剛開始的謹慎心機。

  “陳兄,你不是第一次出門吧,看你很老練的樣子。哎,師傅他老人家離去後,這是我第一次走這麽遠的路。哎你看那城牆上,那是天罡弩。”

  “哦?你居然認得天罡弩?”陳安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普通人隻知進出城池,很少會有人去注意城池防禦的,更不會知道萬方城上架設的龐然大物是個什麽東西。就是陳安若不是提前做好功課,也不會特別去注意那件物事。

  “那當然,這種床弩威力巨大,七百步外也有強悍的殺傷力,更可五支連發,中軸為精鋼打造,上下左右騰挪轉換十分方便,因此殺傷麵積也極廣,是城防的絕對神器,整個西北也沒有幾架,這萬方城上居然有八台,不愧為西北第一雄關。”

  “你還懂機關術?”陳安這回真的吃驚了。

  “嘿,怪我沒說清楚,我說的師傅是機關術師傅,可沒跟他學武功,武功是家傳的。”

  他語氣頗為驕傲,陳安卻不以為然,你這家傳武功也不怎麽樣,還不如機關術呢。

  其實大周武風極盛,人人以學武為貴,學文次之,雜學之道為賤,於斐也是興趣使然,不然他家人也不會讓他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現在他說他有家傳武功,那也應該是世家之流,和陳安剛開始想象的鄉村土豪大有不同了。他語氣中帶著點驕矜之意也能理解。

  陳安在海州呆了三年,學了三年造船,對機關術一道也非一竅不通,如今親眼看到天罡弩那威武的利器,心中甚為向往,對他言語中的機關術很有興趣。

  “你這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莫非你也會做天罡弩?”

  於斐頭一昂:“天罡弩算什麽,我和師傅還研製出了衝天砲,可惜圖譜被魏老鬼偷走了,我這次就是去把圖譜偷回來,才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人追殺的。”

  陳安眉梢一挑:“魏老鬼?他叫什麽名字?”

  於斐茫然道:“不知道,師傅叫他魏老鬼,我就跟著喊了。”

  “那追你的那些人就是這個魏老鬼的人?”

  “是啊。”說到這個於斐激動起來:“領頭的那個我認識,是黑麵煞神尤恭,以前是西北這一片有名的馬匪,不知怎麽的就跟了魏老鬼。追得我都想挖個洞鑽進去。對了,你怎麽騎他們的馬,你與他們遇見了?不對,若是遇見了,你哪是那黑麵煞神的對手,你一定是劫了他手下的嘍嘍。這你可要小心了,這家夥又護短,又不講理,以後還是注意點好。”

  陳安也不答話,任他腦補,心中隻思索一個問題,這魏老鬼莫非就是魏蘭生,可惜邊上這蠢材,一問三不知,否則就能先去收點利息。算了,還是先處理完萬方城的事吧,任中虛,魏蘭生都是砧板上的肉,隨時取他們的命都可以。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城門之下,遠遠地看見城門洞裏一隊黑衣人拿著畫像對著進城之人挨個比照,那畫像之上赫然正是於斐的女裝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