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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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太陰肺經 更新:2020-04-01 10:13 字數:3783
入夏之後就是連天陰雨,纏綿得讓人氣悶。
曹真站在窗前,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仆役們,趁著雨勢漸小,拾掇昨夜風雨摧殘後的庭院。他當然不是這麽清閑,而是身旁喋喋不休之人實在沒有停止的跡象。
“少詹事,您可要早做打算了,如今不是東風壓西風,就是西風壓東風的事。大家夥可都等著您表態呢。”
“我表態,我有什麽好表態的,今上主意已決,又有誰能輕易左右。”曹真終於不耐煩了:“劉府丞,我……”
“爹爹,爹爹……”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女童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女童隻有五六歲大,穿著紅色夾襖,小臉紅撲撲的,一進來就撲到了曹真懷裏,奶聲奶氣地嚷嚷道:“奶奶問你議完事沒,她和娘親覺得這旬月來連連陰雨,恐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想要去護國寺上香,讓你幫著準備一下。”
小丫頭吐字清晰,沒有半分幼稚之感,顯然是家學淵源。
曹真正愁脫身之法,聞言大喜,對著麵前之人道:“曹某還有些家事要處理,這些事還是以後再說吧。小丘,送劉大人。”這後麵一句卻是對這外麵喊的。
應聲便有一個麵色略帶病態的青年仆役走了進來,對著大腹便便的劉府丞,躬身作揖,抬手引路。
“既然如此,劉煜先告退了。”劉府丞眼見曹真家事排在公事前,哪還不明白其敷衍之意,隻得歎息一聲告辭離去。
他離開後,曹真把自家女兒抱在了懷裏:“怎麽來找爹爹,你大哥在哪?”
“大哥在置辦奶奶壽誕的壽禮,二哥陪著他師父在客間,三姐三姐夫都在娘親那裏,四姐也在,爹爹我和四姐也想出去玩。”她揪著自家老爹的胡子,一迭聲的把兄弟姐妹的行蹤都報了出來。
曹真刮著她的小鼻子,溺愛地笑道:“這麽大的風雨,去哪玩啊,萬一著涼了,看你娘不罰你。”
小丫頭嘟著嘴,一臉的不樂意。
曹真又捏了捏她的臉蛋,柔聲道:“好了,等安排好你娘出行的事,爹教你下棋。.”
小丫頭這才高興起來,有點嬰兒肥的小臉上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條縫。
曹真抱著女兒走出房間,忽見後院冒起濃濃黑煙,然後就是陣陣呼喊聲傳來。
“走水了,走水了……”
曹真一把抓住一名慌亂的家丁,喝問道:“後院怎麽回事?”
“走水了,後院燒起來了。”
“胡說,這連天大雨,怎麽可能無緣無故燒起來。”曹真瞪著雙眼,對此完全不能置信。
還不待他再言,被他抓住的那名家丁突然身體一僵,雙眼圓睜,瞳孔驟縮。曹真詫異低頭看去,隻見一抹刀尖自其胸膛穿透而出,帶走了這家丁的一切生機。
他大驚失色,抱著女兒連連後退。那家丁的屍體滑落一旁,顯露出他身後之人,那人一襲黑衣,紅色大氅,衣服上繡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黑蛇。
曹真舉目望去,院中不知何時突兀地出現了十幾個這身打扮的人,他們就像是九幽中爬出的惡鬼,肆意吞噬著周圍家丁的性命。
曹真到底是多年為官,反應快捷,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剛好躲開了那黑衣人斬出的一刀。這一刀雖沒斬中曹真,但刀氣卻割開了他背後的衣服,一道長長的紅線在其裸露的後背上顯現。
曹真不敢停留,拚命地往大門奔去,但還沒跑出幾步就覺後背一沉,胸口一悶,喉頭略感腥甜,竟是那黑衣人一刀未中,又遙空補了一掌。
曹真借著這一掌,又往前躥了幾步,徹底遠離了身後的黑衣人,此時距離門口已經隻有一步之遙了,他知道隻要出了大門,跑到街上,身後之人一定會收斂許多,那便有一線生機。
可這一步宛如天塹,他不懂武功,黑衣人那一掌已經斷了他一切生機,他向懷中女兒看去,小家夥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的呆愣住了,全然不複往日機靈。他自己死不足惜,可女兒還這麽小,他已知後院家人多半凶多吉少了,自己就連這點骨血都無法保全,一股頹然之氣漸起,他生機消散的更快。
恰在此時,一人從門外走了進來,竟是之前出去送客的小丘回轉。
曹真大喜,一把將懷中交到這名跟了自己多年的仆役手中,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帶著小姐,快跑。”
小丘抱著女童無動於衷,好似被嚇傻了。可曹真臉上的喜色漸漸凝固,因為他發現總是一副怯懦模樣的小丘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沒有任何的害怕或驚訝是神色,隻是麵色古怪地看著懷中的女童。
“你……”曹真好像明白了什麽。
小丘搖頭笑道:“老爺,主仆一場,我唯一能做的隻有送小姐和你在九泉之下見麵了。”說著他懷中的女童被嚇得慘白的小臉迅速變為死灰色,最後氣息全無。
“不”這一聲隻在曹真心中響起,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雙眼圓睜倒地身亡,死不瞑目。
這時那黑衣人才堪堪追了上來,看了眼地上的屍體,抬手將一張紙卷丟給了小丘。小丘扔掉手中女童屍體,接過紙卷,將之展開,看了眼右下角處的鮮紅印章,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那黑衣人右手撫左胸,低首道:“卑職江為,見過都尉大人。”
小丘嗯了一聲算是答禮,繼而說道:“我還有事要去見司主,剛才走出去的胖子是詹事府六品府丞,以他的官職還上不了我們的清洗名單。但他來鼓動曹真反對削藩,背後絕對不會無因,你帶兩個兄弟去挖一挖,說不得能釣到什麽大魚,也是大功一件。”
“多謝大人栽培。”江為臉上露出一抹喜色,點了兩個黑衣人,出門而去。
小丘又向院中瞧了一眼,見站著得都是黑衣人後,才轉身出府。他一路疾走,不過片刻就到了一處荒廢的院落,推開院門,走過照壁,裏麵卻是另外一番景象,雖沒有什麽金碧輝煌之色,但也不顯破敗,內裏時常有人員走動,傳遞文牘。
他直直走向後堂,在一處素雅的廳堂門口停下。
腳步剛停,屋中便有人聲傳出:“丘淵?進來吧。”
他也不管對方是否能看得見,撫胸施禮後才邁步走進。
廳堂中隻有一人,甚為年輕,頭帶紫雲冠,身著金蟒服,高踞上首,他左手茶幾上一杯香茗還徐徐冒著熱氣。
陳安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緩緩說道:“你來了,那說明曹真已然伏法。”
“是的,已經是第三十一家了。”丘淵聲音平淡無波:“隻是屬下有一點不明。”
“說。”
丘淵疑惑問道:“曹真似乎並無反意,也沒有他和秦王晉王聯絡的證據。”
陳安眼皮一挑:“怎麽?你想為他鳴冤?”
丘淵一個激靈:“屬下不敢。”
陳安淡淡道:“別說你不敢,就是我也不敢。曹真雖然沒有任何不對,可他二子拜在上清劍派門下,就是取死之道。他本人領著詹事府,為內宮近臣,若有不臣之心,大家悔之晚矣,此舉不過防患於未然而已。”
“屬下明白了”,丘淵右手束拳放在嘴邊輕輕咳嗽了一聲,防患於未然就要滅人滿門,這就是血司嗎。
陳安好似看出他的心思,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跟了曹真三年,借著他的掩飾,報了大仇,對其人多有依眷,但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
“屬下並無異心,隻是略有感慨罷了。”丘淵連忙恭敬道。
陳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其實你不必勉強自己,你若要離去,保你平安一世,我還是能做得到的。”
丘淵堅定的道:“我即發誓效忠大人,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其實你不必如此,我是教你武功,幫你報了仇,可我教你的那些速成之法,皆有隱患,你現在散功養身,還能來得及,否則……”陳安沒有說下去,他相信這些丘淵都明白。
丘淵嘴角扯出一絲疑似笑容的表情:“這句話,大人您已經和我說了很多遍了,不就是活不過四十嗎?人生七十古來稀,對丘淵來說,能平安活過四十歲已經是上天恩惠了,我丘淵前二十年報仇,後二十年報恩,此生足亦。”
陳安看著那張蒼白的麵孔,心下歎息。丘淵和杜坤一樣是他的鷹眼之一,他被封為血司司主之後,總需要些親近人手為自己所用。章霞朱琦等人都不願隨他離開暗司,血司固然威風,但都是最危險的任務,死亡率也高,不是一些嗜血的瘋子很少有人願意來這。就是陳安也是為了獲得更大的報仇資本才欣然前來的。
對於丘淵,陳安當初是生了同病相憐之感,才出手相助,並沒有期望什麽回報,既然勸導無果,他也不再浪費唇舌從懷中取出一粒彈丸,擲於丘淵,迎著後者疑惑的目光道:“這是元參養心丸,雖不能根治你身上隱患,卻能稍稍緩解你的痛苦。”
丘淵目露感動之色,正要說些什麽,卻有腳步聲響,已經成為血司衛都司的杜坤在這時走了進來,恭聲道:“科道給事中秦沛已經伏法。”
他與丘淵不一樣,他是練外功的,隻是附毒於外,得陳安指點後,重修內功,手上殘留毒素漸漸化去,再加上成為朝廷命官,此時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連說話都中氣十足。
陳安眉梢一挑:“秦沛也在名單上?”
“呃。”杜坤表情一窒。
陳安雙眼一眯:“誰的主意?”
陳安的聲音中正平和,但不知怎麽的,杜坤聽了,額頭立時泌出一層汗珠。
丘淵眼珠一轉,插言道:“秦沛此人多次上書彈劾大人您,又常與北邊暗通款曲,其人死不足惜。隻是他身後的秦家乃章州大族,善後首尾頗為麻煩。既然杜都司拿下了秦沛,那一事不煩二主,對於秦家接下來的動作就要都司大人多費心了。”
陳安掃了眼丘淵,哼了一聲,抬手自茶幾上的一堆案牘中抽出一個小冊子,甩手扔給了杜坤,沉聲道:“你去解決。”
杜坤打開冊子看了一眼見全是章州秦氏紮手的點子,首頁第一行赫然寫著“秦嶸”兩字,介紹是滄州上清劍派冷清秋首徒。他眼睛驟然睜圓,宗師嫡傳。
陳安還在那看著,杜坤不敢多想,小心地把冊子收入懷中,才躬身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