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望海觀潮
作者:手太陰肺經      更新:2020-04-01 10:13      字數:3266
  合上書本,已是月上中天,陳安緩步走出流年玉府,看著澄淨皓月,一時不想這麽早就回去,於是順著幽然曲徑信步而行,享受片刻這天籟般的寂靜。.

  走著走著遠處竟傳來陣陣波濤之聲。明月宮背靠望海崖觀海苑、聽潮坊這些建築都是修建在望海崖之上,以此再上行數百步有一幢五層高樓,名字就叫望海樓,它借著望海崖的地勢可以俯瞰東平遙望東海,是整個明月宮最高的建築。

  陳安追著海潮聲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裏。這棟樓閣本是一處觀景台,但在明月宮建立以後就劃為公用,被宮中弟子用來感悟滄海波湧,修煉碧海潮汐訣。

  此時已過了三更,樓裏的看守顯然有早睡的習慣,閣樓的門鎖得是結結實實。不過這對陳安來說卻不是什麽難事,他隻是雙腿微屈,彈跳而起就上了閣樓,連續借力在飛簷上,幾個縱躍就將這座百尺高樓踩在腳下。

  海風清徐,吹得他衣袂翩翩宛若謫仙。

  迎著清涼海風,望著天空星月交輝,陳安緩緩開口道:“如今我已心無掛礙,一身輕鬆。三日之後,便是東台論武,我當劍試天下,以此砥礪自身武道,將畢身所學融會貫通。屆時事了就會北歸。”他語氣平淡舒緩,似自言自語,又似與人閑聊。可詭異的是整個望海崖頂一片黑燈瞎火,半個人影也無。

  數十丈外的石林後麵,沈義倫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道:“走吧,回去睡覺。”

  他旁邊的杜坤膛目結舌,一臉不敢置信的道:“他,他是對我們說的?”

  沈義倫白了他一眼:“你不都聽到了嗎。”

  “可,可是,距離這麽遠。”杜坤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古老相傳,氣道高手煉到巔峰境界可與天地元氣產生共鳴,氣機牽引下,感應到我們也不奇怪。.”沈義倫一臉平靜,似是早有所料。

  杜坤奇道:“你這是哪裏的傳說,我怎麽沒聽說過。”

  “自然是暗司密檔,所謂宗師必然有其能夠鎮壓一方的絕技,或為劍術,或為刀法,當然也可能是氣功。似陳安這般,已經可以稱之為氣功宗師了。”沈義倫狠狠的吐了口氣,其實他的內心並沒有表麵上這麽平靜。

  他還記得陳安十二歲那年,技擊格鬥之術在他們那屆暗司密探中就已經排到前十了,這還是其貪多,刀槍劍戟樣樣都學的緣故。後來其多次執行任務,漸漸闖出名號,被暗司評定為毒術宗師,如今看其內功大成的樣子,宗師之名真是名副其實。

  這讓他又不由想起昨晚看其編纂內功心法的樣子,實在不敢相信這隻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同時他心中又一陣火熱,若自己能得到那部引導術,說不得內功修為也會突飛猛進的,怎生想個辦法好呢。

  杜坤難耐心中好奇,忍不住開口道:“還有這等記載?為何江湖中從未流傳?”

  沈義倫還在想著怎麽才能自然地與陳安交流內功心得,聽了問話,隨口應付道:“古時武道並不如現今昌盛,那時的武功高手多為煉氣之士,他們與世無爭,隻凝練丹田之中一口真氣。哪像現在人心浮躁,整天就想著打打殺殺,誰還安心煉氣?都一味地撲在鑽研精妙招式上,實不知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為何?”杜坤第一次聽到這等論調,很是不解,於是虛心求教。

  沈義倫本不是如此多話的人,但這兩天實在是被陳安刺激的不清,時時反思自身,雖表麵平靜,內心卻是激蕩澎湃,有著無數明悟,恨不得一吐為快,杜坤的問話正搔到他的癢處。

  “練武功的初衷是什麽?是強身健體。.可現在的武林有幾個人是為了強身健體練武功的。而且老話說得好‘練武不練功,到老一場空’,武功武功便是武術氣功,武術為表,氣功才是裏,是本,是一切的根基。”

  杜坤雖覺的他說得有道理,但還是質疑道:“不盡然吧,南華觀的鬆齡老道一身真氣已臻入化境,還不是敗在我的手上。”

  沈義倫哂笑一聲:“是啊,世人就都是如你所想,現今武道才在歧路上越走越遠,漸至積重難返。”他話峰一轉,道:“我問你,你的分血爪是怎麽煉的?”

  杜坤被他突然的問話弄的一怔,下意識地舉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那是一雙潔白如玉的手,不是羊脂軟玉而是玉石,蒼白異常,指甲泛紫,透著絲絲血色。

  沈義倫哼了一聲,自問自答:“是用硝石,丹砂磨礪,再用砒霜海鹽浸泡,輔以陰寒內力鍛煉。這麽個練法,手沒廢掉真是個奇跡。你現在是沒事,可是等你年老體弱,血氣漸衰的時候,你該怎麽辦,你想過沒有?”

  杜坤表情一僵,正被他說中痛處,咬牙道:“我輩行走江湖,為的就是快意恩仇,過得都是刀頭舔血的生活,活在當下才是要緊,誰還顧得上以後。”

  沈義倫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也不說話。

  杜坤被他看得頭皮發麻,聲音越說越小,最後沮喪道:“當年我年輕識淺,不知利害,一心隻想著江湖揚名,武功自然是怎麽厲害怎麽練,又怎麽會顧得上這等隱患。其實鬆齡老道也是這麽跟我說得,他要我散功修養,方能保住性命,我當時覺得他危言聳聽,意欲對我不利,便把他給殺了。現在才是追悔莫及,可是要我散功,那比殺了我還難受,委實取決不下。”

  “也未必就要散功。”

  杜坤猛然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沈義倫,這些年他年近不惑,雙手知覺漸漸消失,就算此時散功也已經太晚了,他表麵不在乎,但內心的恐懼卻無人傾訴,他清楚要不了幾年雙手就會徹底殘廢。但他一身武功大半在手上,散功之後幾同廢人。這對於一個縱橫江湖多年,心高氣傲之輩如何能夠容忍。他時常想,這也許就是上天對他濫殺無辜的報應。誰知就在他早已死心,甘願認命之時,沈義倫卻對他說有法可想,怎能不讓他狂喜之下驚詫莫名。

  他語帶顫抖,患得患失道:“你是說不用散功也能治療?”

  沈義倫微微一笑,並不回答,岔開話題道:“其實我是看著陳安成長起來的。他七歲入暗司,十二歲第一次殺人,十四歲執行第一次任務,接著就一係列的屠人滿門,之後……”

  杜坤不明白他怎麽突然說起陳安的事情,他萬分焦急卻又不敢隨意打斷,實在是氣苦不已。

  “我老早就看出他是個狠人,不僅對別人狠,對他自己更狠。他曾經傷到過肺脈,內功不成便另辟蹊徑,以毒代之。一套太陰爪被他練得麵目全非,他用來練習的藥物,我曾暗暗節流一些,發現無一不是見血封喉的絕毒。你那雙爪子和他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杜坤苦笑:“我怎敢和都監大人相比。”他這並非奉承而是實話,他殺的人連陳安的零頭都不到,南、府、海三州,萬毒鬼王之名可止小兒夜啼。

  沈義倫笑得高深莫測:“其實我想說的是,你都跟了他三年了,可曾見過他的雙手有什麽不適?”

  杜坤心髒為之一緊,驚奇道:“你是說都監大人能治這等絕症。”

  “非也。”沈義倫搖了搖頭,再次岔開話題道:“你覺得前朝的幾本破書,引得整個天下競相爭奪,是不是太過了。”

  杜坤被他跳躍性思維拽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能緊跟著他的思路道:“那是開宗立派之本,多引人覬覦,也不為過啊。”

  “可是他們自己都有傳承,自家的武功都練不好,還去想人家的,難道不奇怪?”

  “世人多貪鄙,這也是可以解釋的。”

  沈義倫嘿了一聲道:“總會有些人保持理智的吧,可他們是怎麽做的?”

  杜坤一滯,是啊,一處寶藏引動江東也就罷了,至於惹得天下騷動麽,他茫然的看著沈義倫。

  後者微笑解釋道:“還不是為了氣功引導術。江湖上像你這種情況的人並不少,強練武功必有隱疾,若得到上乘內功的溫養,說不得還有一線生機。”

  杜坤眼睛一亮:“那都監大人他……”

  沈義倫肯定的點了點頭:“他自編的那套引導術,恐怕就有此奇效。”

  杜坤表情豐富,似喜似憂。沈義倫看他的樣子,暗忖道:“世人多敝帚自珍,陳安那小子脾氣又古怪,先讓這炮灰試試水,若沒什麽危險,我再上。

  他表麵懶散,實則內裏奸猾,就算今天真是情緒激動想找人聊天,也處處設下伏筆,引人入局。

  沈義倫胸中塊壘盡去,又下了一枚閑棋,心情甚好,轉身便離開了明月宮向東平縣城而去。

  杜坤臉色變換不定,有心想上前去向陳安求教,又怕惡了陳安,得不到自己所需,患得患失委實難以決斷。

  良久才輕歎了一口氣,想著來日方長,陳安已明確表示不見自己等人,再湊上前去,豈不是自討沒趣,一咬牙,轉身便也追著沈義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