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道阻且長
作者:手太陰肺經      更新:2020-04-01 10:13      字數:4022
  其實陳安此時也已經到了極限,木晷的一對亮銀環大開大闔威力無比,他赤手空拳本就十分吃虧又隻能單臂與之對抗,實在難以抵敵,而且一旁任中虛的太陰爪也是見縫插針,更是讓他叫苦不迭。.

  若隻他自己自然悍不畏死,奈何懷中還抱著慕晴,實在不忍心讓她損傷分毫,正自思量對策時,木晷招式陡變,招招向著慕晴招呼過去。

  這下陳安手腳大亂,立時左支右絀起來。

  他一亂,任中虛卻清醒了過來,這小子如此了得,不趁他此時束手束腳,要他性命,等他成長起來,就算自己得到寶藏也難免一死。於是他招式又自狠辣了三分,手腕一抖也向慕晴螓首抓去。

  陳安剛剛拍開木晷的環刃,任中虛的利爪就到,不得已隻能曲肘將之撞偏。這時候木晷的左手環又已經砸到,陳安招式用老,已不及阻擋,他看著慕晴恬靜的麵龐心中一軟,發狠之下強行偏轉身體,用自己的後背硬生生受了這計狠擊。

  陳安被砸的一個踉蹌,生生噴出一口逆血,心知自己已然受了內傷,但此時絕不是逞強的時候,需要暫避鋒芒。他強忍著後心的劇痛,反掌向後拍去。木晷早防他反噬,已向一旁跳開,但還是被陳安一掌掃到環刃,隻覺虎口一熱,兵刃幾欲脫手,凜然之下又退兩步。

  陳安右手回圈,再次逼退了一旁伺機而動的任中虛,就抱著慕晴跳上了丈許高的院牆。

  任中虛和木晷心知他要逃跑,連忙止住退勢,躍上前來,意圖全力搶攻,竭力將之留下。卻不想剛剛來到牆下,牆上的陳安竟轉過身來。隻見他右臂在空中一劃,整個右手掌心如塗丹砂鮮紅似火,向著二人狠狠按下。

  “炎陽焚天”。

  一股灼熱撲麵而來,這一掌居高臨下,又蘊含無儔內力,端是了得,掌風所過之處,草木枯萎,磚牆朽蝕。任中虛二人見此大驚失色,堪堪止住身形,返身而退,即便如此還是狼狽無比,幸而他二人內力俱都不俗,隻是被掌風灼傷了皮膚而已。

  任中虛抬起頭來,院牆上哪還有陳安的蹤影,他大怒道:“他帶著一個人,走不遠的,追。”

  二人躍上院牆躡著陳安的蹤跡,一路追了下去。

  陳安懷抱慕晴,在房頂飛奔如履平地,周圍房舍在他腳下迅速倒退,但他心中卻焦急無比。血司衛士都是選自暗司精銳,這是曆來的規矩。也就是說任中虛和木晷與他同出一脈,無論輕功還是追蹤之法都與他同源,並且二人年歲長他太多,經驗是他的幾倍,要想將這二人甩掉,簡直難比登天。

  事實也確實如此,任中虛和木晷隻是跑出兩條街,就隱隱看到前方陳安的身影。陳安年輕腳力不俗,但畢竟還帶著個人,被他們追上是正常的事情,隻是任中虛心裏還有計較:對方武功太高,想要將之拿下不知會付出何等代價,不若先晾他一晾,待其內傷發作再將之擊殺不遲。於是也不緊逼,隻是遠遠地吊在後麵。

  但前麵的陳安似乎早已洞悉他們的想法,從房頂一躍而下,躥入一間房舍之中。任中虛大驚,這裏已至城南,住的都是平民,房舍淩亂,道路曲折,陳安在其中穿梭,的確不易追趕。他與木晷連忙提氣緊趕幾步,剛近前來,就見陳安自後門穿出,東一拐,西一轉,兩人反而越追越遠了。

  任中虛再也顧不得玩貓追耗子的遊戲,身法施展到極限,他久居上位,很多事情並不需要親力親為,所以這些年來,看家吃飯的本領略有些生疏,可是畢竟多年的經驗還在,全力施為之下,在陳安逃出南城門前就把他截了下來。

  一時間,爪風環影把陳安的身影籠罩的風雨不透。陳安左衝右突都不能逃離分毫。

  這次兩人都沒有再往慕晴身上遞招了,剛剛是迫不得已,現在陳安已經受傷,身手大不如前,敗亡是遲早之事,所以根本沒有那個必要再如此作為。他們當然不是良心發現,也不是自持身份不屑為之,而是確實不想傷害慕晴的性命。陳安武功太高,他們很難留手,那尋找玉玨的線索就著落在了慕晴身上,所以他們是真心不想讓慕晴有恙。

  任中虛一邊防止陳安搏命,一邊與木晷聯手縮小攻勢範圍,以逐步推進的方法企圖用手中的利刃將陳安絞殺當場。

  忽然,場中灼熱之氣騰起,任中虛心知陳安臨死反噬,連忙爪影一斂,佯攻慕晴迫使陳安救護。那邊木晷也蕩起雙環為之策應。

  卻見陳安對懷中慕晴不管不顧,身形一矮躲過木晷環刃就是一記炎陽焚心掌狠狠的拍在木晷小腹。木晷算準了陳安抱著一個人身法快不了,才敢如此托大,實在料想不到其竟能突然加速。所以這一掌挨的結實,整個人如同破布袋一般拋飛出去,癱軟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任中虛也是一愣來不及變招,一爪抓在慕晴肩膀,卻覺入手處甚是柔軟,全然不似人體。“慕晴”肩頭吃他一抓,立時炸裂開來,爆出漫天棉絮。

  任中虛何等人物立時知道上當了,陳安早在剛剛路過貧民屋舍的時候就行了李代桃僵之計,他心中驚駭之下,身形急退,但已經遲了。陳安舍了假“慕晴”,左手空出,反手一記寒殛鬼爪,自任中虛肋下掠過,帶其一陣紫色冰渣。

  任中虛並沒有任何疼痛之感,隻覺左肋一涼,隨即一股陰寒之氣,直衝心脈。他大驚失色,多年的養尊處優,使他早已遺忘了生死搏殺的大忌,驚慌失措之下,就地一滾,抄起地上不知死活的木晷,就飛身遠遁而去。

  陳安目送其逃離,忽然一陣暈眩之感襲了上來,胸口煩悶難忍,他一張口把一股逆血吐了出來,才稍覺清爽了許多。心中暗叫僥幸,現在的他實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兩次爆發體內真氣更是賊去樓空,剛剛若是任中虛不是那麽驚慌,而是留下來穩紮穩打的話,逃的是誰還不一定呢。

  他哪裏知道,任中虛十餘年未曾受過如此重創,先被其氣勢所懾,再加上同伴生死不明,又察覺自己中毒,多管齊下,早麻了爪子,哪還有不逃跑的道理。

  陳安運功封住身上諸大要穴,現在還不是療傷的時候,他心中記掛慕晴安危,強撐著傷勢,向剛剛自己放下慕晴離開的房舍走去。

  那間房舍十分破爛,但在一圈破爛的房舍中間,反而不那麽顯眼。房中隻有一名老嫗,早已經被陳安擊斃在床上,多年的暗司生活,讓他對闖屋殺人沒有半點心理負擔。他不是衛道士,也不會去管那老嫗是善是惡,他隻知道一切威脅到自己關心之人生命安危者,都該死,無所謂無辜與否。若不是人體太重不利於傷重的他發揮,他都能抱著那老嫗當替死鬼,讓任中虛擊殺。

  陳安走回來的時候,老嫗的屍體依然擺放在床上,但裏床的慕晴卻不見了。

  陳安眉頭一凝,昂首輕嗅,他習慣在自己所接觸過的人身上施放香引。那是一種他特別煉製的香料,每個人所能聞到的氣味都有些微差異,他就是利用自己所屬的獨特氣味來定位被自己鎖定的目標,再配合聖廷獨有的追蹤之法,想找一個人簡直是輕而易舉無有不準。他先前尋找慕晴和慕少平皆是使用此法。

  此時他循著一貫的謹慎態度,放輕步伐,溜著牆角,躲避月光,隱在黑暗之中,向著香氣源頭逼近。不一會竟來到一座殘破的土地廟外。

  陳安皺了皺眉,他耳中傳來了七八道輕細的呼吸之聲,如此細密綿長,應當都是內家功夫到了一定程度的一流好手。他如今身受重傷,若是正麵碰上,絕對輸多勝少,由不得他不小心。

  陳安無暇細想慕晴怎麽會被帶到此間,隻是慢慢的摸到了廟後,施展壁虎遊牆功,爬到了廟頂,在後堂位置輕伏下來,偷偷窺探廟中情狀。正好看到慕晴坐在一簇燃燒的火堆旁怔怔出神。

  “慕姑娘,你怎麽樣了?好點了嗎?”陳安一喜,就欲出聲呼喚,卻被斜刺裏的一道詢問聲音打斷。他心中咯噔一下,向著發聲處望去,隻見秦嶸一襲白衣施施然地走了進來。

  慕晴一怔,待看清了來人,卻又雙頰泛紅,忸怩起來。

  “秦公子,我好多了,是……是你救了我嗎?”

  秦嶸露齒一笑,他一行本自回歸門派,上清劍派支持諸王對抗朝廷,府州乃是朝廷治下,他秘密南下又沒有官憑路引,錯過了宿頭,隻得住在這破廟之中。半夜時分聽到外麵打鬥心中警醒,便外出查看,循著打鬥痕跡找到了躺在一具老嫗屍體旁邊昏迷不醒的慕晴,就把她帶到了這裏。若說把她帶離了險地也當算是說的過去。於是客氣道:“些微小事不足掛齒。”

  屋頂的陳安見他厚著臉皮承認了,胸口一窒,腦中隻有一個聲音在呐喊“他在說謊。”

  慕晴自是不知秦嶸說的是把她從破敗的房舍中帶出來,她還以為是秦嶸擊退了惡人,救了她的性命,因此目透感激,向著秦嶸福了一福,道:“多謝秦公子援手。”

  秦嶸又道:“怎麽隻姑娘一人,令尊他老人家呢?”

  這句話觸動了慕晴的傷心事,她眼圈一紅,抽泣道:“我不知道,但多半是……是……”說道此處已是泣不成聲,雙眼一花一陣暈眩。她本就被製住穴道許久,血氣不暢,現下過度悲傷更是氣悶,她身形一顫就要倒下。秦嶸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抱在了懷中。

  慕晴越想越是傷心,撲到在秦嶸懷中頓覺有了依靠,不禁嚎啕大哭起來,哭聲淒惶,令人聞之斷腸。她此時六神無主,全然沒有想及男女大防,隻是想將心中委屈,全數傾瀉出去。

  秦嶸也是被她的悲傷情緒感染,自是不忍將她推開,於是就形成了這副相依相偎的景象。

  屋頂的陳安看到這幅情狀,簡直目眥欲裂,隻覺心頭憋悶,涓涓血線從他緊咬的牙縫中溢出也不自知,隻想衝下去,把秦嶸兩掌打殺了,才能快活。

  但理智卻告訴他,此時自己身受重傷,而對方卻有許多好手幫襯,自己萬不是對手,衝下去隻是死路一條。就算自己真殺了那姓秦的,晴姐估計也會為他傷心,反而會責備與我。當務之急,應該全力調理好傷勢,那時是打是留才能隨心所欲。

  他生就早熟,本就是理智勝於感性之人,於是果斷地咬著牙離開破廟,沒有驚動任何人,他快速地在附近尋了一處隱蔽的所在,運功療起傷來。隻待一時三刻恢複氣力,再去找秦嶸那個臭不要臉的算賬。

  隻是他受傷頗重,哪裏是一時半會能好得了的,而且他一閉眼就是秦嶸和慕晴相擁的畫麵,一時之間妒火中燒,思緒紛雜,可謂行功大忌。過了一會又生悲涼之感,腦海中隻想著:“叔父已經死了,晴姐也有了自己的歸宿,離我而去,我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還活在世上做什麽,做什麽?”

  這一怒一悲,心魔自生,氣機一岔,傷上加傷,又是一口鮮血噴出,終於支持不住,直直的昏倒在地,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