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旅行的時間過得很快，封雪逐漸學會了自然地和樓毅相處，她慢慢學習著每一件情侶間會做的小事。

  　　一起吃當地的特色美食，一起在黃昏散步，一起在清晨捕捉日出，一起去看畫展，一起買紀念品……

  　　這些事都很簡單，重要的也不是做什麽，是“一起”。

  　　一段長時間的旅行能夠檢驗兩個人適不適合成為情侶。這幾天下來，她和樓毅磨合的，唔，還不錯吧。

  　　在陌生的空氣裏，樓毅的存在讓她安心，從前那些初次謀麵的街道總讓她覺得涼薄，可霧城似乎帶著一股濕漉漉的暖意，就像夏天的海風撫過臉頰那樣溫柔。

  　　第一次拍照留念時，樓毅拿著照相機站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她看著照相機後麵那張帥的能上時尚雜誌的英俊麵孔，心裏的惶恐不安爭先恐後地竄了出來。

  　　樓毅挑選的拍攝背景是一麵巨大的花牆，五顏六色的真花假花混雜著裝點在上麵。

  　　陽光投射下來，形成了幾道頗具藝術感的光影。蟬鳴聲聲，花香繚繞。

  　　她怎麽也擺不好姿勢，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總擔心自己用力過猛，整個人站在那裏，就是無措。

  　　樓毅很體諒地放下了相機，他跑過來摸了摸封雪的腦袋，“你再這樣緊張，我會以為你是在拍婚紗照了。”

  　　封雪臉一紅，很小聲地解釋：“樓毅，我……我平時不怎麽拍照。上一次是在好幾年前了。”

  　　“上次拍照也這麽緊張？”

  　　“沒……我上次拍的是證件照……一個大胡子叔叔拍的，幾秒鍾就好了。”

  　　“那你把我想象成那個大叔吧。”

  　　“你這是什麽奇怪的辦法。”

  　　樓毅忽然低頭親了一下封雪的側臉，同時手上飛快地按下了快門。

  　　幾秒鍾的時間，一張照片就完成了，臉上的淡淡觸感還停留著，封雪回過神：“你這是……”

  　　樓毅臉上的表情有些無賴：“看吧，隻要我足夠快，你反應不過來就不會緊張了。”

  　　“那你也不能偷親我！”

  　　樓毅爽朗地笑了起來，他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側臉：“那我讓你親回來？”

  　　封雪氣得打他，不料他又飛快地按動著快門。封雪又要顧著自己的形象，又急著出氣，兩個人繞著花牆追逐不休。

  　　可能是因為前幾天玩得不知節製，第五天晚上，樓毅生病了，躺在酒店的床上發起了高燒。

  　　他燒得有些厲害，什麽東西都吃不下，喉嚨裏好像堵了團棉花。

  　　陌生的環境裏，人會格外孤獨。他一個人窩在房間裏，連幾點都不知道，一會兒醒著，一會兒又睡迷糊了。

  　　封雪輕手輕腳地進了房間，她走到床邊，往樓毅的額頭上蓋了一塊濕毛巾。

  　　察覺到有人，樓毅昏昏沉沉的腦海裏有了一絲清明。他努力地想看清楚眼前人的樣子，卻隻能見到模糊的光影，好一會兒又徒勞地閉上了眼。

  　　封雪在床邊靜靜陪著他，她想，現在他就像個大火爐一樣。

  　　“是你啊。”樓毅忽然虛弱地開口了。

  　　“樓毅，你好點了嗎？想吃什麽嗎我去給你買？”

  　　他卻不接話，隻是語無倫次地重複著“封雪，我那時候，我那時候，對不起，對不起”……

  　　那聲音慌亂不安，她聽著有些隱隱的心驚，又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惆悵。

  　　“啊，你對不起我什麽了？”

  　　“我…”

  　　樓毅忽然握住她的手，他睜開眼睛，形狀鋒利的眼睛定定地望向她。

  　　封雪想，他不用握得那麽緊，她也不會走開的。

  　　他喃喃道：“你花粉過敏，你不能離鮮花那麽近，我不該…我不該帶你去那裏拍照。”

  　　什麽亂七八糟的？花粉過敏？待想起來這是自己小說裏寫的一個情節時，封雪噗嗤一笑。

  　　她確認樓毅是燒糊塗了，錯把小說裏的事當成了現實。

  　　她湊近他的耳朵，輕聲說：“樓公子，生病了還操心這麽多，還想不想康複了？”

  　　樓毅好像聽懂了，烏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被毛巾打濕的頭發貼著額頭，說不出的乖巧。

  　　半小時後，封雪去了趟衛生間，又替他換了一塊濕敷毛巾。

  　　後來樓毅還說了很多胡話，她靜靜地聽著，聽著他絮絮叨叨，陪著他捱過這漫漫長夜。

  　　樓毅體質很好，第二天燒就退了，他在酒店沙發上坐了幾個小時，就按捺不住吵著要出去逛逛。

  　　可能一直待在房間裏養病確實太悶了吧，不過封雪也不敢和他去太遠的地方，隻在酒店附近略略走了走。

  　　離海灘不遠的地方有一片森林，裏麵大大小小幾百棵樹，號稱“天然氧吧”。許多遊客都喜歡飯後來這裏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樓毅挨著封雪，磨磨蹭蹭地走著。他覺得自己的病生的太不是時候，不僅掃興還浪費時間，明天晚上就要返程了，許多本來計劃好的景點都要被放棄了。

  　　萬籟俱寂，樹影斑駁，整片森林裏好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踩過枯枝落葉的腳步聲。

  　　“樓毅，你還記得以前市一中的那棵百年老樹嗎？”萬葉齊動的沙沙聲讓封雪想起了曾經的那棵大樹。

  　　“記得，我們就在那裏遇見的。”樓毅眼裏露出了然，漫不經心地笑了，“那天學校有比賽，籃球場上烏泱泱一大堆人，我打不了球，又不想回去上無聊的政治課，就隻能在校園裏蕩來蕩去。”

  　　封雪抬頭看著他，“後來你就走到了那棵樹旁邊？”

  　　“是啊，我沒想到還有人跟我一樣逃課，還是個女生。走近了才聽到哭聲，我第一次看見有人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說句誇張點的話，你那時候哭得像世界末日了一樣。”

  　　封雪將一綹頭發別到耳後，淡淡地笑了笑，“有一句話當時就應該說的，謝謝你的紙巾呀，好人。”

  　　樓毅摸了摸鼻梁，像是受之有愧一樣，輕輕地擺了擺手。

  　　晚上的時候，霧城市中心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煙火晚會，璀璨的煙花在繁星簇擁中爭相綻放。

  　　樓毅知道消息的第一秒就拉著封雪跑上了出租車。

  　　他們到的時候，煙花剛剛放完第一輪，空氣中都是火藥彌????????漫的刺鼻味兒。

  　　“封雪。”

  　　樓毅忽然扳著她的肩膀迫使她轉身，封雪迷茫地對上他深藏情緒的雙眼。

  　　“本來是想放煙花的時候給你的，但我想了想，又怕到時候聲音太響了你聽不清。”

  　　一串銀項鏈出現在樓毅手中，項鏈上有一個深紅色的吊墜，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奇形怪狀的，有點像豆子，又有點像小石頭。

  　　封雪看著樓毅修長的手指托起項鏈，疑惑地“啊”了一聲。

  　　“這是之前挑紀念品的時候我偷偷買的，當時一眼就看中了，現在我想把它送給你。”

  　　樓毅的語氣很溫柔，溫柔得能讓人落下淚來。

  　　他動作輕緩地幫封雪戴上了項鏈，銀扣合攏的那一瞬，就好像觸發了什麽誓言。

  　　“封雪，戴上我的項鏈，就是我女朋友了，不知道你還有沒有異議？”

  　　脖子上的項鏈還沒有溫度，冷冰冰地貼在肌膚表層，她看著樓毅因為緊張而不停顫動的睫毛，剛要開口回答，新的一輪煙花開始了。

  　　看煙花的時候樓毅一直抓著她的肩膀，他站在背後，封雪能感受到身後噴薄出的清淺呼吸，她感覺自己被完全包裹住了。

  　　夜幕流光溢彩，明明滅滅。曇花一現總是美好，這份美好惹人靠近，也總有人妄想留存。

  　　良久，她轉向他，手指輕輕劃過他臉頰上每一個五官，眉毛、眼睛、鼻梁、嘴唇……

  　　“你說你這個人到底有什麽好喜歡的呢？我寫完一整本小說，都說不出具體答案。”

  　　“可能我就是喜歡你那張臉。這很膚淺，可我從來都知道，一張好看的臉，能帶來什麽。”

  　　“它也會帶來愛。”

  　　她簡單地把一切都歸因於那張帥氣的臉，似乎把自己說俗氣一點，這麽多年的愛情就不會顯得那麽難堪。

  　　她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說。

  　　“都好，你喜歡我就行。”

  　　樓毅並不計較，他俯身吻住她，久久不肯放開。

  　　飲食男女。都是這麽回事。

  　　頭頂煙花炸開的聲音響徹天際，絢爛的色彩在夜空中不停暈染，光芒四射，

  　　起伏的煙花聲裏，她聽見了他低沉的聲音。

  　　“現在，你答應我了吧？”

  　　明豔璀璨的光芒映照在項鏈上，她抬起手，慢慢環住了樓毅的脖頸。

  　　答應你，也答應十年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