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陽城街道，封雪從沒想過，自己會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

  　　Z 城這幾年翻新修路，很多街道的樣子都變了，原先的商業區被取締，重新規劃後成了住宅區，當年這裏隻有零星幾棟房子，現在密密麻麻看不到盡頭。

  　　小區環境清幽，進入後就看到一片大草坪，紅紅紫紫的野花慵懶地曬著太陽，旁邊的山石裏淌出淙淙流水，沿著水流走會看到幾多茂密生長的棕櫚樹。

  　　一路走來，看著或陌生或熟悉的景象，封雪心裏感慨萬千，再看向身邊步伐瀟灑的人，她忽然說不清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

  　　她跟著樓毅，從停車場走到了他家門口。

  　　“這是我家的老房子，我爸媽住這裏，我現在已經不太住了。”

  　　“哦。”

  　　“封雪，不用緊張，就一頓飯的時間。”

  　　“嗯……”

  　　樓毅爽朗地笑了笑，帶著她走了進去。

  　　客廳裏隻坐了孫雪芝一個人，樓正峰出去買飲料了，廚房裏還有一個保姆在忙活。

  　　封雪剛進來時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渾身不自在。結果竟然一個樓毅家的親戚都沒見到，她有些吃驚得瞪大了眼睛：“不是生日聚會嗎？我以為會有很多親戚會很熱鬧的。”

  　　樓毅把她的包掛到衣架上，轉頭輕鬆地說道：“就是家裏人聚會啊，我爸又不是做壽，小生日而已，一家人一起吃頓飯不是挺好的。”

  　　他拍了拍封雪的肩膀，笑道：“我早就說了，你不用那麽緊張。”

  　　還是緊張的，封雪默默想著，如果沒有別的客人的話，隻有自己和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吃飯，好像更奇怪了。

  　　她回想著之前幾天自己如臨大敵的架勢，實在分不清是自己想多了還是樓毅故意不告訴她的。

  　　事到如今，既來之則安之吧。

  　　樓毅向她伸出手，她看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遲疑了一下，拉住了他的袖口。

  　　樓毅輕笑一聲，帶著她去沙發上坐下，還給她找了個靠枕。

  　　孫雪芝正在看購物網站的直播，見封雪到了，親熱地跟她打了招呼：“小雪，總算到了呀，飯還沒好呢，來來來跟阿姨一起看會兒直播。”

  　　孫雪芝正在看的是最近特別火的帶貨主播，之前封雪在家無聊的時候也看過幾眼。

  　　女主播手裏拿著一袋洗衣凝珠，正比著各種誇張的手勢把這個品牌吹得天花亂墜，封雪坐在了一旁，安靜地陪著。

  　　孫雪芝性格直爽，買東西也幹脆利落，不一會兒就決定好了要買的幾樣家居用品。她問了下封雪的意見，然後興致勃勃地把東西加入了購物車。

  　　“現在下單的話能參與我們直播間的抽獎，手氣好的親們能抽到神秘大獎！這個名字叫“我愛喝牛奶”的朋友，我看到你的提問了，抽獎活動時間是到六點，再重複一遍，六點結束，八點開獎。”女主播具有穿透力的嗓音不停催促著。

  　　“還能抽獎啊，小雪，等會到八點跟阿姨一起開獎。”

  　　“嗯，好。”

  　　吃飯的時候，樓毅的爸爸媽媽坐在封雪對麵，一直熱情地給她夾菜，很快碗裏的菜就堆得跟小山一樣高了。

  　　封雪不好意思地笑道：“謝謝叔叔阿姨。”

  　　“別客氣，多吃點多吃點，看你瘦成啥樣了。”

  　　“小雪，這道西湖醋魚是阿姨親自下廚做的，你可一定要嚐嚐。”

  　　“好。”封雪很乖地夾了一塊魚肉。

  　　樓毅看她兩腮都吃得鼓鼓的，有些好笑：“爸，媽，你們慢點夾菜，人都吃不下了。”

  　　“對對，等會還要吃蛋糕呢，老樓你別忙著夾菜了，大家留點肚子。”

  　　吃蛋糕時，封雪想起了禮物，連忙去包裏拿出禮盒遞給了樓毅的爸爸：“叔叔，生日快樂。”

  　　“呦，謝謝小雪啊，讓我來看看你挑了什麽。”樓正峰笑眯眯地說道。

  　　“沒事，不用謝我，錢都是樓毅付的，我就是幫忙選了一下。”

  　　“心意到了就行啦。謔，這領帶可真好看，很配我那件深藍色的西裝，不錯啊。”

  　　封雪送的是一條領帶，她很少給男性送禮物，唯一的參考對象是電視劇裏父親輩的角色。

  　　“真好看啊，小雪眼光真好，下次我過生日也要請你來。”孫雪芝摩挲著領帶，不住誇獎道。

  　　看著樓毅父母捧場的樣子，封雪忽然聯想到了一件小事。

  　　小時候，她很喜歡攢錢買東西給父母，九歲的時候曾經攢了 50 多元錢給爸爸買了一袋茶葉，卻沒有得到誇獎。

  　　那時她爸爸看著茶葉，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是罵她太會浪費錢。

  　　好像生命中有過很多次這樣被掃興的時刻。她忽然就有點難過。

  　　封雪不願再想下去，正好孫雪芝讓樓毅去房間拿一下平板電腦，她見樓毅忙著收碗筷，就自告奮勇地接過了任務。

  　　走到房間門口才反應過來不對，她這樣直接往別人房間裏闖，是不是不太好。

  　　樓毅見她愣在門前，奇怪道：“封雪，我沒鎖門啊，你直接進去拿吧，平板電腦應該就在床頭櫃上。你找找就看到了。”

  　　“哦哦好。”封雪訥訥地點了點頭。

  　　她推門進去，樓毅的房間是典型的冷色調風格，入目的隻有黑白灰三種顏色，裝飾簡約硬朗。她匆匆掃了幾眼，就認真找起了東西。

  　　床頭櫃上沒有平板電腦，卻放著幾本小說。封雪心念一動，走過去拿起了那幾本書。

  　　果然，她笑了笑，又是《傲慢與偏見》。

  　　這麽多年了，樓毅還是對這本書情有獨鍾。

  　　她隨意翻了幾頁，卻摸到書本中間夾了什麽。

  　　好奇心的驅使下，封雪抽出了那樣東西，那是疊在一起的幾張照片。

  　　市一中校門前，英俊的男孩和漂亮的女孩甜蜜地笑著，照相機記錄下了那個時刻。

  　　樓毅的吻落在徐一心臉頰上，他的眼裏都是愛意。

  　　封雪的手好像被燙到了一樣，她罵了自己一聲，非要做那隻被害死的貓。

  　　正想把照片塞回去放好時，樓毅走了過來，也許是她剛才看的太專注，竟沒察覺到地板上響起的腳步聲。

  　　轉過身時看見樓毅站在背後，封雪駭得差點心跳驟停。

  　　他手裏拿著在書架上找到的平板電腦，沒說什麽，眼裏的情緒幽沉複雜，看不分明。

  　　封雪張了張嘴，想解釋什麽，又因為心虛開不了口，能解釋什麽呢？她確實是翻了他的東西，看了他的照片，甚至可能發現了他的秘密。

  　　她看了好幾次樓毅，最後什麽也沒說，低頭走了出去。

  　　孫雪芝見封雪出來了，連忙招呼她過來。

  　　“小雪，這抽獎還要填表格信息啊，怎麽這麽麻煩啊。你來幫阿姨看看吧。”

  　　封雪緩緩走了過去，她捋了捋頭發，勉強把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拋開，走近了看到手機屏幕上有一長串複雜的問題。

  　　“阿姨，應該是把你的信息填一下，比如年齡、手機號這些。”

  　　“呀，那得填樓毅的手機號，這個軟件登錄的是他的賬號。我去叫他一聲。”

  　　“不用了。”封雪想起剛才的事情，連忙阻止道：“他現在可能有事，都是一些簡單的問題，我們看著填吧。”

  　　孫雪芝沒說什麽，封雪怕她再把樓毅叫來，按鍵盤的手指飛快地動了起來。

  　　生日是 11 月 26 日。

  　　星座是射手座。

  　　喜歡的顏色是藍色黑色。

  　　……… “小雪，你和小毅還真熟啊。”

  　　聽到孫雪芝略帶促狹的聲音，封雪才反應過來，自己用了兩三分鍾就把整張表格填完了。

  　　心裏亂成一團，她不知作何反應，隻好點了點頭。

  　　“唉，中了中了，霧城七日遊！老樓，快出來，我中獎了。”

  　　樓正峰聽到聲音，連忙從廚房裏跑過來湊熱鬧。

  　　“霧城七日遊？全部免費的嗎？厲害啊雪芝。”

  　　“是我和小雪一起抽的，她厲害，我沾光。”孫雪芝眉開眼笑地誇獎著。

  　　“中獎了嗎？”

  　　樓毅低沉的聲音冷不丁出現在背後，封雪嚇得肩膀一顫。

  　　“買了幾包洗衣凝珠幾箱餐巾紙就抽到了大獎，你看看這兩人的手氣。”樓正峰笑得合不攏嘴。

  　　樓毅把平板電腦遞給他媽媽，然後接過手機看了看，“爸媽，那你們去趟霧城玩玩唄。”

  　　孫雪芝拚命搖頭，不住地用眼神示意他，他看了眼沙發上的封雪，她一直低著頭，也不說話。

  　　樓毅走了過去，半蹲在她麵前。

  　　他其實一直知道爸媽打的是什麽主意，而他或許也在順水推舟。

  　　開口時他的語氣很溫柔。

  　　“封雪，你想去霧城嗎？”

  　　“樓毅，對不起，我不去了，我……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