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臥室的地板上亂七八糟，一些空盒子躺在角落裏，旁邊散落著幾雙襪子，周圍堆了七八個紙袋子。

  　　封雪赤著腳踩在袋子上，翻箱倒櫃地找著那些辭職了之後就沒怎麽動過的化妝品。

  　　有些根本不知道跑哪裏去了，有些好不容易找到的彩妝盒子上麵甚至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好不容易從抽屜底部摸出一支口紅，她試著轉了轉，發現還能用，就把口紅放在了書桌上。

  　　視線掃到書桌邊緣的電影票，幾天前的情境浮現在眼前。

  　　轎車裏，樓毅側著身子靠在座位上看著她，手裏虛虛攥著一張電影票。

  　　她低眸看著那張白色硬麵的電影票，第一反應是這年頭竟然還有人看電影用的是紙質票，第二反應是她見過很像的一張票，鬼使神差地，她點頭答應了下來。

  　　曾經她緊緊地捏著一張門票，在大雪中等待了幾十分鍾。

  　　高二的時候，為了混進藝術廳去看樓毅演講，她手動製作過一張假票，用橡皮刻出的印章最後蓋上去的時候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藝術廳開門的時候，她感覺手裏的門票已經被捂出了溫度。驗票時她忐忑得不能呼吸，還好入口處檢查的學姐很快就讓她進去了，還順手幫她撣了撣帽子上的雪花。

  　　眼前的這張票，沒有鮮紅的印章，卻也殘留了手指的一丁點溫度。透過這張票，好像能聽到寒風呼嘯中雪花一片片落在衣服上的聲音。

  　　當年求之不得的東西，現在這麽輕易就拿到了，為什麽還要拒絕。

  　　她接過了樓毅手裏的電影票，想著，就當是為了圓年少時的一個夢。

  　　封雪往自己臉上塗了一層粉底液，用刷子輕輕地掃了幾道，確定厚薄均勻之後，她拿起了眼線筆，顫顫巍巍地撥開上眼皮，很小心地勾畫著形狀。

  　　門鈴忽然響了，手裏的眼線筆脆弱地歪向一邊，在她眼角斜飛出一條長長的弧線。

  　　封雪有點暴躁地走到門後，從貓眼看清外麵的人後，直接開了門。

  　　郭語撲進來，歡欣雀躍地給了她一個熊抱，待看清她的臉後，郭語笑得直不起腰：“不是吧，你化妝技術怎麽還是這麽垃圾。你這個眼線是認真的嗎？”

  　　“還不是因為你，忽然按門鈴，我嚇了一跳才發揮失常的。”

  　　“哈哈哈你就別找借口了。”郭語端詳著封雪的臉，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啊，你怎麽忽然化妝，你在家宅那麽久了，今天很反常啊，是不是有人約你？”

  　　封雪摸了摸眼角，有些不自然地開口：“怎麽會，就是練練手，那些化妝品一直不去用的話太浪費了。”

  　　郭語完全不相信這套說辭，她眨了眨眼睛，歪著嘴角笑了：“是樓毅吧？是不是他約你出去玩？”

  　　“怎麽可能啊，我騙你幹嘛呀，哎，你今天來找我是什麽事啊？”封雪很生硬地轉移話題。

  　　這句話提醒了郭語，想起正事，她把手裏拎著的禮袋遞給封雪：“小雪，有個忙需要你幫一下。”

  　　“什麽忙？”

  　　“就是嶽承的公司有一個項目想跟瑞航科技合作，上次酒吧那樓毅不是說他在瑞航科技上班嗎？樓毅的職位應該不低，我們就想請他幫忙牽個線，這個東西就麻煩你送給他。”

  　　封雪有些迷糊，“那你們直接去跟他說呀，你不是有他微信嗎？”

  　　郭語幹笑兩聲，期期艾艾地開口：“那不是太尷尬了嗎，而且我和嶽承跟他也沒有很熟，我們商量了以後，覺得可能你出麵會更好一點。”

  　　“不是，那我也很尷尬啊，我跟他也不熟。”

  　　“小雪，求求你啦，你最好啦。”見封雪臉上的表情無動於衷，郭語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看樓毅今天晚上還約你出去呢，這叫不熟嗎，你去說肯定有用多了。”

  　　“不是，我今天晚上跟他沒有約會，你別瞎講。”

  　　“哦？你臉都紅得跟猴屁股一樣了，你敢發誓嗎哈哈哈，或者我就在這裏盯著你看你出不出門。”

  　　封雪無奈扶額，“行行行，郭大小姐，我會跟樓毅說的。不過我隻能嚐試一下，成不成我可保證不了。”

  　　“小雪，你太好啦！來來來，我幫你化妝！讓我來展示一下新學的美妝大法。”

  　　郭語推著封雪進了洗手間，封雪隻能苦笑。

  　　不得不承認，郭語的化妝技術還是很棒的，她走後，封雪一直在梳妝鏡麵前看著自己的臉，底妝很清透，戴上美瞳的眼睛比平時大了不少，嘴唇上泛著淺淺的光澤，是比平時順眼了不少。

  　　挑選晚上要穿的衣服時，她想，真的有必要這麽隆重嗎？看個電影而已，自己“全副武裝”搞得像是要去參加選美一樣，她摸了摸臉，忽然想用卸妝水把剛化完的妝都卸了。

  　　幾分鍾前還覺得很完美的妝容現在好像到處都是漏洞，封雪看著鏡子，覺得自己的臉像藝妓一樣誇張，她連忙放下鏡子找起了卸妝水。

  　　卸妝水在電視櫃下麵，但隻剩下了一個空瓶子，她看著空蕩蕩的瓶底，又覺得自己有點神經兮兮的。

  　　最後還是帶著妝容，穿著簡單的 T 恤衫和牛仔褲就出了門。

  　　電影院門口沒什麽人，樓毅站在一張海報旁邊，封雪一眼就看到了他，她把有些散亂的一綹發絲別到耳後，徑直走了過去：“樓毅，我到了，那我們……進去吧？”

  　　很顯然，她今天特意化了妝，樓毅看著她精致的眉眼，眼神裏透露出欣悅：“買點爆米花吧，你吃嗎？”

  　　封雪點了點頭，樓毅帶著她走向爆米花機，服務員小姐姐看見他們兩個就眉開眼笑地招呼。

  　　封雪看著機器裏一跳一跳的爆米花顆粒，醞釀著等會要說的話，她把手裏的禮袋拿給樓毅，吞吞吐吐地說道：“樓毅，這個……這個是秦嶽承拜托我送給你的，他的公司有個項目想跟你們合作，那個……意思就是麻煩一下你，能不能牽個線，優先考慮他們公司。”

  　　樓毅挑了挑眉，接過了禮袋：“行啊，又不是什麽大事，你這麽緊張幹嘛？”

  　　這麽簡單嗎？封雪有些不敢相信，她看著樓毅，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後才開口：“謝謝你，畢竟是請你幫忙，我有點不好意思。”

  　　“唔，放輕鬆。”樓毅接過服務員手裏的爆米花，“好了，我們進去吧。”

  　　封雪點了點頭，乖乖地跟在他身後。

  　　他們看的電影是《星際穿越》，其實封雪已經看了好幾遍了，但這是第一次在電影院裏看，大銀幕裏恢弘的場景帶來的震撼感是手機屏幕比不了的。

  　　影廳頂部設計成了星空的樣子，光線沒那麽亮的時候，能看到上麵的小燈一閃一閃的，好像置身於露天的星空之下。搭配電影裏的宇宙畫麵，說不出的浪漫。

  　　看電影時封雪一般都很認真，樓毅看了她好幾眼，她也隻是盯著大銀幕，完全沒注意他的視線。

  　　由於太過專注，也沒怎麽吃爆米花，出來時手裏的爆米花桶還差不多是滿的。

  　　樓毅低頭看她，她好像還沉浸在虛幻美麗的世界裏，他在她眼睛前方揚了揚手：“怎麽不吃爆米花，這麽喜歡這個電影啊？”

  　　“是很喜歡。”

  　　“說說看，喜歡電影裏哪些情節？”

  　　“哦，可以說的點有很多吧，不同星球環境的模擬，四維五維空間的想象，以及時間穿越問題，這些設定都很厲害。”

  　　“確實，有些地方太深奧了，我都看不懂。”怕兩個人冷場，樓毅又起了新的話題：“你最喜歡裏麵的哪個角色？”

  　　封雪想了想，她看過很多遍了，每一次都有新的感想，但角色的話，她一直都隻喜歡一個：“我最喜歡的是電影裏的那個兒子，相比父親和女兒，隻有他一直默不作聲地堅守在那裏。”

  　　樓毅看電影的時候，沒怎麽關注這個配角，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之前他以為所有人都會被安妮海瑟薇吸引目光，“我覺得兒子那個角色沒什麽特別的啊，他也沒做出什麽貢獻。”

  　　“因為他也沒得到過什麽呀，他最缺愛，但是他最戀家。”

  　　樓毅咂摸著這句話，有些入了神。直到忽然有人叫了他一聲。

  　　抬頭看到父母站在他麵前，臉上的表情熱切得不像話，“你小子，看到我們怎麽沒反應啊！這個姑娘是誰啊，還不趕緊介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