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周一下午第四節課，年級籃球賽正式開始了，下課鈴聲一響，整個校園就沸騰了，人們從各個方向朝操場湧去，空氣裏都是荷爾蒙的味道。

  　　有的學生忙著整理場地，有的學生去校醫院拿各種藥品，有的在組織啦啦隊，有的衝去小超市買礦泉水和零食……

  　　一派忙亂中，郭語從課桌下麵的大塑料袋裏掏出一瓶礦泉水遞給封雪，老神在在地開口：“你看吧，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如果等到現在才去買水，怕是要排上半個小時的隊。”

  　　封雪的聲音有些沙啞：“好好好，郭大小姐最聰明了。”

  　　郭語很受用，摟著封雪慢悠悠地朝籃球場走去：“老陳讓我們好好給自己班加油，不要亂跑，可今天我們班是跟 8 班打，我才不要看呢。而且我們又不是啦啦隊，加油的事情就交給她們吧。”

  　　她壓低聲音，小心地囑咐道：“小雪，等會兒比賽開始的時候，我們先在自己班裝裝樣子，等沒人注意我們的時候，我們就溜到 5 班去。”

  　　封雪沒什麽意見，她本來也懶得看自己班的比賽，而且今天 5 班是和 10 班比賽，再沒有更好的安排了。

  　　一聲哨響，高二年級的籃球賽就拉開了帷幕，六個籃球場裏，裁判把球高高拋起，球員們開始了激烈的拚搶。

  　　球場周圍擠了一大堆學生，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看著場上的情況。封雪站在自己班的人群裏，有些心不在焉，她都沒怎麽看比賽，視線落在地上，很無所謂的看了幾眼地上的螞蟻。郭語在她旁邊，一直墊著腳尖偷瞄班主任。

  　　好不容易等到班主任走開去接電話了，封雪和郭語躡手躡腳地從自己班的場地竄到了隔著兩個球場的 5 班場地，混到 5 班的隊伍裏後，人還沒站穩，郭語開口就是一嗓子：“秦嶽承加油！衝啊！”

  　　她的嗓音太有穿透力，立刻就有人朝這裏看過來，封雪趕緊抬手捂住臉，不想承認自己跟旁邊這個大嗓門是一夥的。

  　　隻用了幾秒鍾，封雪就在場上找到了樓毅，他穿著黑色的 8 號球衣，身形有些單薄。樓毅打的是組織後衛，他經常在球場後方運球，不停地向隊友比著手勢，帶領著隊伍發起進攻。

  　　郭語看不懂籃球，也不清楚裁判的每個手勢是什麽意思，有時候 5 班犯規了她還在那裏歡呼，引來一大片看智障的目光。封雪有些想笑，隻能耐心地跟她解釋場上的具體情況。

  　　小時候爸爸媽媽出去打麻將，家裏沒人管她的時候，她會看一整天電視。老電視機隻有幾個頻道，轉到什麽就看什麽，也會看中央五套，後來就慢慢看懂了所有的比賽規則。

  　　看得出來，樓毅打得很好，應該是他們班隊伍的核心。封雪緊緊盯著他的每一次跳躍轉身，看著籃球在他手下劃出一道道利落的拋物線，恍惚中，就好像回到了那個晚上，偌大的球場上，隻剩下晚風陪著他和她。

  　　沒看幾分鍾就到了中場休息的時間，比分牌上 5 班和 10 班的分數是 20 比 22，相當焦灼。

  　　球員們圍成一圈在討論戰術，秦嶽承抽空喝了口水，喝水的時候看見郭語，就朝她揮了揮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郭語尖叫一聲，笑得整個人都要昏厥一樣。

  　　也許連郭語自己都沒發現，秦嶽承每次看向她的目光有多溫柔，封雪看著她們兩個人的互動，有些羨慕。

  　　下半場的比拚更加激烈，10 班的比分略微落後了，樓毅有些心急，遠投了好幾個三分球都沒中，一旁的啦啦隊叫得越來越響，封雪心裏也捏了一把汗。

  　　兩個人正看得開心的時候，班主任走了過來，一臉嚴肅地在對麵向郭語招手示意。郭語一下子就蔫了，知道自己和封雪被抓包了，隻能垂頭喪氣地走回自己班的球場，路上還被教育了幾句私自亂跑、不注意安全、沒有集體榮譽感雲雲。

  　　等比賽結束了統計年級成績的時候，封雪才知道 10 班輸了，她的心一下子就揪緊了，她知道，樓毅很想贏。可她沒有任何立場去安慰樓毅，也根本做不了什麽。

  　　星期二的比賽，10 班的對手是 1 班，封雪可以坦然地在自己班級的場地看完一整場球賽。

  　　雖然班主任今天不在，郭語也不敢亂跑了，乖乖地站在封雪背後給自己班加油。

  　　快要中場休息的時候出了點問題，班裏的大桶礦泉水都喝完了，生活委員跑去小超市買水的時候卻看到小超市已經臨時關門了，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超市的老板摔傷了去了醫院。

  　　除了晚飯時間，市一中是嚴禁學生出校的，幾個班委想辦法聯係了外麵的超市讓他們送水過來，可還得稍微等上一段時間，遠水解不了近渴，有些球員的瓶子早就空了，眼看馬上就要中場休息了，總不能一直讓人幹著嗓子吧。

  　　1 班的同學一直在找人借水，其他一些沒儲備足夠礦泉水的班級也在四處詢問，有些老師都準備開著車出去外麵商場買水了。

  　　郭語和封雪課桌下麵的那一大袋礦泉水自然被發現了，封雪上完廁所回來時，看見那個巨大的塑料袋呆呆地歪倒在球場邊，旁邊幾個班幹部正拉著郭語說個不停。

  　　郭語有點不情願：“這些水是我和小雪一起買的，後麵幾天我們還要一起喝呢，你們想都拿走的話我一個人做不了決定。”

  　　生活委員看見封雪回來了，他之前幾乎沒跟封雪說過話，有時候路上碰到了也裝看不見。但他依稀記得封雪是個挺好說話的人，為了要水他還是硬著頭皮開口了。

  　　“封雪，我已經跟郭語說過了，你們囤的那十幾瓶水就先貢獻給班級吧？剛剛我們已經從樓上拿下來了，等會上半場打完了就分給隊員們解解渴。”

  　　封雪麵無表情，“憑什麽？”

  　　幾個班幹部都愣住了，沒想到封雪說話這麽不客氣，“大家都是同學，是一個集體，班級有需要的時候我們就得主動站出來，如果你是覺得虧錢的話，等會兒我們在外麵超市定的水到了可以按瓶數還給你們。”

  　　有人補充道，“雖然陳老師有事出去了，等他回來了我們會跟他報告這件事的，也讓他知道是你和郭語把礦泉水捐出來了。”

  　　封雪淡淡地笑了笑。幾個班幹部以為勸說得差不多了，正想招呼人去分水的時候，看見封雪轉身跑過去緊緊抱住了那一袋子水。

  　　十幾瓶礦泉水叮叮當當地碰撞起來，水很沉，封雪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抱住，中場休息的哨聲響了，她徑直往球場對麵的 10 班走了過去。封雪很快找到了 8 號球衣，勉力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樓毅轉過頭，看見一個女生懷裏抱著一大堆水，眼眸直直地看向他，他有些搞不清狀況，“這是？送我的？”

  　　10 班的男生開始起哄，有的人大聲怪叫著，“樓毅你行啊，那麽多水哈哈哈哈。”，“這女生是對麵一班跑過來的吧，我去，樓大校草牛啊。”“正好我們班也沒水了，還是校草哥哥有魅力呀！”有人甚至放肆地吹起了口哨。

  　　人群裏，沈策和郭語看著眼前????????的一幕，有點回不過神。

  　　封雪定定地看著樓毅的眼睛，他的眼睛像一口幽深的墨水池，清澈見底。

  　　她知道現在有很多人正在看著她，那些目光裏，或許仍然有很多不懷好意的，可她看著樓毅的眼睛，就什麽都不怕了。四周很吵鬧，封雪心裏卻無比明朗。

  　　她把懷裏的一大袋水塞到了樓毅手上，有些強硬的態度，然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她的嗓子有點啞，說出的話卻很堅定——“樓毅，一定要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