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學校旁邊新開了一家咖啡館。

  　　市一中的地理位置是在 Z 城最繁華的地段，附近的店麵租金都高得離譜，但因為這條街道的人流量巨大，還是有不少商家在附近爭相開店。

  　　咖啡館剛開業的時候，前來光顧的客人絡繹不絕，店裏的幾張桌子根本不夠用。直到一個月後客流才減少了一些，也是在這時候，封雪成了咖啡館的常客。

  　　原因很簡單，有一次封雪在咖啡館對麵的一個小攤上買煎餅果子，正在糾結是要塗辣醬還是甜醬的時候，抬頭看見樓毅走進了咖啡館。

  　　封雪覺得有些奇怪，往常這個時間點樓毅基本都是在打籃球，自己也經常三兩口就把晚飯吃完，慢慢遊蕩到籃球場旁邊的林蔭道上，混入大片大片的人群之後，轉頭透過球場旁的黑色圍欄看著樓毅打球。

  　　附近一般都會站著很多女生，有些是外校跑來的，手裏還捧著晚飯的包裝盒，女生們目不轉睛地看著球場，隨著樓毅的每一個動作發出喝彩與驚呼。

  　　封雪不敢那麽光明正大，她一般是從林蔭道的這一頭慢慢走到另一頭，裝作看風景的樣子，偶爾朝籃球場那裏看幾眼。

  　　然後蹲下身子，把鞋帶弄散再重新係上，再慢慢轉身走回去。

  　　她羨慕這些女生能坦然地站在那裏圍觀，大膽地呼喊樓毅的名字。而自己呢？在一眾光鮮亮麗的女生中，自己的存在是那麽格格不入，其實她對樓毅的所有想法，一直就隻能在陰暗的角落裏生根發芽。

  　　她也想和他有更多交集，想大大方方地和他說幾句話。但勇氣二字，談何容易。

  　　那天封雪在小攤旁邊吃完了一整個煎餅果子的時候，還是沒看到樓毅從咖啡館裏出來。之後，封雪就經常光顧這家咖啡館了。

  　　她有些開心，第一次得到了那張表格上沒有的信息，或許他是喜歡喝咖啡的。

  　　樓毅並不經常去咖啡館，一星期裏去個一兩次吧，但時間很不固定，有時是周一有時是周三，完全摸不出什麽規律。

  　　為了盡可能多的和他碰到，封雪就隻能經常去那裏守株待兔。

  　　如果運氣好的話，就能看到樓毅坐在靠窗的那個位置上靜靜地看書。

  　　咖啡館的吧台旁邊有個簡易書架，上麵放著各種類型的書籍。

  　　封雪會裝模做樣地從那兒抽一本書，然後選個不是特別近也不是特別遠的位置坐下。如果某天碰巧看清了樓毅手上的書，那下一次她就會特意挑選那本書觀摩一下。

  　　進來的客人都很安靜，不會大吵大嚷，這裏的氣氛很好，這樣一起看書的片刻時間，短暫又美好。

  　　不過咖啡館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如果顧客在座位上坐下，就必須消費一杯咖啡。如此，封雪的錢包很是羞澀了一陣。

  　　這天她從咖啡館裏出來的時候，林蔭道上的學生已經散的差不多了，估計馬上就要晚自習了，她連忙快步向班級走去。

  　　到一樓走廊的時候，郭語很興奮地朝她跑了過來，拉著她的手說：“小雪，剛剛體育老師來班裏通知了，下周一要舉行年級籃球賽了！”

  　　封雪有點懵：“我不會打籃球呀，而且這種班級活動跟我也沒多大關係吧。”

  　　郭語一臉激動地說：“哎喲你是不是傻了呀，年級籃球賽，到時候我們班和五班打籃球，我就能一直看了。我還能給秦嶽承送水加油呢！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嘛！”

  　　“哦哦哦，原來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在乎秦嶽承之間也。”

  　　“你別說這些酸不拉幾的話打趣我了。”郭語用手搓了搓臉，待臉上溫度降下去一些後又大聲開口：“作為我的好姐妹你必須跟我一起開心，而且到時候你也能看看別的班級那些打籃球的又高又帥的男生啊！絕對大飽眼福！再說我們還能趁機少寫點作業，多好呀！”

  　　郭語拽著封雪就往外麵跑，“哎喲不說了，現在就去超市買礦泉水和零食。咱們先囤它個幾十箱。”

  　　封雪瞪大了眼睛，不停地掙紮著：“大姐馬上要晚自習了呀，你認真的嗎。礦泉水有什麽好囤的呀，小超市又不會倒閉。”

  　　“有備無患，有備無患呀！”

  　　被拖去小超市的路上，封雪才慢慢回過味來，年級籃球賽的確是個很好的消息，郭語有想要看見的人，她何嚐不是呢。

  　　盡管對於這種以班集體為單位的活動她真的絲毫不感興趣，但任何事情隻要聯係上樓毅，就有了不一樣的意味，她的一顆心，慢慢雀躍了起來。

  　　那是很熱的一周，路邊的灌木叢被烈日曬得焦黃，葉子蔫蔫地卷著，無精打采地等待夜晚的到來。白天氣溫已經突破 38 度，籃球場的地麵都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

  　　這幾天樓毅沒再去咖啡館看書，他現在僅有的空餘時間都要用在訓練上。作為十班籃球隊的隊長，他很想帶領著隊伍拿到冠軍。

  　　其實這個比賽沒有獎牌也沒有獎金，隻是市一中為了讓學生們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慣例活動。不過所有人都對這個代表著青春與熱血的比賽投注了莫大的熱情，有些人是為了班級榮譽，有些人想秀一把球技，有些人想看到女生為他加油，有些純粹湊個熱鬧。

  　　周五放假的時候，很多男生都沒有回家，在鈴響的那一刻就蜂擁到了球場上，樓毅也在其中。

  　　那天樓毅練球練到很晚很晚，一直不停地循環運球、投籃、撿球的動作。因為心裏懷著一定要贏的信念，一直重複單調的動作也不覺得累。

  　　漸漸的，練球的人都回家了，再然後，場邊圍觀的女生一個個散了，最後一個女生緊張地遞給他一瓶礦泉水之後跑得比兔子還快。

  　　夜幕降臨，路上飛馳而過的車輛近了又遠，遠處鬱華樓教室裏的燈光一盞盞熄滅。

  　　黑夜並沒有帶來涼意，晚風吹到臉上的時候都帶著熱騰騰的氣息，無端讓人疲倦。

  　　整個球場隻剩下他一個人的聲音，樓毅看了看手表，9，30 了，或許整個學校裏也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是走讀生，家離學校很近，偶爾晚回去一次爸媽也不會說什麽。況且明天是周六，晚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市一中平時的關門時間是 10，30，他喝了一口礦泉水，決定再練習一小時，等保安師傅來趕人的時候再收拾東西離開。

  　　球場旁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樓毅停下手裏的動作，凝神聽了聽，他沒想到這麽晚了還會有人在，是一個女生的聲音，不是很響卻很清脆，緩緩地唱著一首歌。

  　　他聽不清唱的是什麽，隻覺得旋律像溪流悠悠流淌，水滴墜落，一點點敲擊在心上。

  　　女生離的有點遠，樓毅想，會不會是在為什麽音樂節目做準備啊，應該是在排練吧。因為怕打擾到人家，他放棄了過去一探究竟的想法，繼續練起了球。

  　　籃球碰撞地麵的聲音和斷斷續續的歌聲交織在一起竟意外的和諧，撫平了一天的焦躁。

  　　因為知道遠處有人陪著自己，最後一小時，樓毅覺得心裏出奇得靜，連暖風帶來的噪意都消弭無蹤了。

  　　走的時候，歌聲已經停了，他拿起堆在一旁的衣物水瓶，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包紙巾。樓毅沒多想，在保安的催促下匆匆離開了。

  　　回到家後，他一邊回憶著聽到的歌詞，輕輕哼唱著，一邊在電腦上搜索這首歌的名字。

  　　這是一首有點老的歌，張國榮的《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