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者:薛宜寧駱晉雲      更新:2023-01-02 17:50      字數:3774
  第82章

    幾日後, 一隊從南方戰場上撤下的大軍從涼州城經過,前往戰場。

    涼州所有人都在街旁觀看,難民們更是歡欣鼓舞, 終於相信大周一定能趕走烏桓人。

    薛宜寧也特地去城門口看了,回來時眉眼中都透著喜悅。

    聽說這隻是第一批大軍,後麵陸續會有更多援軍過來,到那時,打敗烏桓與鮮卑的聯軍指日可待。

    回來時, 家門前仍在施粥。

    她自馬車上下來, 旁邊正好坐著一群喝粥的難民,為首一名難民見了她, 先是一愣, 隨後才激動道:“是將軍夫人, 多謝將軍夫人救命之恩!”說著,立刻拉了身旁家眷朝她跪下。

    這人薛宜寧有些印象,他是第一天就來這兒來領粥的,且一人帶著全家七口, 老母, 妻子, 幼弟, 另有四個孩子,連日來,就是來這兒早晚領粥才讓這一家人活下來,這才對她感激涕零。

    他一跪,讓其他許多人也跪了下來。

    薛宜寧連忙去扶起他, 柔聲道:“快起身, 隻是幾碗粥, 不足掛齒。”

    那漢子要開口,竟一下流出淚來:“要不是夫人的幾碗粥,我真不知該怎麽辦……”

    薛宜寧說道:“已有援軍陸續趕往前線,仗馬上要打勝了,你們放心,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聽她這話,一眾難民立刻歡呼起來,大喊道:“趕走烏桓人,奪回孚良!”

    “趕走烏桓人,奪回孚良!”

    薛宜寧見他們振奮,自己也激動滿懷。

    就在這時,她眼一抬,看到了巷子角落處的一輛馬車。

    那馬車她見過,趕車的車夫,和車夫旁邊的男仆她也見過,正是那位贈她琴譜的老人的馬車,男仆名叫劉風。

    她離開人群,走到那馬車前。

    男仆從馬車上下來,躬身道:“夫人萬安。”

    薛宜寧往前走幾步,朝車內道:“先生為何來此處?”

    裏麵又傳來那甕聲甕氣,隔著手帕的聲音:“偶然經過,得知夫人在此施粥,過來看看。”

    隨後說:“夫人仁善,一片恤民丹心,讓人欽佩。”

    薛宜寧緩聲道:“流民淒苦,不過略盡綿薄之力。”

    老人不再說話了,劉風過來道:“夫人,不知那位姑娘在府中現在如何了?”

    薛宜寧問:“你不是說她是你表妹麽?”

    劉風一時詞拙,隨後才問:“不知在下表妹在夫人府上可還安好?”

    他前後矛盾,薛宜寧幾乎就確定那姑娘不是他表妹,卻也沒有糾纏這問題,隻是回道:“閣下不必擔心,一切安好。”

    劉風又說道:“那有勞夫人照顧了,若她願意,還請轉告她隨時來找我。”

    薛宜寧隻覺他這話非常奇怪,沒回話,點點頭,轉身回了家中。

    經過園中時,正好見到了劉小杏。

    見到她,劉小杏立刻上前道:“夫人。”

    薛宜寧問她:“你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劉小杏回道:“多謝夫人,已經全好了。”

    想起之前劉風的話,薛宜寧說道:“我剛剛在外見到了劉風,他還問了你,說你要是願意,可隨時去找他。”

    劉小杏一聽,立刻驚嚇道:“我不要去找他,求夫人不要把我交給他,我就留在這裏,夫人若嫌我吃了糧食,我願意在這兒擦洗打掃,端茶倒水,做什麽都可以,求夫人收留我!”

    薛宜寧安慰她道:“我隻是同你說這件事,你不願意,我不會將你交給他。至於你想留在這裏,那便留著,平時燕兒忙不過來的話,你可以去幫幫她。”

    劉小杏喜極,連聲道謝:“謝謝夫人,我一定好好做!”

    這時燕兒說道:“正好她們去施粥了,今日的衣服還沒洗,你和我來,我帶你去洗衣服吧。”

    劉小杏連忙隨燕兒離開,兩人年齡相仿,幾天處下來,已經十分熟悉。

    原本有援軍趕赴邊關,流民也暫時安置下來,薛宜寧覺得馬上要雨過天晴了,沒想到夜裏就出了事。

    他們並不知情,隻是第二天一早刺史府派人來囑托,讓她少外出,她才知,有名京城來的官員出去辦事,竟在驛館附近遭流民搶劫殺害了。

    而那官員正是朝廷新派來的與西羌郡主洽談的官員。

    涼州如今被戰亂波及,流民遍地,其實許多事並不是那些種莊稼、牧牛羊的流民所做,而是有些地痞悍匪趁亂作惡而已,仗著如今官府不好探查管理,便無法無天,可這位京官被害,薛宜寧卻覺得十分可疑。

    什麽人,敢向朝廷官員下手,又為什麽偏偏是過來與西羌洽談的官員呢?

    現在人死了,涼州這邊要上報朝廷,朝廷要再物色人選千裏迢迢趕赴過來,自然是大費周張,莫非有烏桓那邊的人擔心西羌出兵援周,所以有意刺殺了大周官員?

    他們在此時刺殺大周官員,一定是著急了,那是不是可以猜想,西羌其實很有可能出兵援助大周?

    想來想去,薛宜寧決定去一趟西羌王府。

    她從沒忘記,自己當初過來,是準備來勸說西羌郡主的。

    雖然過來才知駱晉雲就是隨口糊弄她,但她對雙方曆史,對朝廷條件也都知道。

    更何況,當初西羌戰敗後向大越稱臣,和談主官,還是她祖父薛翁符。

    那時大越皇帝賜西羌王國姓陳,並封了宗室女為公主嫁來涼州,做了西羌王妃,誕下一子,名陳少陽。

    原本陳少陽有可能被封世子,做上西羌王,但大越丟了江山,王朝易主,自然不會讓前朝公主的兒子做西羌王。

    加上西羌郡主能力出眾,所以如今的西羌掌權人成了西羌郡主。

    這西羌郡主並非前越公主所出,而是西羌王第一任王妃的女兒,名陳鳳芝,與陳少陽為同父異母。

    薛家是前朝舊臣,薛宜寧如今又是新朝大將軍的夫人,她覺得由自己出麵去見一見這位郡主,至少弄清她的想法,是可行的。

    決定好之後,薛宜寧向涼州西羌王府送了拜帖。

    西羌郡主很快給她回了帖,定好兩日後接見她。

    擔心張平得知後反對她去,她還特地將張平派去了做別的事。

    原本一切準備妥當,誰知要去當日,燕兒卻突然肚子疼,去不了。

    宅中的確還有丫鬟,但這些丫鬟都是到涼州後隨便采買的,都是窮苦人家的小姑娘,到她這裏也不過施了幾天粥,什麽也不懂,聽說要去異族王府,嚇得路都不會走了。

    若是去別的地方倒好,去見西羌郡主,卻不能太寒酸了。

    最後無奈之下,隻能選了劉小杏跟在身旁。

    雖然她來自孚良村中,卻是個外向性子,膽子大,又容貌不俗,倒比她宅子裏這些丫鬟好一些。

    去西羌王府的路上,劉小杏突然說道:“夫人和將軍,真是一對神仙眷侶。”

    薛宜寧一愣,問她:“為何這樣說?”

    她與駱晉雲,在京城便是人人知道的怨侶,絕不會有人覺得他們是神仙眷侶。

    劉小杏說道:“將軍擔心夫人,留了這麽多護衛保護夫人,還專門讓人在院子裏搭了秋千架,可見將軍是很喜歡夫人的。而夫人呢,因將軍在邊關打仗,便守在這裏陪將軍,救濟難民,這不是神仙眷侶是什麽?”

    薛宜寧從沒聽過有人用這樣的詞來形容她和駱晉雲,十分不習慣,下意識就否認道:“我留在這裏,也不是為他,而是覺得,是職責

    所在,畢竟我父親是做官的,丈夫也是。”

    “但我聽燕兒說,將軍生得一表人才,高大俊朗,與夫人十分般配,夫人肯定也是十分喜歡將軍的。”劉小杏說。

    薛宜寧不回話了。

    她意外,兩個丫鬟私底下竟會覺得他們般配。

    她覺得不是這樣的,卻又不知該怎麽回。

    隨後劉小杏便感歎道:“我在夫人身邊待了這麽久,也覺得夫人哪裏都好,長得美,會寫詩,會彈琴,對人也好,喜歡夫人的男子一定很多。”

    說話間,她臉上露出幾分落寞來。

    薛宜寧想她興許是記起了傷心事,說道:“並沒有很多人喜歡我,更何況,有一人喜歡就夠了,要那麽多人喜歡做什麽?”

    “那夫人至少不會遇到喜歡一個人,可那個人卻不喜歡自己的事。”劉小杏說。

    薛宜寧看向馬車外。

    她當然遇到過。

    別人總誇她,卻不知在裴雋麵前,她也隻有默默喜歡的份,畢竟他太耀眼了。

    人最難受的事,的確是默默喜歡一個人。

    最幸運最開心的事,也莫過於,那個默默喜歡的人也喜歡你。

    而最痛苦的,卻是經曆這些後,卻什麽都煙消雲散,沒有結局。

    一晃眼,她嫁人竟然已經三年,很快就要到第四個年頭了。

    若不是劉小杏提起,她都要忘了喜不喜歡這種事。

    “這些,是你們小姑娘才會在意的事,如今邊境大亂,我隻想若能早日太平才好。”她說。

    劉小杏沒說話了,隻是看著她,眼底生出幾分愁緒來。

    西羌原本是草原上逐草而生的外族,歸順中原王朝後,在涼州城建了西羌王府,雖是按中原習俗所建,但不免保留了些異域風情,王府內也並不似中原人的園子一樣水榭樓台,假山疊石。

    西羌郡主,名陳鳳芝,善騎射,武藝高強,至今年逾二十五,卻未嫁。

    這是個誌在王權的女子,也是薛宜寧私心裏所佩服的女人。

    婢女帶她進郡主院中,她向堂下坐著的西羌郡主行禮。

    郡主道:“駱夫人不必多禮,請起身就坐。”

    薛宜寧坐於她左下手,略一抬眼,便見到西羌郡主真顏。

    陳鳳芝有幾分秀氣,氣質卻是剛硬的,而她此時正一動不動看著自己。

    那種目光,讓她覺得意外。

    似乎帶著欣賞,帶著侵略,她從沒在女人身上看見過這種眼神。

    果真是善武又手握重權的西羌郡主麽,竟如此讓人有壓迫感。

    薛宜寧不由垂下頭,說道:“我隨夫君前來涼州,客居涼州這麽久,卻還沒見過郡主,特來拜會郡主。早聽聞郡主威名,今日一見,覺得郡主果真為天下女子楷模,巾幗不讓須眉,讓我等歎服。”

    陳鳳芝看著她笑道:“正巧,我也聽說過夫人貌美,今日一見,果然是國色天香,光彩照人。”

    不管這郡主是真心誇讚,還是客套之辭,薛宜寧都聽慣了,並不意外,但她實在受不了這郡主的眼神,不知為何,總讓她渾身不適,莫非是因為郡主是異族人?

    薛宜寧不明白,隻能笑道:“郡主謬讚了。”

    陳鳳芝笑道:“我自然不是謬讚,是真心為夫人美貌傾倒,果真還是京城水土養人,夫人這臉蛋,這身子,竟像是水做的一樣。”

    薛宜寧沒法回話,隻能溫和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