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作者:薛宜寧駱晉雲      更新:2023-01-02 17:50      字數:4209
  第72章

    縣令夫人送來的早膳裏, 有寬寬的麵條,烙餅,煮羊羔肉, 這些看著是當地的飲食, 又另配了雞絲粥,薄皮包子和幾樣小菜, 這便是怕她吃不慣當地的飲食,另外配的。

    一早上便擺了一桌, 做得雖不是特別精細,但已然是費盡功夫,連夜備好的。

    薛宜寧將那麵條嚐了幾口,麵倒擀得不錯,隻是調味太重,有些嗆口,她不太習慣,便隻吃了兩口, 就喝起了粥。

    猶豫一會兒, 她問:“大將軍, 已不在府上了麽?”

    縣令夫人回道:“那一夥山匪驍勇剽悍,聽說昨晚還死了幾名衙役,今日一早,刺史大人和司馬許大人便懇請大將軍為主帥,前往山中剿匪去了。”

    薛宜寧點點頭,不再問。

    那夥山匪是軍隊出身, 還是前越知名的陷陣營軍士, 縣裏的衙役碰上隻是送命, 州裏的駐軍隻能勉強拚上一拚, 若想傷亡小,要重兵,還要有戰術,確實有駱晉雲在更穩妥。

    卻不知他昨晚有沒有睡一會兒。

    她喝著粥,有丫鬟送來一摞衣服,縣令夫人將衣服接了過來,說道:“昨夜給夫人的衣服是我的,穿在夫人身上顯老氣,還有些大,今日一早,我又馬上讓人去繡莊買了幾件成衣,應該稍微合身些。隻是小縣城裏,最好的麵料也就是這樣了……”

    “無妨,行路在外,有幹淨的衣服便好,有勞夫人。”薛宜寧說。

    縣令夫人見她雖身份高貴,談吐待人卻十分溫和有禮,聽她這樣說,立刻就道:“那我給夫人將衣服放下。”

    說著就將衣服拿去床邊放好,見前夜她換下的衣服就在床邊桌上放著,便說:“這換下來的衣服,我替夫人拿去洗了。”

    薛宜寧想到馬車上的行李不一定還能拿回來,這身衣服在路上已算珍貴,便點頭:“好,多謝夫人。”

    縣令夫人去拿那摞衣服,沒注意衣服後麵放著的一張紙,不慎將紙帶著掉落下來。

    那紙是對折兩下後疊好的,此時往地上落,便散開來,縣令夫人忙去撿,卻不經意看到那紙上寫著的“休書”二字。

    頓時心裏一驚,又見薛宜寧回過頭來看向這邊,立刻就將紙張撿起來疊好,放回了桌上,和她道:“那我先將衣服拿下去了,快點洗了,下午便能幹。

    薛宜寧點頭,回說:“多謝夫人。”

    等到下午,無論是縣令還是駱晉雲都沒回來。

    薛宜寧自知在縣令府上待著總會讓縣令夫人戰戰兢兢,如臨大敵,便提出前往驛館。

    縣令不在,縣令夫人不知怎麽按排,隻能依她所言,安排轎子親自送她去驛館。

    玉溪果然在驛館內。

    見了她,玉溪喜極而泣,哭得似淚人一樣,慶幸她終究沒什麽事。

    玉溪自己從馬車上落下摔傷了腿,問題倒不大,但要養好,還要在床上躺至少一個月。

    何媽媽傷得重一些,被石頭砸中了頭,當場昏迷,中途醒過,但大部分時間都睡著,大夫那裏也無計可施,隻能等著看後麵能不能熬過去。

    待縣令夫人離開,薛宜寧才問玉溪當日詳情。

    玉溪說道:“好在有阿貴,我摔斷了腿走不了路,眼見那些山匪來,卻逃不了,還好阿貴救了我,將我背到草叢裏躲著,才沒讓那些山匪發現。後來也是他一路背我逃出來的。”

    薛宜寧早看出阿貴對玉溪有些殷勤,但玉溪之前應該是看不上阿貴的,如今卻不知是怎麽想。

    這時玉溪問:“夫人真被抓到山寨中去了?有沒有受傷,有沒有……”

    看著玉溪眼裏的擔心與驚恐,薛宜寧回道:“放心,我都好,我是與將軍一起被帶上山寨的,那山寨的大當家正好知道薛家,仰慕我祖父,便沒有為難我。”

    玉溪這才放心下來,後怕道:“太好了,我還以為……一定太老爺保佑,才讓夫人安然回來。”

    薛宜寧溫聲道:“沒事了。”

    她自己也意外,自己竟下意識就對玉溪隱瞞了內情。

    或許是,她心裏清楚,哪怕是自己的貼身丫鬟,哪怕是真心實意為自己好的人,知道她在山寨與駱晉雲不是關押在一起,知道她用美□□惑山寨頭目,也會對她有猜疑吧。

    所有人都會那樣想,想她怎麽可能還是清白之身。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就隱瞞不說。

    其實她也想和人說,自己當時有多怕,卻怎樣讓自己冷靜下來,去勸陸世衝南下,引導陸世衝暫時不殺駱晉雲,又是怎樣在他眼皮子下拿到那塊瓷片,怎樣想到寫休書的理由,去見到駱晉雲……

    她做到了自己都難以想象的事,卻無人能說。

    除了駱晉雲,那山寨中的事,這輩子,就隻能有她和駱晉雲兩人知道了。

    半夜,她聽到驛館外傳來動靜。

    隔一會兒,聽到了駱晉雲的聲音,心中驚喜,知道他過來了。

    想起身去看看,但自己此時披頭散發,一副睡顏,要見外人,梳妝打扮換衣服至少要小半個時辰。

    她便作罷,隻在房中等著,沒想到外麵的說話聲一會兒就沒了,很快就安靜下來。

    駱晉雲也沒進房來。

    是有事,還是去了別的房間?

    這驛館確實是大驛,因是去涼州必經之路,之前還接待過他國來訪使團,所以房間足夠多。

    他半夜回來,要去別的房間睡,也正常。

    薛宜寧又想起他說自己還不如□□的話。

    心頭一堵,她翻了個身,繼續睡自己的。

    早上醒來,得知駱晉雲確實回來了,但睡在了其他房間,幾日幾夜未眠,此時還睡著。

    到中午,雍州司馬來報,那夥山匪已圍剿了大半,二當家三當家都已伏誅,隻落網數人躲進了山中,官兵將山圍住,守株待兔便可。

    ……

    撫林縣衙內,陳縣令在書房中來回走了好幾趟,最後突然想起什麽來,立刻吩咐下人:“去將夫人叫來。”

    縣令夫人過來,問是何事,陳縣令問她:“你侍候將軍夫人這一兩天,有沒有看出她與大將軍關係如何?”

    縣令夫人問:“大將軍一直沒回房,我又沒見他們在一起,這怎麽能知道?老爺問這個做什麽?”

    陳縣令頭疼道:“如今那夥山匪已經圍剿了,但朝廷那裏要交待呀,這奏報寫上去,皇上還不知如何發落我們一幹人。所以我們就想,趁大將軍在這兒,讓他對我們有個好印象,回頭在奏折上隨便寫幾句,興許我這腦袋就保住了。”

    縣令夫人問:“那是要送錢?”

    陳縣令說道:“錢要送,卻不知人家收不收,熊刺史說,州府那兒的風月樓,有個琵琶聖手,名緋紅,生得是傾國傾城,美豔無雙,堪稱雍州城第一美人……”

    “那正好讓她陪陪那大將軍,你們男人,不都是見了女人就挪不動腿麽?”縣令夫人道。

    陳縣令訕訕然看她一眼,回道:“人家大將軍什麽沒見過,送要送,但要看怎麽送。熊刺史已將人接來了撫林縣,夜晚會設宴為大將軍慶功,到時便讓那緋紅彈琵琶。

    “隻是,大將軍旁邊還跟著夫人,據我們所知,這夫人出自薛氏,與大將軍成親三年,還未有子女,若安排緋紅陪大將軍,勢必就得罪了將軍夫人,若這將軍夫人在大將軍麵前說不上話還好,若是說得上話,那就弄巧成拙了,倒不如不叫來這緋紅。”

    縣令夫人立刻道:“你放心,肯定說不上話。”

    陳縣令問:“你知道?”

    縣令夫人回道:“現在說,我想了起來。上午我給將軍夫人送衣服,你猜我看到了什麽?”她神秘道:“休書。”

    陳縣令吃了一驚:“什麽休書?”

    “還能是什麽休書,當然是大將軍寫給將軍夫人的休書!”縣令夫人說道。

    陳縣令問:“當真?這種東西,怎麽被你看到了?”

    縣令夫人說道:“她放在桌上,掉下來,我就看到了。可以說,如今他們隻是沒公布,卻已經算不得夫妻了。”

    “這怎麽會……”陳縣令奇怪道:“大將軍既是休妻了,怎麽又帶夫人出來呢?”

    縣令夫人道:“這還想不到?這休書一定是剛寫的,必定是將軍夫人在山寨裏被那山匪強占了,大將軍一出山寨就立刻寫了休書,因為這事丟人,才沒和你們說。

    “昨日早上,將軍夫人也就淡淡問了句大將軍是不是不在府上了,今日我去驛館,發現大將軍昨夜睡的別的房,也沒和將軍夫人住同一間房,可見兩人是沒有半點情誼的。”

    陳縣令立刻道:“夫人說的有理!如此,我便將這事上報刺史,讓他隨心去安排,隻須讓大將軍滿意就好。”

    說罷,連忙出門去。

    晚上,雍州刺史設宴,要替駱晉雲與薛宜寧壓驚慶功,也算賠罪。

    駱晉雲帶出來的隨從,有三人殞命,五人受傷,後續事宜要安置,再往西行也要重新安排人手,他們至少要在驛館停留幾日,倒是有空歇一歇。

    兩人乘刺史安排的馬車出發。

    駱晉雲看薛宜寧身上,那隻香囊已經沒掛在裙側了,不知放到了哪裏。

    想說自己昨晚回來太晚,知道她睡得淺,怕吵醒她,就讓驛丞另外安置了房間,沒去她房中,但話到嘴邊,看她沉默的樣子,又沒說出口。

    下午他的確都與雍州司馬等人商量著剿匪的事,但並不是沒機會,她也沒開口問他昨晚什麽時候回來,累不累。

    她心心念念記掛那個人,也關心身旁丫鬟、仆婦,特地趕來驛館來看,就是隻對他一人薄情。

    馬車一路往前,兩人各自安靜坐著,似乎都懷揣著心事,卻都不曾開口說一句話。

    刺史將酒宴設在一處園子裏。

    撫林縣雖算繁華,卻畢竟比不得京城那種地方,沒有大的酒樓,安排在園子裏,景色好,也更僻靜一些。

    酒菜也準備得豐盛,既有雍州當地好酒好菜,又有幾道京城佳肴,還有幾道幽州菜,倒真是麵麵俱到,十分周全。

    席間有歌舞,有歌女唱了幾隻小調,是與京城不同的味道,倒也不錯。

    隻是薛宜寧沒想到,後中場時,來了個容貌極佳的琵琶女。

    她自認也算得上美人,所以平日有些清高,並不會輕易讚賞一個女子的容貌。

    但這琵琶女卻是真的美,是那種非常奪目張揚的美,雪膚紅唇,一雙勾人的丹鳳眼,在這一眾歌舞姬裏幾乎算鶴立雞群。

    最重要的是她本是風塵女,最擅媚惑之態,那一顰一笑間,就猶如書上所說的狐狸精一樣。

    她的琵琶,竟也彈得不錯。

    琵琶女自然知道這場上的主角是誰,更何況在座無論刺史還是長史司馬,都至少是年愈四十,隻有駱晉雲,位高權重,勃發英姿,坐在那兒便是器宇軒昂的模樣,所以琵琶女在彈奏間往他座上看了好幾眼,幾乎算是眉目含情,勾魂攝魄。

    薛宜寧很氣。

    這些人,雍州這些官員,太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還有駱晉雲。

    她知道他是青樓常客,也喜歡這些風塵女子,但當著她的麵如此,太過分了。

    她緩緩喝了一口酒,沒將氣憤表現出來。

    沒有人說這琵琶女就是為駱晉雲準備的,不能因為她長得太好看,就斷定這是雍州官員送給駱晉雲的美人。

    所以她仍維持著世家女子該有的姿儀。

    駱晉雲拿眼角餘光瞟了一眼薛宜寧。

    他見台下彈琵琶女子的姿色,就知道雍州官員是特地挑的這琵琶女,要來討好他。

    這在官場,也是十分尋常的事,他一向不放在心上,當沒看到就好,但這一次,卻有薛宜寧在場。

    她一定覺得他收慣了這種美色賄賂。

    但也有可能,她什麽都不覺得,反正她也不在意。

    都一門心思要將兩個丫鬟送給他給他生兒育女,一個青樓女子算什麽?

    論賢惠與大度,誰能比過她?

    想到此便心頭發悶,他也猛喝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