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薛宜寧駱晉雲      更新:2023-01-02 17:50      字數:4182
  第68章

    薛宜寧被他罵得哭了起來, 幾乎要將自己的下唇咬出血,疼痛突然讓她清醒過來,意識到一件事。

    她一開始判斷的, 駱晉雲是要故意讓山匪知道他們夫妻感情不和。

    剛才很快被大當家識破了,但現在呢?

    會不會,他還在繼續剛才的計謀?

    她知道他對她多半是不滿的, 但以往從未對她用過這樣難聽的字眼。

    她是不是, 也要回擊, 和他撕破臉皮?

    含著淚, 也帶著氣,她回道:“我父親是變節,可你還不是為了攀我薛氏門庭而娶我,你也沒高尚到哪裏去!”

    “你……”駱晉雲似乎真被她激怒了,冷笑道:“終於說出了心裏話?你覺得, 若沒有我, 你們薛家能有今天?你妹妹還能嫁到紀家?”

    薛宜寧哽咽一下, 說道:“所以我才在駱家忍受, 忍受你, 忍受你母親,忍受你弟媳,我們隻是各取所需,我倒巴不得走,不是你非要留我麽?”

    “對, 我是留你!”駱晉雲明顯動了怒,咬牙道:“不過是因為你不能生,而我正好需要而已。”

    說完輕蔑道:“其實我無所謂你在想誰,喜歡誰, 因為我不稀罕,你喜歡的那些詩,那些畫,那破琴,那裝模作樣的樣子,我都討厭,包括和你上床,死魚一樣,還不如外麵的□□睡起來有滋味。”

    薛宜寧終於承受不住,被他羞辱得淚如泉湧,怒氣填胸,她猛地擦了淚,一字一句道:“是,我就是在想著他,要不然我怕我吐出來!我討厭你碰我,討厭你身上的汗臭,酒味,還有胭脂味,你竟然剛逛完青樓就來找我,我覺得你髒,惡心!”

    “賤貨。”他狠狠盯著她,雙目赤紅,隨後突然上前來,腳往她後腿一帶就將踢倒在地,她重重跌下,沒等她反應過來,他便一腳踩到了她脖子上。

    以他這樣的腳力,幾乎一瞬就能將她頸骨踩斷。

    薛宜寧以為自己真的就這樣死了。

    直到大當家突然將桌上的酒碗扔過來,駱晉雲要躲那碗,挪動了腳步。

    隨後他便被身旁山匪製住。

    他被反綁著手,奈何不了他們。

    大當家立刻走過來,拉起了地上的薛宜寧,薛宜寧重重摔了一跤,又被踩了脖子,幾乎站不穩,大當家將她扶住。

    她捏著自己發疼的脖子,不住地抽泣,單薄的身體幾乎要縮成一團。

    大當家看著駱晉雲說道:“將他腿也綁死,加人看守,寸步不離!”

    山匪領命:“是!”

    駱晉雲仍是狠狠瞪著她。

    那一刻,她已經分不清這是他謀算內,還是真的。

    或許,他是真的憤怒,真的要親手殺了她。

    “夫人先去房中休息一下吧。”大當家說著吩咐屬下帶她下去。

    她被帶到一處房間,山匪將她送進來就出去了,隻是鎖了門,沒在她身旁看守。

    那房裏隻有一張床,她坐在床邊,耳邊回蕩的,全是他剛才那些話,還有他最後對她動的殺心。

    她確實是在不情願的境況下嫁的他,但三年夫妻,她對他也是敬重的,感激的。

    她說的那些話,有些是真的,比如她確實不喜歡他身上帶著汗,不洗澡就上床去,也確實不喜歡他身上帶著青樓裏的胭脂味就找她求歡,但其他的,卻更多是氣話。

    卻沒想到他會對她從頭到腳的否定,甚至將她和□□相比。

    不管是作為妻子的尊嚴,還是作為女人的尊嚴,什麽都沒了,他們之前,竟連一絲夫妻情分也沒有。

    日頭西落,夜幕降臨。

    外麵喝酒聲漸漸停息,房中也黑得看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門突然被打開,有人執燈從外麵進來。

    薛宜寧看向門口處,待來人走近,發現是大當家和一名山匪,大當家一個手勢,山匪便將油燈遞給他,出去了,他則將油燈放在了床邊桌上。

    這樣的一間房,這樣的昏暗,以及另一個男人,她立刻就從床邊下來退到了另一頭,驚恐地與大當家拉開距離。

    大當家倒是溫聲道:“夫人別擔心,我沒有要對夫人無禮的意思,隻是聽說夫人一直坐在床頭哭,所以來看看。”

    薛宜寧又擦了擦眼淚。

    大當家問:“夫人與駱晉雲,剛才提起裴雋?可是大越平南王世子裴昭玉?”

    薛宜寧點點頭。

    這時她突然意識到,此時早已天黑,但她還沒被砍頭。

    相反,剛才駱晉雲要殺她,大當家還救了她。

    這是為什麽,因為裴雋?

    這時大當家又問:“夫人與裴昭玉是什麽關係?”

    她與裴雋的關係,之前就在吵架中就說得差不多了,隻時大當家問,薛宜寧便老實回答道:“前越覆滅前,我與裴世子兩情相悅,論及婚嫁,結果國破家亡,平南王戰死,世子南逃,我父親卻選擇投誠,無奈之下,我嫁給了駱晉雲。”

    大當家長歎了口氣,“原來如此,夫人是名門千金,端莊又有才情,到駱晉雲這等草莽眼裏,竟將夫人與煙花女子相比,實在是可惜,可歎,可恨。”

    大當家說完,從懷中拿出一副手帕來,遞向她。

    看見那手帕,薛宜寧下意識就往後躲了一步,不想去接,但與此同時,她突然明白了什麽。

    一個男人給女人拿手帕,是十分曖昧的舉動。

    加上,深夜獨自來房中安慰探望,同樣是如此,這大當家,他是在想什麽?

    他若想的是色,她就在他手上,毫無反抗之力,可任由他□□。

    他若想的是探聽裴雋消息,也不用做出這樣關心曖昧的舉動來。

    他的做法,更像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獻殷勤,那他要得到的,就是那女人的心。

    難道,他是看上自己了?

    可自己是哪裏讓他看上了?

    對,他喜歡聽琴,他談吐並不像普通軍士那樣粗魯,反而謙遜有禮;他那間議事大堂內,掛了一個筆勢雄渾的“羲”字,門口還掛了一副對聯,“抬手間風起雲湧,舉目時俯瞰蒼生”,這山寨內沒有軍師,最有可能寫這些的,便是大當家本人。

    加之,他竟隨手帶著手帕。

    能如此講究的,都是像裴雋、她哥哥這種世家子弟,或是讀書人,像駱晉雲是從來不帶這些的。

    所以,他之前可能是個儒將,駱晉雲說的那些他厭惡她的地方,正是他喜歡的地方。

    這時她突然意識到,駱晉雲真正謀劃的是什麽。

    從報出她身份開始,他就看出這大當家是個喜歡詩書,愛風雅的人,所以他要讓大當家看上她,這樣就當然不會殺她!

    所以才有了大當家問她身份,知道她是前朝太傅的孫女,有了後麵的彈琴……當時她便覺得,大當家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對。

    駱晉雲的辱罵讓她忘了,她容貌不俗,她的琴,也少有人能比得過。

    雖嫁人三年,但她仍可以輕易吸引一個男人。

    至於駱晉雲踩她那一腳,則是逼出了她的淚,讓一個女人在男人麵前露出最柔弱的一麵,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當時哪怕她彈了琴,大當家也是要殺她的。

    可看她被駱晉雲辱罵,被他痛下殺手,就變了。

    明白過來之後,她立刻意識到此時自己該繼續讓大當家喜歡,堅定他的心,卻怕自己演得不好,不由有些緊張。

    但她是個端莊的人,本就不用演得過分,大當家見她躲,又說道:“夫人不必害怕,我隻是憐惜夫人境遇苦楚,沒有其他意思。”

    薛宜寧說道:“謝大當家。”

    說完,猶豫一會兒,輕輕拿了那手帕,一邊抽泣,一邊拭淚。

    待平複一些,她才說道:“我的確是受父親逼迫才嫁的她,可成親三年,用心侍候婆婆,料理後院,對他更是順從,自認清清白白,從未有不忠之舉。

    “他從不體諒我一句,新婚出征,一去邊關一年多,回來竟帶了個妾室回來,讓我成為所有人的笑料;每日出去與那些軍中友人飲酒,嫖宿青樓,夜半才歸,婆婆還要怪我管不住他,對我多有責難,家中見他如此待我,竟無人敬我,連五歲小侄兒也在人麵前當眾羞辱我……此次離京前,他還要娶他青梅竹馬為平妻,我實在不知他將我置於何地……”

    說著,她又哭起來,大當家伸手輕撫她的背。

    薛宜寧不由就陡然一震,輕輕挪了一步,楚楚可憐又帶著防備地看向他。

    大當家立刻收回了手,說道:“我知道夫人是貞潔之女,絕不會冒犯,隻是見夫人傷心,忍不住憐惜。”

    薛宜寧這才低下頭去,無聲垂淚。

    大當家勸她道:“我仰慕夫人,卻自知命不久矣,不願委屈了夫人,明日一早我便殺了駱晉雲,也算替夫人出氣。至於夫人,我放夫人下山去,待夫人得救,回到京城,可再尋良人相付終身。”

    薛宜寧心中一驚,知道自己性命果然無憂了。

    可是,駱晉雲呢?

    她哭道:“大當家真要放了我?”

    大當家回道:“你為薛公之後,又是個極有才情的女子,嫁駱晉雲也是無奈,若是因他而死,倒是可惜了。”

    “大當家,為何要殺駱晉雲?”她問。

    大當家卻反問她:“你是還放不下他?”

    薛宜寧知道自己不擅演戲,所以也不急著說話,想了一會兒才回道:“他雖待我薄情,卻畢竟是我夫君……”

    大當家肯定道:“我知道夫人有情有義,但駱晉雲死定了,夫人不用多問。”

    薛宜寧沒想到哪怕到現在,這大當家也不願透露更多的信息。

    她不知怎樣才能救駱晉雲,又不能再繼續問,隻好又哭起來。

    大當家當她是在哭駱晉雲,說道:“天下好男兒千千萬,夫人何必為一個薄情莽漢傷心?”

    薛宜寧說道:“從前的京城,文人士子聚集,我的琴,許多人都說好,如今換了天下,如駱晉雲那般,已算是京城的俊傑,竟連‘鳴玉’都沒幾個人認識,更何況是我彈的曲子。”

    隨後,她看向他,說道:“像大當家這樣能認出我手上這張琴的,三年來,竟一個也沒有,駱晉雲更是厭惡,我在他麵前連彈也不敢彈。”

    大當家被她觸動,不知想起了什麽,哀聲道:“我陸家,一門三傑,文可安邦,武可定國,當年誰人不讚,到頭來,竟家破人亡,隻剩我一個無用之輩,落草為寇。”

    薛宜寧看著他,立刻問:“大當家所說的陸家,可是姑蘇陸氏,投筆從戎的承澤侯後人?”

    大當家目光一亮,問道:“夫人竟知道承澤侯?”

    薛宜寧這下便確定了他的身份,回道:“自然得知,我祖父在世時就對我與哥哥提起過,承澤侯本為大越秘書郎,博古通今,才富五車,卻不甘困於一室中,抄經史,寫祝詞,竟棄筆從戎,遠赴北狄,從軍十七載,立下赫赫戰功,被封承澤侯。

    “承澤侯有三子,長子從文,卻有一身精妙刀法;次子三子從武,卻通琴棋書畫,被京中讚為儒將之家,以將軍的年齡,似乎是孫輩,不知是哪一支?”

    她已不叫他“大當家”,而是“將軍”,便是猜到他出身名門,有勇有謀,又通文墨,在軍中一定地位不低,落草為寇是無奈,一定更喜歡將軍的稱號,而不是大當家。

    大當家說道:“沒想到夫人這般年輕,竟對我陸氏家世如此熟悉。”

    他悲涼道:“我便是承澤侯次子之後,也是陸氏長孫,名陸世衝。”

    薛宜寧不認識他,但能猜到他既然想殺駱晉雲,一定是因為曾在平叛中與駱晉雲交戰,便說道:“將軍為保住大越江山苦戰多年,沒想到蒼天不公,仍是這樣的下場。”

    陸世衝動容道:“那年戰敗,我帶餘部逃進山中,本想與雍州大軍匯合,再戰敵軍,沒想到那紹雄竟向幽州兵投降,我一時……竟沒有了去處,堂堂陸氏後人,卻做了綠林匪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