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作者:薛宜寧駱晉雲      更新:2023-01-02 17:50      字數:4897
  第58章

    “是我的錯, 讓你在駱家受此屈辱。”裴雋痛聲道。

    薛宜寧眼中含淚,卻仍是推開他,後退了一步。

    從小到大的教養, 讓她謹記著為人婦的準則,不敢越雷池一步。

    裴雋也沒有再逼近, 他知道不靠近她,才是對她最好的守護。

    瞞著眾人到這兒來找她, 剛才那一擁,已是情切之下才做出的事。

    薛宜寧朝他搖頭道:“和你沒關係, 我和他本就無夫妻之情,他看不起我父親和我, 他家人自然也不會高看我。”

    裴雋欲語又止,最後隻是痛楚地看著她。

    他不能帶她走,又沒有辦法幫她。

    甚至於, 他念著她,隻是讓她徒增牽掛。

    什麽都不能做,再多的言語, 也是廢話。

    此時有丫鬟的喊聲傳來,隱隱似在叫她。

    薛宜寧著急道:“你快走。”

    這應該就是兩人唯一能離這麽近的機會, 但再難舍,也得離開。

    裴雋深深看著她,最後說道:“保重自己,窮盡一生, 我也要重回京城來娶你。”

    薛宜寧淚流不止,丫鬟的喊聲漸漸逼近,裴雋轉身離開。

    駱晉雲拉著駱晉雪躲入旁邊假山內,也就在此時, 丫鬟走過來,看見薛宜寧,立刻上前道:“夫人,隨我回去吧,姑娘鬧著要見你。”

    薛宜寧早擦了眼淚,卻還紅著眼,聲音也有些哽噎,勉強平靜道:“她不等著出閣,要見我做什麽?”

    丫鬟小聲道:“姑娘知道了剛才的事,擔心夫人,急著在出閣之前見夫人。”

    薛宜寧點點頭,隨丫鬟去往新娘子閨房。

    待他們走遠,駱晉雲與駱晉雪兄妹才從假山內出來。

    駱晉雪小心看著大哥的神色,一聲也不敢吭。

    駱晉雲的臉緊繃著,很久才說:“你去看著鎖兒,再不能讓他惹事。”

    竟一點也沒提剛才的事。

    駱晉雪點頭,準備走,卻又不放心他,轉過頭來看他一眼,又不知該說什麽。

    駱晉雲卻先她一步沉聲道:“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駱晉雪立刻點頭。

    她發現大哥比自己想象中冷靜得多,竟像是早已知道一樣,又覺得實在不知道能說什麽,這才轉身往前院而去。

    駱晉雲看向那玉蘭花樹,又看向下麵的秋千架。

    血氣上湧,胸口驟然一疼,連帶著連傷口都疼了起來。

    他一手扶住假山石,支撐住自己,大口喘氣,將這陣疼痛緩過去。

    新娘子上花轎後,有人看到了駱晉雲,稟報給薛諫,說姑爺來了。

    薛諫大感意外,心中猜測著駱晉雲的態度,又得知了剛才駱家小童辱罵女兒的事,心中有些不忿,自己也不願失了身份,所以沒有遠迎,而是緩緩走到駱晉雲麵前,態度不鹹不淡道:“元毅來了,怎麽沒提前說一聲?”

    就像長輩對家裏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輩一樣,完全沒了之前客氣恭敬的態度。

    駱晉雲卻是認真道:“嶽父,我才知剛才宜寧受委屈的事,小侄頑劣,胡言亂語,回去我必會嚴懲。至於家慈要替我娶平妻之事,我毫不知情,如今知道,絕不會讓事情發生,宜寧是我唯一的正室,莫說三年無子,就是十年無子,正室也隻有她。

    “更何況三年無子,也是因我長年征戰在外,與她無關,家慈那裏,我會去說。因此事讓宜寧與嶽家受了委屈,我在此向嶽父大人賠罪。”

    薛諫微微吃驚。

    他有想過,也許駱晉雲會看在薛家的麵子上,不娶平妻。

    卻萬萬沒想到,他能態度如此誠懇地替他母親致歉,向自己賠罪,甚至承諾,哪怕女兒十年無子,也是唯一的正室。

    這樣的承諾,就算是普通人家也不一定會說出,更何況是他這樣的身份。

    薛諫很快也懇切道:“元毅能有這話,我就放心了,你不在京城,此事倒也怪不上你。”

    說完就關心道:“你不是在西境,怎麽突然回來了?是皇上下令讓你回京?”

    駱晉雲回道:“因和談之事,皇上便下旨讓我暫且回京,西境如今暫由石太尉為主將。”

    薛諫便說道:“皇上還是器重你,如今最要緊是和談之事,自然要讓你回京城。”

    娶平妻之事既已否決,雙方就已無罅隙,兩人便當沒有此事一樣,閑話起來。

    薛宜寧是在妹妹出閣後才知道駱晉雲來了。

    那時許多賓客都已離去,包括裴雋,隻剩一些至親還在府中,稍後有家宴。

    她自前門送嫁後回來,下人就將駱晉雲帶到她麵前。

    觸及到他的眼神,她不由就想起自己剛才在後院見裴雋的事。

    不由垂下眼眸,避開他的目光,走到他麵前,卻不知能說什麽。

    最後她道:“夫君怎麽回來了?”

    盡管心裏已經打定好了主意要和離,但還是習慣性地問候這一句。

    駱晉雲回道:“皇上有旨,讓我回京參與和談一事。”

    提起和談,便要想起裴雋,薛宜寧心中緊張起來。

    兩人一同往院內走,駱晉雲說道:“嶽父的信我收到了,母親的信我也收到了,還有剛才鎖兒鬧出的事,這些時日委屈你了。母親和金家那邊,我會回絕婚事,鎖兒我也會代他父親責罰,你不要放在心上。”

    薛宜寧不由停下了步子。

    那也就是說,她沒有理由和離了。

    也沒有機會,因為如此一來,父親是絕不會答應的。

    “如此,母親隻怕要怪將軍忤逆,金家也會心生怨恨。”她說道。

    “那就由他們去。”駱晉雲回。

    薛宜寧不語。

    這時駱晉雪帶了鎖兒過來,看看自家大哥,又看看薛宜寧,神色很是別扭,半天才朝駱晉雲道:“那個,他總鬧著要來找你。”

    駱晉雲開口:“帶他回去,讓他準備著,晚上跪祠堂。”

    “我不要,我不要跪祠堂!”鎖兒鬧起來,駱晉雲冷聲道:“帶他回去。”

    駱晉雪反正是不知該如何麵對大哥大嫂,拉了鎖兒就往外走,鎖兒鬧騰,便叫了奶娘和丫鬟一起將他弄出去。

    兩人一路無話,往前行。

    薛宜寧總覺得駱晉雪剛才看自己的神情有些怪怪的。

    況且,之前有仆婦說,難怪迎親時覺得有個人很像大姑爺,心知大姑爺在邊關,便覺得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原來大姑爺真的來了。

    如果那仆婦說的就是駱晉雲的話,證明他早在宜貞出閣前就到了,那他會不會……

    直到最後的家宴結束,駱晉雲才與薛宜寧一起回駱家。

    才進門,便見黃翠玉走到兩人麵前,含著笑朝駱晉雲道:“大哥回來了呀,怎麽沒早說,好讓家裏備個酒宴接風洗塵。”

    駱晉雲回道:“弟妹費心,不用。”

    黃翠玉又笑道:“我怎麽聽晉雪說大哥要罰鎖兒跪祠堂?小孩子,又不是犯了天大的錯,竟然說讓他罰跪,他那點小身板,萬一跪出了好歹……”

    “駱家寧可要一個廢人,也不要一個頑劣不堪,毫無教養的人。廢人毀不了家業,不學無術的爛人卻能。”駱晉雲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

    隨後接著道:“鎖兒去跪祠堂,從現在到戌時結束,跪滿兩個時辰,明日一早到他伯母麵前認錯。你從今日開始禁足一個月,不許出院門半步。”

    黃翠玉立刻道:“大哥是說笑吧,莫說我沒犯什麽錯,就是我犯了什麽錯,你做大哥的,又憑什麽來禁足我,還罰我兒子?”

    “憑我是一家之主。”駱晉雲回道。

    黃翠玉一時被他強硬的態度震住,不敢說話,卻滿臉不服。

    駱晉雲看著她道:“要麽,你與二弟分家出去,與我這一房再不相幹,我便不會再管你,要麽,我便以長兄身份代父責,行管教之權。”

    黃翠玉張口欲言,卻又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她當然知道,離了大哥,他們什麽都不是。

    以她那丈夫的本事,別說開家立業,就是保住現在的權位都難。

    更何況,人家一心以大哥為尊,是絕不可能與大哥分家的。

    半天她才看向薛宜寧,賠笑道:“鎖兒在薛家的事,我聽說了,小孩子胡說八道,童言無忌,嫂嫂別同他一般見識……”

    她想著,這事的原由,自然是因為鎖兒得罪了薛宜寧,薛宜寧才在大哥麵前哭訴,要大哥出麵懲治他們,她代鎖兒向薛宜寧賠個不是就行了。

    沒想到薛宜寧沒說話,駱晉雲卻回道:“你嫂嫂沒同他一般見識,是我不想讓他壞了駱家的名聲和門風。

    “一個五六歲的小童,竟能出說那樣惡毒不堪的話,還能當眾忤逆辱罵長輩,傳出去,我駱家的家教何在?名聲何在?

    “懲罰隻是其一,之後我便會為鎖兒請先生教授學業與禮節,就算他隻晚上才能與你相見,你也要注意言行舉止,像今日他學來那些話,下次再讓我聽到,便不會善罷甘休。”

    他點得如此明明白白,黃翠玉自知理虧,沒能說話。

    再說,她是親娘,也不可能反對給孩子請老師,於是沉默下來。

    駱晉雲抬步離去。

    薛宜寧看看黃翠玉,倒是少見她這麽老實的時候。

    黃翠玉是最聰明的人,她不會在老夫人麵前狂傲,也不敢在駱晉雲麵前放肆,隻敢對她不敬。

    她沒想到,這次駱晉雲倒願意批評鎖兒了,按他們駱家的習慣,都是不會多責備小孩子的。

    隨後薛宜寧自己回了金福院,駱晉雲去了福祿堂那邊。

    去福祿堂,自然是說金家的事。

    薛宜寧不知他們如何說的,隻是隔一會兒,隱隱聽到了那邊傳來老夫人的哭聲。

    料想也知道,駱晉雲要取消婚事,老夫人覺得傷了自己的顏麵,以及不好對金家交待,便哭訴駱晉雲不給自己活路。

    她那邊哭著,駱晉雲卻並沒在福祿堂多待,一會兒就回了和正堂。

    他在和正堂沐浴完,換了藥,這才到金福院。

    薛宜寧正坐在鏡前卸妝,他捂了胸口,小心靠坐在床上,看她一會兒才緩緩轉過頭來。

    他沒辦法和她說,他確實不知道家裏的事。

    就算他受皇上器重,也不能隨意回京。

    國事自有那麽多朝臣去辦,他用不著冒這個險,真要回來,隻等皇上的旨意便好。

    私自回京,更多是為家事,為她。

    那一箭,直中胸口,再差半分就刺中心房,必死無疑。

    軍醫連說三聲,將軍命大。

    他也慶幸自己命大,卻也實在疼痛。

    然後在昏迷中才醒來,就決定回京。

    一路上,馬車顛簸,傷口愈合得極慢。

    這一趟,走得並不輕鬆。

    可是許多許多的事,許多許多的話,在看到那一幕後,他就覺得沒什麽好說的。

    她並不關心。

    也許他死了,還不如那人瘦了半分牽動她的心。

    沐浴完,薛宜寧默然上了床。

    她以為他會欺身過來,但意外地,他沒有,隻是靜靜躺著。

    後來,她又隱約聞到一股藥味。

    想問,又懶得開口去問。

    今日竟外見到裴雋,又意外見到他回京,他還突然說不會娶金采……她心裏有太多的事,很亂,又無處訴說。

    於是她也不曾開口,隻是如他一樣靜靜躺著,躺累了,便睡去。

    隔天駱晉雲一早就上朝去。

    隨後二房那邊的奶娘領了鎖兒過來,讓他跪下向伯母賠不是,錯在哪兒,為什麽錯,以後絕再不如此。

    跪下時,鎖兒一雙手捂著膝蓋,似乎膝蓋還泛疼的樣子。

    鎖兒一向頑皮,誰也不怕,如今能老老實實下跪認錯,可見確實在祠堂前跪怕了。

    薛宜寧神情淡淡的,很快讓他起身了。

    很多事,她也在意,也生氣,卻又好像不想去折騰。

    那種感覺又來了,似乎她隻是這家中的過客,不知什麽時候就走,所以什麽也不願深究。

    等到日出時,駱晉雪就到了金福院,這是之前說好的,今日她要來找薛宜寧練新曲。

    薛宜寧靜不下心,但勉強還能彈成曲,駱晉雪卻完全不在調上,每每對上她的眼睛,總是很快就偏過頭去,然後就心不在焉連手都不知道放哪根弦上。

    昨夜回去琢磨了一夜,駱晉雪終於想通了一些事。

    去年的那個晚上,嫂嫂突然騎馬出去,半夜才歸,第二天,她就從二哥那裏聽說大哥辦事不力,放走了亂黨裴雋,被皇上責罰。

    她記得那幾天,大哥和嫂嫂的狀態很不對。

    大哥總出去喝酒,還因為喝醉而誤了和那位夏姑娘的喜事,嫂嫂則把自己關在房中好幾天,不吃不喝,也不見人,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直到嫂嫂的哥哥過來一趟,第二天嫂嫂才好一些。

    前前後後,想了許多遍,駱晉雪猜出來,嫂嫂那天是去阻攔了大哥抓裴世子。

    所以,大哥那時就知道了,嫂嫂與裴世子是有舊情的。

    或者說,他們以前是戀人。

    難怪,難怪她總覺得大嫂有些死氣沉沉的,不像是這個年紀的人,倒像是死了丈夫的寡婦或是死了兒子的老母親。

    好像沒有讓她高興的事,也沒有讓她生氣的事,她要笑,臉上總是溫婉柔和,淡淡的笑;她要怒,也隻是靜著臉,不言不語。

    沒有什麽能打動她的心,而她身上,卻總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難過與憂愁。

    想明白了一切,駱晉雪就再也無法平靜下來,她不知道嫂嫂與大哥是一種什麽樣的關係,也不知道,嫂嫂怎麽看待她,怎麽看待他們駱家。

    薛宜寧見她神色有異,便停了教琴,問她:“你可是有話和我說?”

    駱晉雪要開口,想了想,卻又搖頭,“沒,沒有。”

    她心思單純,一點事就瞞不住,薛宜寧想起她看自己和看駱晉雲的眼神,又想起昨日下人說駱晉雲早就到了薛家的事,不由問:“你和你大哥,是不是看見了?”

    她隻是套話,但駱晉雪立刻就垂下頭去,小聲道:“我不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