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者:薛宜寧駱晉雲      更新:2023-01-02 17:50      字數:3774
  第47章

    駱晉雲拿不準, 是不是要去向薛宜寧道歉。

    或是叫鎖兒去向她認錯。

    可是他差不多也能猜到她會怎麽說。

    “不過是小事,已經過去了。”

    “是我太過計較, 惹將軍煩心。”

    ……

    至於她真正的想法, 他向來就不會知道。

    夜裏難眠,他又出了院子。

    夜闌人靜,天地廣闊, 卻更顯得孤寂。

    不由自主, 又走到了金福院。

    她自然是沒睡的,開著花窗, 在窗下看書。

    駱晉雲抬眼, 看向天空。

    果然, 又是一個明月之夜。

    上次便是如此,他踏步到這裏,看見她披著單衣,在燭光與明月下讀書。

    那景象,在他腦中縈繞至今。

    一個讀書的女子,竟可以柔美至此。

    那日他在院中站了很久, 不忍去打擾,或者說, 忘了去打擾, 直到被她看見。

    如果從那時起, 他承認自己被她牽動心緒, 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如果從成親那一晚起, 他承認自己喜歡她這般如花美眷, 是不是會在她心裏占一席之地?

    “夫人, 也該睡了。”

    裏麵傳來玉溪的聲音。

    駱晉雲往後一步, 站在了身側那叢鳳尾竹後麵。

    “你們先睡, 我稍候就睡。”薛宜寧說。

    裏麵安靜了一會兒,玉溪又道:“明日二夫人是不是該出月子了?”

    “正是明日。”子清說。

    玉溪輕哼一聲:“那她明日要去給老夫人請安,八成會帶她那倆寶貝兒子,說些酸言酸語。”

    “行了,說就說吧,你可長點記性,千萬別忍不住去和她辯。”子清說。

    玉溪不愛聽,很快道:“知道知道,那是什麽場合,我又不是傻子,跑去插話,上次那是她太過分了。”

    這時薛宜寧緩聲道:“有老夫人在,她不會太過的。”

    “老夫人說不定還會幫腔。”玉溪嘀咕。

    “好了,你們去睡吧,這裏不用人了。”薛宜寧說。

    ……

    駱晉雲離了金福院。

    他回去時,阿貴聽到了動靜,連忙出來相迎,說道:“將軍沒去夫人那裏嗎,還以為將軍是過去那邊了呢。”

    駱晉雲沉默著沒出聲。

    阿貴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直到他往臥房那邊去,駱晉雲才開口道:“先不睡,我去書房。”

    和正堂內,在東廂置了一間單獨的書房出來,主要用來辦一些文書上的事務,裏麵藏書並不多。

    駱晉雲從書架上僅有的幾本藏書裏,找到了一本《詩經》。

    阿貴替他掌燈,看著他拿的書,心裏讚歎,沒想到將軍平日不隻醉心武學,竟還同時鑽研詩文,果然將軍就是將軍,身居高位,還如此用功。

    第二日,薛宜寧一早去給老夫人請安。

    沒想到到時,卻見駱晉雲已在堂前坐著。

    他平日並不會每日來請安,就算過來,大概也與她們兒媳不是一起,像今日碰到的機會並不多。

    她請安後在一旁坐下,便聽駱晉雲在問著老夫人之前頭疼之事,便知他是掛念老夫人的身體,所以才過來。

    沒一會兒,黃翠玉來了,與她一同來的,還有駱家二嬸娘。

    駱家二嬸娘偶爾會來坐坐,今日和黃翠玉碰到一起了,所以一同過來。

    如玉溪所料,黃翠玉帶著鎖兒,抱著出月子的栓兒,眉眼帶笑,神情得意。

    駱家如今就兩個孫子,兩個孫子都是她所出,她

    自然得意。

    到了老夫人麵前,老夫人歡喜,讓奶娘將栓兒抱了過去,逗起了小孫子。

    黃翠玉先請了安,又讓鎖兒給奶奶請安,見駱晉雲也在,倒也恭恭敬敬叫大哥大嫂,然後才坐下。

    老夫人喜歡孫子,便對她也關心一些,問道:“瞧你氣色還不錯,身子都好吧?”

    黃翠玉今日來,也是憋了一口過來的。

    前麵要點燕窩沒要著,後麵還因為一盆破花讓人找上門來,回頭又因此被駱晉風責怪,到今天出月子,一早便知早膳都換了。

    以往早上能有四五道點心,一碗湯羹,什麽牛乳紅豆糕,棗泥卷,水晶蝦餃,雞絲鬆茸粥,換著來,今日卻隻有一碗白粥,幾道小菜,連配的饅頭都是白饅頭!

    她知道,薛宜寧上次受了氣,這會兒一定會變著法的整她,沒想到這麽快,才出月子,就把菜給換了,她今日偏要來討個說法。

    眼下婆婆問她身體,又有二嬸娘在,她便順勢道:“托嫂嫂的福,前麵我說沒力氣,讓晉風去找嫂嫂,嫂嫂勻了我幾兩桂圓,我吃了,大概是有用,氣色不錯。隻今日還沒吃,回頭讓丫鬟去煮碗雞蛋麵去。”

    老夫人知道她是在諷刺大媳婦小氣、手上好東西多,卻假裝沒聽懂,隻是問道:“今日怎麽沒吃,早膳不合胃口?”

    黃翠玉歎聲道:“大約是胃口本就不好,看見白粥和茄子就不想吃,旁人說小月子才是一個月,大月子得百天,怕是小月子才過的原由。”

    老夫人想起來,出月子了就不用單獨開小灶做膳食,是她交待的。

    但這時黃翠玉當著這麽多人提出來,又有二嬸娘在場,顯得她小氣,便假裝忘了,問薛宜寧道:“怎麽今日就把膳食換了嗎?”

    老夫人知道,沒有媳婦推責任給婆婆的道理,所以大媳婦絕不會說是她交待的。

    果然,薛宜寧回道:“之前是給弟妹特地開的小灶,給她補身子,若是要坐百日月子,我吩咐廚房去,還是按原樣,不用和我們一樣膳食。”

    “按原樣吧,你弟妹連著生了兩個兒子,所謂是勞苦功高,咱們家也不是吃不起好一些的,有什麽好的補品,盡管吃。”老夫人說。

    薛宜寧回說:“是。”

    黃翠玉越發得意,一邊道:“多謝母親。”一邊又說道:“補品我倒不懂,還是要問大嫂,反正我也沒吃過什麽好點的東西,大嫂就不同了,燕窩,蟲草,阿膠,吃不完倒了都成,我吃著大嫂勻我那幾兩桂圓,就覺得挺好的,比我之前吃過的成色好,大嫂還說吃不下。”

    除了節慶,駱晉雲很少和家中這些女眷們一同坐這麽久。

    他今日來,就是昨夜聽了玉溪與子清那番話,想來一趟,若是聽到黃翠玉真以兩個兒子為傲,對薛宜寧言語譏諷,他便回一兩句話,以彌補之前蘭花一事上對薛宜寧的虧欠。

    卻沒想到,黃翠玉說的話遠比他以為的更尖酸刻薄。

    就是他聽了也生氣。

    於是開口道:“弟妹的意思是,你大嫂管中饋,卻中飽私囊,以理家之便從中謀求私利,自己有燕窩蟲草之類昂貴補品吃不完便倒了,你隻能吃些清粥小菜?”

    被他一問,黃翠玉不由愣住。

    她想到薛宜寧會反擊,也想到怎麽回,反正不管薛宜寧怎麽回,這事也說不清,就是打個嘴仗而已,隻要婆婆不出來說話,薛宜寧就拿她沒辦法。

    而婆婆向來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肯定不會幫誰說話的,薛宜寧這回隻能受著。

    可她沒想到大哥會說話。

    他向來少言,又是城府極深的人,黃翠玉不怕婆婆,卻更怕他,輕易不敢惹。

    眼下他突然發問,又問得如此直接,黃翠玉一慌,連忙訕笑著回

    道:“那哪能,我當然沒那意思。”

    “是嗎?”駱晉雲反問。

    黃翠玉見他輕易不肯罷休,便連忙道:“誰不知道大嫂嫁妝多,娘家又好,好東西都不忘了女兒,常往這邊送,我就是感歎大嫂出身好,不像我似的。”

    由她說出口的暗刺,又由她自己收了回去,將薛宜寧手上的昂貴東西歸結為了嫁妝和娘家。

    駱晉雲此時緩聲開口,卻不是對著黃翠玉,而是對著老夫人:“母親,家中的賬自宜寧手上過,最後卻也交到了您手上,日後再有人說出這些引人非議的話,不隻讓宜寧難做,也是對母親的中傷,母親萬不可姑息。”

    老夫人想想,覺得是這道理,便點頭,“你說的是。”

    說著看她向黃翠玉道:“咱們家從幽州過來,全靠兒子丈夫爭氣才掙下這家業,所以家裏一向節儉,不做鋪張浪費那些事,但你們要是開小灶,自己拿錢買些吃的用的我也不管,你們看見別人有,就自己去買,別說三道四。”

    黃翠臉蔫了下來,低聲道:“是,是我一時嘴快,說錯了話。”

    眼看著她道了錯,事情已經過了,沒想到駱晉雲繼續道:“再有,日後諸如坐月子這種事,母親不如出個定製,日後都依定製行事,以免母親一時忘了,前後不一,徒增疑惑。”

    這話說的,自然是剛才那月子期間膳食的事。

    駱晉雲當然能猜到,同是兒媳,又沒有先例,薛宜寧肯定不會自作主張決定弟媳月子怎麽坐,而是會來問母親,讓母親定奪。

    出月子便停小灶的決定,肯定是母親作出的。

    隻是母親好麵子,黃翠玉又有心作難,母親便將責任推在了媳婦身上。

    薛宜寧無法頂撞母親,隻好默默擔下。

    他如今才覺得,上有眼光淺短的婆婆,下有潑辣刻薄的弟媳,薛宜寧這主母的職責,做得十分艱辛。

    聽他後麵這句話,老夫人也是意外。

    她沒想到兒子竟將火燒到了自己身上,可他沒點明是為剛才那事,她也不好說什麽,隻好回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忙你的事就行了,還來操心這後院的事。”

    駱晉雲沒再說話,目光微微偏向薛宜寧。

    她仍是那樣坐著,神色上也沒太大變化。

    他不知道,她是否有高興一些。

    這時二嬸娘似是為了打圓場,說道:“栓兒的滿月酒,請帖是不是要發了?我怎麽聽說南方立了新帝,重建了個朝廷,皇上心情不好,他二叔說這期間喜事最好簡單點辦?”

    老夫人卻是不知道,問駱晉雲:“是有這回事?”

    駱晉雲沉聲道:“是。”

    黃翠玉剛才被下了麵子,這時連忙開口道:“這個我也聽晉風說了,說是在豐州,當皇帝的是以前的五皇子,那個逃走的裴世子還做了尚書。”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她竟然忘了,那裴世子就是大哥放走的……

    偷偷看向大哥,隻見他臉色暗沉了許多,就連薛宜寧都跟著白了臉,緊緊捏著手上的帕子。

    她便趕緊補充道:“以前他們就打不過咱們,現在也不用怕,有大哥這樣的大將軍在,要不了多久便能把他們全押過來!”

    薛宜寧微微低下了頭,怕被人看出自己的失態。

    她也才知這消息。

    哥哥之前說過,從此,他們便是前越與大周,水火不容。

    如今她才知道,他竟做了尚書。

    他的確有這樣的才能,隻是……雙方對峙,這便開始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