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者:薛宜寧駱晉雲      更新:2023-01-02 17:50      字數:3378
  第45章

    黃翠玉一下就想起那燕窩的事, 心裏有氣,卻也不知道她來找自己做什麽,總不會是又來探望送東西的, 便隻是讓人請。

    薛宜寧進屋來,黃翠玉讓她坐,薛宜也沒有,看一眼鎖兒, 朝黃翠玉露出一個笑, 溫聲道:“弟妹, 知道你正在月子中,本不該來打擾你,可今日碰到這樣的事,實在讓我又氣又心疼。

    “我房裏就算是金銀器皿, 我也不大在意,隻有這盆蘭花,是我心愛之物, 養了三年多,前兩個月才從娘家拿過來,每日養護照料, 沒想到前幾日鎖兒竟趁人不在, 摸進我房中在裏麵倒了一壺新燒的開水,將這花苗燙死了。小丫鬟親眼看到了,卻沒和我說, 今日見我查問是誰弄死了花,才哭哭啼啼說出來。

    今日我來, 便是想問問鎖兒, 為何要這麽做。”

    黃翠玉很快道:“他向來乖巧懂事, 怎麽可能跑去你房裏幹這些事?那水壺多重,又是開水,他多大,就能拿得動?”

    薛宜寧說道:“我也不敢相信,確實是我房中丫鬟親眼所見,連什麽時候,踩的什麽小凳,都知道,弟妹不妨問問他?”

    黃翠玉便問鎖兒:“真有這事?”

    鎖兒一邊往她身後躲,一邊搖了搖頭。

    黃翠玉正要說話,薛宜寧便說道:“鎖兒,你若確實沒做這事,我便把我房裏那個說看見你做的姐姐叫過來,當著你的麵,問個明白。”

    鎖兒一聽說還要對質,便回道:“誰讓你氣我娘!我要把你那裏的花都弄死!”

    薛宜寧看向黃翠玉,冷臉一笑:“原來,我竟得罪弟妹得罪得這樣狠。”

    黃翠玉立刻道:“不就是一盆花嗎,嫂子那麽有錢,還在乎一盆花?竟專門過來逼問一個孩子,也是閑的。”

    薛宜寧本也知道不能因為一盆花把鎖兒怎麽樣,隻是忍不住要來討個道理而已,現在聽她這樣說,也來了脾氣,回道:“我有沒有錢,那是我的事,我在乎什麽,那也是我的事。倒是弟妹,孩子跑去長輩房裏存心毀了東西,竟要怪人來問,如此教養孩子,莫不是要將他教成個無賴?”

    “誰無賴?你說誰無賴?自己生不出孩子,就看別人的孩子不順眼是不是?”黃翠玉立刻抱了鎖兒道:“你要真缺了這盆花,說多少錢,我賠你就是了,還長輩,長輩這麽和一個孩子計較?”

    “你……”薛宜寧被氣得眼角都發紅,卻說不出什麽狠話來回她。

    她自幼學習的相處之道便是溫婉和氣,謙遜有禮,哪怕心裏不痛快,麵上也是要笑臉對人的,對上黃翠玉這樣不講理的人,便失去了應對。

    玉溪在旁邊聽見,便幫薛宜寧回道:“我們夫人不過是來問問鎖兒,為何要存心弄死她的花,二夫人倒好,要貶損嫂嫂生不出孩子,如此不敬的話,被外人聽去了不知怎麽笑話咱們家。”

    她話音才落,黃翠玉便叫道:“啊呀呀,我不敬,你們有禮,你們敬,那你算個什麽東西來指責我?難不成你們薛家有下人指責主子的道理?難怪被周嬤嬤打呢,真是沒教養!”

    這下,連玉溪也氣紅了臉,支吾了半天才又和她嗆白起來。

    駱晉雲與駱晉風一同進後院,才進門,便聽到銀福院的聲音。

    駱晉風一下就聽到黃翠玉的嗓門,知道她又在發脾氣,便快步往銀福院走去,駱晉雲因聽隱約聽見薛宜寧的聲音,也駐足停留片刻,跟在了後麵。

    到銀福院外,駱晉風見到個婆子,問:“怎麽回事?”

    婆子在他身後見到了駱晉雲,低頭回道:“好像是鎖兒弄死了大夫人一盆蘭花,大夫人就來問,夫人不高興,就為這事爭了起來。”

    裏麵哪裏是爭,分明是吵了起來,隻是嗓門大多是黃翠玉的。

    駱晉雲想

    ,薛宜寧吵架,顯然是要占下風的。

    不過,他不知鎖兒弄死的蘭花是不是他知道的那一盆。

    兩人進屋去,駱晉風徑直去了裏間,駱晉雲不好進弟媳的房,隻停在了次間。

    薛宜寧正說黃翠玉不講理,黃翠玉則扯著嗓門喊:“都說賠你一盆蘭花了,還要怎麽講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盆金子呢,小孩子調皮罷了,倒讓你抓著不放,你就是吵到母親那裏去,她也要斥責你!”

    駱晉風連忙喝住她:“怎麽和嫂嫂說話的!你兒子調皮,你還有理了!”

    說著就問鎖兒:“你幹了什麽?為什麽把伯母的花弄死了?”

    鎖兒嚇得又往黃翠玉身後躲,黃翠玉氣道:“喊什麽喊,就知道護著別人,就這一盆花,外人家裏人都來訓這孩子!你是賠不起還是怎麽著?”

    駱晉風怒道:“我怎麽訓他了,我就是問問,他為什麽這麽幹,問問不行?”

    “他才多大,說不定是想給他伯母澆澆水呢,才把熱水倒了進去,我也說了多少錢我賠,要怎麽樣?”黃翠玉大喊。

    薛宜寧回道:“弟妹,我不要你賠,我也不是問鎖兒的不是,我隻是問問他為何要這麽做,為何說要把我房裏的花都弄死,隻是想讓他給我道聲不是。”

    駱晉風正要說話,黃翠玉便攔著他道:“鎖兒多大一個孩子,見你拿著花專程找過來,嚇得成什麽樣了,話都不敢說,還賠不是,要賠我替他賠成了麽?你說這花多少錢,我數錢你!”

    “你這都是什麽話,這叫賠不是?”駱晉風在旁邊說。

    這時,一直站在後麵不曾作聲的駱晉雲朝薛宜寧道:“隻是一盆花,就算了,你若想要,再去買。”

    室內頓時安靜下來。

    他是一家之主,他的話,便是一錘定音。

    薛宜寧咬了咬唇,將眼裏打轉的淚珠忍了回去,蹲下身,默然抱起蘭花盆,走出屋外。

    黃翠玉輕哼一聲,以示不屑,駱晉風滿臉無奈,駱晉雲看看鎖兒,轉身出屋去。

    前麵的薛宜寧,步履蕭索,身影單薄,一步一步朝金福院而去。

    他放慢腳步,跟在了她身後。

    到金福院,她將蘭花盆放在院中,自己進了房,沒一會兒,拿來一隻小鏟子,尋了個角落,蹲下身開始一鏟一鏟地挖土。

    她挖了許久,待挖的坑越來越大,才停手,看向身側的蘭花,伸手將花苗連同花盆一起,放在了坑內。

    薛宜寧靜靜看著坑內的蘭花,最後一眼。

    許多人,許多東西都離她遠去,臨別時,她都沒好好看過。

    隻有這盆蘭花,她還來得及,可以好好看一會兒。

    她好怕,怕時間。

    一個月,三個月,半年,她終將忘記這蘭花的樣子。

    駱晉雲站在她身側,看到一滴淚落下,“嘀嗒”一聲,碎在了她沾了泥土的手背上。

    這一刻,他突然後悔。

    他知道,若不是他說那句話,她一定不會輕易離開銀福院,她要和黃氏理論,要鎖兒道歉。

    但因為他一句話,她再沒了勝算。

    而他呢?

    因為他的私心,他歡喜聽到這盆蘭花死了,卻忘了,這花對她的意義,忘了她的心情。

    薛宜寧將蘭花放進坑內,一捧一捧土,親自將花埋起來。

    無聲無息,淚卻灑了一地。

    駱晉雲留在了金福院,晚上與她同宿。

    他自上而下看著她,將她臉從旁側扶過來,輕輕吻向她的唇。

    薛宜寧閉上眼,不抗拒,也不回應,予取予求。

    夜很長,她緊緊攥住枕角,不自禁輕泣出聲。

    爾後,二更即過,三更鼓聲傳來,他離開她,手卻仍留在她肩頭,看著她道:“蘭花之事,黃氏潑辣不講理,你與她爭執,總歸會吃虧,我不想惹他們夫婦爭執,才說算了。你既管著家中事務,後麵尋到機會,暗中懲治她一番也好。”

    薛宜寧垂著眼,輕聲回道:“將軍說的是。”

    一句話,便打消了所有交談下去的可能,哪怕是爭執。

    他頓時無言。

    他將他的心捧上,她不想要,也不想看。

    她在自己麵前劃開一條河,封上千尺冰,不想讓他接近一步。

    駱晉雲緩緩將手自她肩頭移開,鬆開了她。

    薛宜寧隻待了一會兒,便起身披上衣服,去往浴房。

    他不知她沐浴時在想著什麽,是不是想,將身上那些痕跡洗幹淨,便洗去了和他之前的所有,好像他從沒來過這兒,從沒近過她身一樣。

    她是愛幹淨,還是恨自己的不貞潔?

    駱晉雲再次起身離開了金福院。

    和正堂的床早就修好了,在他和她說壞了的第二天。

    他躺在上麵,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她對著蘭花哭泣的樣子,以及離開他,去浴房的樣子。

    掙紮過,想休了她,做不到。

    於是決定努力,得到她的心。

    卻也得不到,甚至連靠近都靠近不了。

    他不知自己能怎麽辦,割不斷,舍不下,贏不了。

    困在其間,累在其中,黯然傷神,無路可逃。

    這便是在意一個人,喜歡一個人的滋味?

    而那人,還不喜歡自己。

    夜半,阿貴醒來,卻見駱晉雲屋內突然燃起了燈。

    阿貴進屋去,就見駱晉雲開了窗,看著窗外的夜空不知在想什麽。

    他問:“將軍是睡不著?”

    駱晉雲沒回,卻隻是說道:“交待下去,府上將辦滿月酒,給前後院都添些花苗,過幾日去夫人那邊問問,要添什麽花苗。”

    阿貴問:“那別的地方要問麽?比如老夫人那邊?”

    “不用。”駱晉雲回。

    阿貴明白過來,那就是隨便添。

    所以,隻有夫人那裏需要去問一問。

    府上不都說將軍不喜歡夫人麽,怎麽他覺得,不是這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