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薛宜寧駱晉雲      更新:2023-01-02 17:50      字數:3376
  第40章

    翌日一早, 薛宜寧與駱晉雲兩人前去薛家。

    駱晉雲在垂花門前看見了她,發髻間珠翠滿堆,流光溢彩, 一身丁香色繡纏枝蓮襦裙,卻不是平時常穿的大袖, 而是京中新流行的窄袖。

    比之大袖,這窄袖襦裙少了幾分婦人的雍容華貴, 多了幾分少女般的輕快明麗, 加上她身形玲瓏纖細,十分適宜這窄袖,行止間,竟是另一番風采。

    隻要回娘家去, 見她掛念的人, 她才會細心打扮,而不似是駱府,哪怕他當初自邊關回來, 也沒見她花這些心思。

    駱晉雲收回目光,沉默著到門前去, 上馬。

    薛宜寧靜坐在馬車內,忍不住將身邊錦盒打開, 又看一眼裏麵放著的那隻點翠鳳簪,是等一下要送給妹妹的。

    今日駱晉雲沒有說要早些回, 她大概能在娘家多待一會兒吧……

    隻是紀家人應該在午後就走了,駱晉雲向來不喜歡薛家,估計也要一同走, 那樣她幾乎沒有同母親妹妹說話的機會。

    她歎一口氣, 將錦盒合上。

    小半個時辰後, 馬車到薛家。

    早有薛家門房和薛少棠迎了出來,薛宜寧也自馬車上出來,斂著衣裙探身出車簾時,卻見駱晉雲自前方過來,在馬車下朝她伸出手。

    這條街,是以前京中名門聚集的一條街,如今也仍是繁華之地,往來不隻有薛家人,還有其他熟識的人。

    駱晉雲能在馬車下接她,便能顯示夫妻和睦,相敬如賓。

    她感激駱晉雲能給她這樣的臉麵,伸出手,將手放在了他手掌心。

    駱晉雲捏住她的手,將她牽下車。

    這樣的感覺,有些陌生,有些新奇。

    明明早在床上行周公之禮,做那最親近之事不知道多少次,卻好像是第一次牽她的手。

    小小的,軟軟的,柔若無骨,卻又比他的手涼上幾分,讓人想就這麽一直握著,直到將它握得和自己的手一樣暖。

    薛少棠從內口迎了上來,他鬆開了手。

    薛少棠拱手道:“元毅事務繁忙,難為你與妹妹跑這一趟。”

    駱晉雲輕笑:“幺妹今日大喜,我們這姐姐姐夫自然要來恭賀,況且嶽家那幾壇青梅酒我猶愛,今日又能來蹭上幾杯。”

    薛少棠連忙說:“元毅與我想到一處了,那酒我也鍾愛,父親平日舍不得拿出來,今日你們過來他自然要拿,我也能跟著沾些福,今日便與元毅好好喝幾杯。”

    兩人寒暄兩句,一齊進門。

    薛少棠心中有些意外,駱晉雲今日的態度似乎比之前好了許多。

    他與駱晉雲往來也不多,隻有之前兩家議婚一兩次,然後是阿寧大婚,再是之後回門、出征後省親,以及後麵兩次談話。

    駱晉雲對他、對薛家的態度一直都是淡淡的,那種不得不往來的客氣和敷衍,有時甚至敷衍都不願。

    而這次,他竟願意客氣起來,自稱宜貞的姐夫,又特地誇父親釀的酒,以往這是絕不會的。

    他看一眼妹妹,卻沒從她身上看出答應來,薛宜寧的樣子仍與之前沒什麽兩樣。

    總不會,出了上次的事,倒還讓駱晉雲歡喜了幾分?

    薛少棠一時又擔心這其中是有什麽其他隱情,駱晉雲在與他虛與委蛇,不禁心思沉重起來。

    他們到沒一會兒,紀家過來,有紀家父子,媒人,竟還有臨川先生。

    臨川先生祖籍常山,前些年才入京,卻因一曲《小重山》成名,之後任職太常寺,據說去歲元宵,又作一曲《盛世華彩》,大受聖上讚賞。

    他是紀家夫人娘家表舅,又與紀家請的媒人宋大人為好友,正好在宋大人家做客,所以一同過來。

    《小重山》是薛宜寧最喜歡的琴曲之一,心中一直對作者向往,沒想到今日竟能見到。

    臨川先生因與司徒纓結識,也早知薛宜寧,隻因她是將軍夫人,平日不常露麵,所以難以見到,今日相見,兩人眉眼中皆露出欣賞之情。

    今日紀家雖是提親,卻也算正式訂下婚約,所以兩家歡聚一堂,都是喜笑顏開。

    到宴席時,臨川先生不期然起身到駱晉雲與薛宜寧麵前,躬身道:“實不相瞞,我早聞將軍夫人之才名,心中一直景仰,今日機會難得,不知將軍與夫人是否願意夫人與我合奏一曲《鸞鳳齊鳴》,為五郎與二娘賀喜?”

    薛宜寧如今又彈起了琴,聽見臨川先生主動邀請,心中自是雀躍,卻又心知駱晉雲厭惡這些,不由向他看去。

    駱晉雲回道:“內子仰慕先生已久,隻怕心中早已躍躍欲試。”

    話中意思,竟是全看薛宜寧的意思,自己沒有一絲反對。

    薛宜寧心中意外,很快起身朝臨川先生道:“先生相邀,我自是願意,隻是此刻我手上無琴……”

    一旁薛少棠道:“派人快馬加鞭去駱家拿,兩刻便可到。”

    駱晉雲便朝薛宜寧身後玉溪道:“讓張平騎我的馬去拿,速去速回。”

    張平是駱晉雲親衛,隨侍左右,武藝高強,此時就在宴廳外候著。

    玉溪領命出去,沒一會兒,便抱了鳴玉進來。

    臨川先生似乎早有準備,身上就帶著簫,下人將宴席中間擺上琴桌和凳子,薛宜寧起身上去,臨川先生也上去,兩人相對一拜,同時坐下,低聲商議兩句後便開始。

    駱晉雲參加過的宴會並不少,特別是在進京後拜大將軍,常有蓄養樂伎歌伎之家,宴飲中,琴啊簫的也聽了不少。

    還有諸如水雲樓十四娘之流,也是京中彈琴名手。

    他向來就覺得,再好的曲子,也不過那樣,或許是他不通風雅,但確實對這些不怎麽有興趣。

    直到那次在自己家中聽見那隻不一樣的琴聲。

    那時他想,原來琴彈得好了,竟真能如此動聽,擊入人心中,勾走人魂魄。

    他以為,大概是平陵公主帶來的琴中聖手。

    沒想到卻在水上花廳上見到了她的身影。

    彈琴的她,如此認真,如此美。

    似乎仙女下凡,讓人仰視。

    那日他在對岸看了很久。

    後來再見人彈琴或是奏簫,他不再那樣不屑一顧,但坐上聽片刻之後,又覺得不過如此。

    終究還是比不過她。

    琴聲響起,空明澄淨,如晴日長空,高闊而浩遠。

    隨後才是簫聲,比聲琴聲,更顯清亮,直到琴簫合奏,場上一派寂靜,所有人都停了筷,息了聲,目光全投在了那琴和簫上。

    駱晉雲就靜靜看著薛宜寧。

    一會兒,覺得她像天邊的神女,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樣神女般的女子,是自己的妻子。

    然後,又會想起她魂牽另一人。

    其中欣賞,歡喜,與悵惘,種入心中,五味雜陳。

    琴簫到最後,便越來越明亮,輕快,喜慶,因簫是吹奏,所以臨川先生仍是之前的坐姿與動作,隻是手指移得快了些,而薛宜寧卻比之前更為專注,手指在琴弦間飛舞,看得讓人緊張,猶恐出錯,但聽見越來越激越的琴聲,卻又安穩。

    駱晉雲想,這雙彈琴的手,他想一直握著,不教她受一點傷。

    那寢衣,他不要她做了。

    晉雪的披帛,最好也讓她別做了。

    這樣一雙手,不該去捏針,也不該被針戳到。

    合奏完,紀家父子與薛家人皆是讚歎不已。

    駱晉雲一聲未

    發,雖他在眾人間權位最高,但都知道他為武將,不通音樂,所以並不意外他的沉默。

    薛宜寧回到宴席上。

    今日能回娘家,能與臨川先生合奏,她這一年都心滿意足了。

    一時連喝酒都多了幾分興致。

    待宴席結束,紀家父子連同媒人、臨川先生,都一起離開,駱晉雲倒沒說要走,薛宜寧便與母親一同去妹妹房中說話了。

    母女三人說了好一會兒,直到蕭氏看著有些疲乏,薛宜寧便勸她去休息,自己也回房去坐一坐。

    問了丫鬟,丫鬟說姑爺早一會兒說酒後頭疼,被送去她房中休息了。

    薛宜寧到房中時,駱晉雲並沒有躺著休息,而是坐在床頭,翻她那本《神怪誌譚》。

    她心頭泛起一陣尷尬。

    這書裏麵香豔旖旎之處太多了,縱使早就被他知道她看了這書,卻也依然無法承受他當著她的麵翻這書。

    薛宜寧走到床邊,關心著問他:“將軍要不要睡一會兒?”

    “不要。”駱晉雲說著,又翻了一頁。

    她忍不住道:“這書不雅,將軍不如看些別的。”

    駱晉雲回道:“聽來名氣大,我還道多大膽,卻也不過如此。”說著,將書扔到床上。

    薛宜寧將書拿了,在書架前看了看,將書放在了最下一排看不見的地方。

    駱晉雲在床頭笑起來。

    薛宜寧回頭見了他嘴角的笑意,微偏過頭,隨後問:“將軍可要喝醒酒湯或是茶?”

    “不用。”他淡聲回。

    又問她:“你院中種了那許多花,怎麽在家裏不見你種花?”

    薛宜寧默然半晌,回:“不過是以前未嫁,閑來無事。”

    他見房中桌上也插著幾隻藍色的什麽花,用清水養著,平時這屋子空著,自然不會插花,正是因為她來,才備著這花讓她來房裏休憩,可見是薛家人知道她愛花,才會如此。

    便說道:“你若想,也可以讓花匠在金福院種些花。”

    薛宜寧應了一聲,向他道謝。

    他又問:“這是什麽花?”

    薛宜寧看向桌上的花,回答:“鳶尾花。”

    駱晉雲繼續道:“你外麵那幾棵藤蔓的紅色花呢?”

    “那是淩宵花。”

    他回道:“名字倒是貼切。”

    又問:“屋角那棵白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