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慢慢睡
作者:
鬱棠 更新:2023-01-02 13:31 字數:4009
第7章 慢慢睡
因為膝蓋受傷,每次輕微的關節活動都會扯到傷口;周景桉幹什麽都有點兒集中不了精力,所以十點剛過就想躺下休息了。
沈思博也配合著周景桉早睡。擔心被子會蹭到傷口,沈思博幹脆把被子拿走了,關了臥室的空調,從閣樓搬了個很久沒用過的風扇下來。撣了灰擺進臥室,開了睡眠風,才跟周景桉一起躺在了床上。
周景桉仍舊很難入睡,膝蓋傷口倒不是很痛,但總時不時傳來雖然細微卻無法忽視的不適感,讓周景桉已經困頓的神經又清醒一下。
沈思博的房間裏裝滿了屬於沈思博的味道。
他似乎對與海洋有關的味道情有獨鍾,沐浴露是海鹽檸檬味,床品清洗劑也是帶著皂感的清新海洋調香味,或許床頭的香薰瓶也是海洋調的廣藿香。
周景桉本就有點認床,在不熟悉的空間,不適應的氣味中,躺在不常有的“床伴”身邊……似乎今晚適宜入睡的姿勢異常難找。
“周景桉?”
顯然沈思博也沒睡,在周景桉窸窸窣窣地挪動時,開口叫他的名字。
“嗯?”周景桉應了一聲,在枕頭上朝沈思博那邊偏頭。
周景桉和沈思博睡覺的習慣從小就很一致,都喜歡臥室裏有點兒光,不然會覺得壓抑。窗戶隻拉上了紗簾,窗外路燈的光透進來,周景桉便清楚地看到了枕頭上沈思博的臉。
沈思博是平躺著的,頭擺得端端正正,眼睛一眨一眨地望著天花板;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你說,如果你真的和男人戀愛的話,我倆會怎麽樣呢?”
周景桉先是一怔,隨後心尖泛起一種難言的酸楚,霎時間童年時期和沈思博相處的畫麵都爭相湧入腦海,難以自製地鼻尖酸了一下。
周景桉也沉默了一陣,緩緩回正了自己的腦袋,也望向天花板,語氣輕緩而平靜,像夏夜裏還帶著暖意的涼風:
“我一直覺得,我倆認識26年,該是什麽樣,永遠都會是什麽樣,跟談不談戀愛沒有關係。”
沈思博沉默了很久沒說話,連呼吸都沒了聲音。房間裏隻有睡眠風在運轉時,有節律的,由輕到重再由重到輕的嗡嗡聲。
隔了半晌,沈思博忽然動作很大地翻了個身,側躺著麵向周景桉,語氣有些急切:
“可是你有了男朋友的話,很多事情朋友之間就做不了了。”
“……什麽?”周景桉翻身不太方便,所以隻把臉轉過去看沈思博。
夜裏房間的暗光裏,沈思博的眼睛像一對黑色的寶石一樣閃著光。
“就比如,我們以後可能不能再睡一張床了。”
周景桉莫名心中一顫,啟開了雙唇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再比如,我們以後應該也不能再一起洗澡了。”
沈思博說著說著便緩緩垂下了眼簾,聲音也越來越低,像隻受了委屈的小狗。
周景桉能感覺到沈思博的低落,但他向來不善言辭,總是不知道該如何機靈討巧地安慰別人。
周景桉想了半天,也隻能幹巴巴地說:
“我跟他不是還不一定呢嘛……”
“真的嗎?”沈思博瞬間抬起了眼睛,重新亮晶晶地望進周景桉的雙眼。
周景桉沒預想自己這樣低水平的安慰能對沈思博起這麽明顯的作用,不由怔了一下,才猶猶豫豫地說:
“是啊……”
沈思博湊近了一些,緩緩地伸手抓住了周景桉一側的胳膊肘,輕聲問:
“那今晚我可以挽著你睡嗎?萬一以後都沒機會了呢?”
周景桉在沈思博湊近的瞬間,就聞到了沈思博身上那陣熟悉的味道。
和房間裏任何海洋調的香味都相似但不同,是沈思博從小就有的,周景桉聞到就能喊出沈思博名字的,那種味道。
周景桉想到沈思博小時候,沈母工作忙的時候,經常把沈思博送來他家;有時候時間太晚,沈思博就留宿了。
那時候沈思博和周景桉都小,兩人就一起睡在周景桉的床上。沈思博總是睡著睡著就去抱周景桉,把頭貼在周景桉的肩膀上。
周景桉最開始試過把他擺回端正的睡姿,但總是維持不了多久,沈思博抱他的動作又會把他弄醒;直到後來,周景桉慢慢習慣了沈思博的擁抱和氣味,能被沈思博抱著一覺睡到天亮。
恍惚間,眼前沈思博亮亮的眼神,和周景桉記憶裏那雙又黑又圓的眼睛重合了起來。周景桉甚至覺得自己險些要流出眼淚來。
周景桉抿著嘴唇,側著頭看著沈思博笑了一下。
周景桉並不知道沈思博有沒有那段時間頻繁留宿的記憶,但他還是說:
“可以。
“等我膝蓋的傷結了痂,你想抱著我睡都可以。”
周景桉那晚其實睡得很好。
在有傷口的情況下睡了整覺,還沒做什麽夢,起床時也是被窗外亮起來的陽光叫醒的。
沈父沈母都已經出門了,沈思博也沒在床上躺著。周景桉出了臥室看了一圈,房子裏一個人都沒有,樓下有個掃地機器人正在工作。
周景桉拉開了臥室的窗簾,從窗戶望出去,能隱約在建築的夾縫中看到陽光下粼粼的海麵。周景桉很愜意地在窗前伸了伸懶腰,站了一會兒,就進了洗手間洗漱。
周景桉的睡衣是自己的,但因為膝蓋受傷,他自己的睡褲又是長褲,不太方便,所以穿了沈思博的一條短褲。
周景桉左手的傷還沒完全凝固,洗臉時就隻用右手隨便朝臉上淋了點水,囫圇抹兩下就作罷。
沈思博在周景桉洗臉的時候就回來了,穿著速幹運動衣,靠在洗手間的門邊,歪著頭看周景桉用毛巾擦臉。
周景桉額前的幾縷頭發被水沾濕了,眼睛從毛巾的上緣露出來,一眨一眨地朝沈思博看。
沈思博笑了一下,把手裏的塑料袋向前舉了舉:
“吃早餐吧!我衝個澡。”
沈思博在老家這邊很喜歡去晨跑。
小鎮沿著海岸線修了一條兩公裏的塑膠跑道,雖然離沙灘還有點距離,但跑步的時候能聞到海風特有的味道,一偏頭就能看到海麵。
簡單衝了澡換了身衣服,沈思博就下了樓。透過客廳的玻璃門,沈思博看到周景桉正坐在院子裏的小桌子上用電腦,早餐還在塑料袋子裏,安安穩穩地擺在桌子上。
沈思博也走過去坐下,給一杯封口的豆漿插上了吸管,推到了周景桉手邊。
周景桉微微斜了斜眼睛,低下頭就著吸管咕嘟咕嘟喝了兩口,說了聲“謝謝”,就繼續敲著鍵盤和鼠標。
沈思博並不很介意,也默默給自己開了杯豆漿,在一旁安安靜靜地捧著杯子,低著眉眼叼著吸管。
早餐還有兩份豆腐腦,沈思博喝完了豆漿,就給自己開了一份豆腐腦,一勺一勺,邊吹氣邊吃。
周景桉早上收到了一個學生的郵件,反映說自己拓撲學原理的成績有問題。周景桉去係統裏看了一眼,發現全班的平時成績隻錄了一半;所以第一時間給教務發了消息,又給那位學生回了郵件。
幹完這些,周景桉才把自己的電腦移開了一點,打開了另外一盒豆腐腦移到了自己麵前。
“沒事兒吧?”沈思博掀起眼皮,朝周景桉看了一眼。
清晨有風,院子裏的槐樹沙沙作響。潮濕的帶著綠意的青草香,和沈思博身上清新幹淨的皂感香,都被風裹著送到了周景桉的鼻尖。
“噢,沒事兒。教務係統可能又出問題了,常見故障。”周景桉也低下頭去吃東西。
小時候在老家上學的時候,沈思博和周景桉就經常吃豆腐腦和豆漿當早餐。
雖然照理說,s市和老家距離並不遠,飲食口味耶不會差很多;但兩個地方的豆製品嚐起來還是會有差別。
可能是水質的原因吧,沈思博在s市從沒吃過滿意的豆腐腦;所以回老家之後總要買來當早餐吃。
周景桉應該也很久沒吃過合口味的豆腐腦,嚐到第一口之後,就再沒從飯盒前抬過頭了。
沈思博吃得比較快,坐了一會兒就先進房子去了。沒過多久,又提著前一天從醫院帶回來的碘酒和棉簽來了。
周景桉停下了正在給教務敲信息的手指,抬頭看沈思博。
沈思博沒說什麽話,兀自擰開了碘酒蓋子;取了兩根棉簽沾了藥,便很自然地在周景桉右邊蹲下了。
周景桉忙配合地轉了轉角度,讓自己膝蓋的傷口正對著沈思博的方向。
沈思博一手輕輕扶著周景桉的膝蓋,一手用棉簽邊沾邊滾,原本被藥液浸成褐色的棉簽沾上了些深紅色的血點。
沈思博微不可查地動了動眉心,仰起頭看著周景桉問:“還疼嗎?”
周景桉有些恍惚地搖了搖頭,說:“不算疼。”
沈思博像是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一樣,又把臉湊近了周景桉的傷口端詳了一陣,才重新站起來。
沈思博重新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拉過周景桉的左手,接著幫那處傷口換藥。
周景桉忽然沒忍住,問:
“沈思博,為什麽叔叔阿姨說你鬧騰呢?在我的印象裏,你好像從來沒有很鬧騰的時候,好像……最多隻是有時候有點倔。”
沈思博抬起眼睛對周景桉笑了一下,順口說:
“我對你跟對他們不一樣。”
周景桉一怔,有些茫然地問:
“為什麽?都認識這麽久了,還需要對我這麽客氣這麽收斂嗎?”
沈思博猛然抬頭,眉間滿是不可置信:“怎麽這麽想?”
周景桉脫口道:“很難不這麽想吧?”
沈思博放下周景桉上好了藥的手,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下,說:
“就是……習慣這樣和你相處了吧,感覺就應該這樣。”
周景桉似乎還是不太懂,仍舊直直看著沈思博。
沈思博又凝神思考了一陣,才字斟句酌地說:
“因為我感覺,你就是那種,喧囂吵鬧見到,都會自覺繞道走的人。我的喧囂吵鬧也習慣了,所以見到你就躲起來。”
沈思博小時候和所有開朗活潑的小孩一樣,好奇心重,玩心也重。
周景桉則是從小就不愛吵鬧,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一整天。
周景桉也不太會發火,小時候有段時間沈思博總是鬧他,他也從來沒衝沈思博發過火。
但是有一天,周景桉跟沈思博說:
“哥哥喜歡安靜的小朋友。”
沈思博“唰唰”地來回扯著周景桉的窗簾,一臉不屑地尖聲說:
“才不是,哥哥喜歡我。”
周景桉忍不住上前抓住沈思博扯著窗簾的手,盡量心平氣和地說:
“對,但哥哥更喜歡安靜的小朋友。”
沈思博一下子懵了,小手也不再亂動,整個人顯得很無措,眼睛有些濕漉漉地亂瞟。
周景桉心裏一顫,當即捧住沈思博的臉,讓沈思博看著自己,然後說:
“如果思思能做個安靜的小朋友的話,哥哥就最喜歡思思了。”
沈思博半懂不懂地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問:
“最喜歡,有多喜歡?”
周景桉不知道該怎麽描述,情急之下說:
“會給思思買糖吃的那種喜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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