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經年釀(二)
作者:
池也池 更新:2023-01-02 11:35 字數:3464
第121章 經年釀(二)
六月,京都雨色終於落幕。
好不容易放晴的天色,讓在朝所有官員都堪堪鬆了一口氣。
不過雨水雖停,京都城內諸數修渠建壩的工程卻仍在繼續,天光一碧萬頃,趕工的效率也更高一些。
城中礙於天象沒法兒出來做生意的門戶數不勝數,朝廷為解決這些人的生計問題,又著手開展了幾個新的水利布防。
加上先前從南方上來的災民日益增多,城內的難民所裝不下那麽多人,朝廷隻能在京郊重修個更大的工程。
這些工程耗費下來的人力物力,頂的上去年一年的開支。
這還光是京都內的。
南方田地遭殃的數不勝數,姚如許成功抵達閬州後,根據一路上所見所聞,立馬寫了封折子快馬遞回京。
奏文中直言賑災所帶的銀兩和糧食不足以填補缺漏,請求朝廷再次征糧運送。
貞景帝聽取內閣商議,在各州以朝廷名義高價回收糧食,分別運往京都和閬州,又在各州糧食抵達時,開京都由戶部管轄的糧倉救急,逼各州糧商賤賣糧食。
這種時候,發這種國難錢財的多半是無德無良的商人,士族原本就瞧不上這種唯利是圖的商販,況且運送糧食的途中艱險,能夠耗費如此人力物力來買賣糧食的商人,多半府上充裕,用計使他們的糧食堵在京都有價無市,再低價回收,無可厚非。
因為各州運過來的糧食極多,京都中人也有湊數的富商,算是解了災情往後的糧食之憂。
不過此次城內城內花銷巨大,就算以工代賑維持民生,一時之間也不能維持國本,民生重新運轉,國庫卻虧空在即。
滿朝上下,在逼近孟夏這樣盡顯奢侈的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六月太學還有學子的升階驗試。
通常來說這種升階考試兩年一次,但太學久不開放,而今重興不長,正好撞上朝廷人才缺失的狀況,於是貞景帝早在五月之前,就派禮院擬定了擢選的章程。
賑災花銷巨大,戶部一時拿不錢來準備考試,周轉的問題便又壓在了顧楓眠的頭上。
不過國情緊張,情有可原,貞景帝酌情體諒,特意將原定的考試日期延遲了一旬日。
十天算下來,也沒多少日子。
現如今城內商業不景氣,民生也才恢複,他再怎麽迫切也沒法兒拿底層開刀。
舉目四望,左右無門,這種艱難處境,按理說他應該萬分著急上火,可貞景帝的口諭下了有五日,眾人都見他氣定神閑,不慌不忙的,好像問題已解。
十日之期一到,他果然拿出了銀子。
就在眾人揣測他錢從何處而來的同時,太學升階考也如火如荼。
原因無他。
此次升階考試參與的特赦學生並不多,上頭之所以亦步亦趨下達這麽一重命令,其實也就是為了做個表麵功夫,大抵是穩定士族之心,此次擢選參與的都是士族之子。
考試並不是重點,升階才是重點。
這一批人裏,多數都是有點墨水的世家子,不像先前的朝中,都是些先帝曾著手提上來的酒囊飯袋。
所以貞景放心提拔,確實是為解當下兩項燃眉之急。
到了六月十五。
擢選考試結束。
翌日公示,貞景帝當朝授職,調令其中數人填補入屯田,虞部,水部三部,以興修京都水利農作,以恢複生息。
顧楓眠之子顧豫入的是水部,擔任從九品的司務官職。
近來城中水利工程進行的不錯,上頭極為重視,遣派的都是餘晚正,梁羨山,杜隨這樣的首部官員,且用不著他一個小蝦小將費心。
他提了官品,又能讓顧楓眠放心,歸根結底是撿了便宜。帶著官袍回府上,得到的好臉都比平日裏多。
別的不說。
仕途是非,好壞難料。
他以此境自比起方書遲,竟沒由來的生出一股惶恐和畏手畏腳來。
但除開這些世家子,與之一同晉升的,個中還有一位,名作蕭驚華。
此人無枝無依,舉朝上下鮮有人知,一經提拔,直上九品官職入翰林院,引起滿朝文武嘩然。
經過多方波折打聽才知道,這位的靠山原來是貞景帝身邊的洪公公。
宮中閹臣深受貞景帝信任,此前洪得良整頓內宮,在宮中各個司局立了許大的威,後來更是憑借貞景帝給的特權,攪亂宮闈秩序,在自己門房之中與宮女私通結為對食。
而今又明目張膽地將自己私下收的義子提拔上官場。
主要入的是翰林院,常在貞景帝身邊侍奉,又有他幹爹洪得良護著,平步青雲那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於在朝其他人而言,有諸多不公。
此行令朝中文武不滿,不過兩三日,便聯合上奏了數十冊彈劾宦官的奏文,要貞景帝下令斬殺禍亂宮闈的洪得良,以及其義子蕭驚華。
南方災情尚且如火如荼,朝中又出了人心分崩離析之勢,貞景帝態度頑固,擱置奏文數日未批,深夜於宮中召見了方書遲。
都察院餘晚正是個欺軟怕硬的廢物點心,而且與攝政王聞濯有些不為人知的過節,貞景帝一般有所顧忌,不敢輕易用他。
近來察方書遲一舉一動,倒是覺得他的身份官品合適,為人言行一致,是個不可多得的良才。
此次召見他進宮,不為別的,還是眼前之事。
“朕此前有意啟用宦官監察,但顧念朝廷根基薄弱大動不得,所以並未真動幹戈,”貞景帝將一本奏折翻出來摔在案上,“可如今方卿也看到了,滿朝文武都在逼朕。”
方書遲跪地俯首,並未多言。
貞景帝默聲盯了他半晌,餘光瞥見殿中燭火搖曳,晃花了視線,才款款問道:“方卿願意為朕排憂解難嗎?”
方書遲聞言抬眸,堅定望去,“此為微臣份內之職。”
——
次日,從宮中傳出的以方書遲為首協領東廠內宦官糾察百官的口諭,在朝引起軒然大波,鬧得沸沸揚揚。
命令一經下達,所有人的注意點被形勢逼迫轉移,彈劾宦官當政的奏折雖仍舊有人在上遞,卻比先前少了半數。
東廠以天子效命,糾察動作徹底迅速,又是在朝廷複原生息之初,查到六部這裏,已經有不少官員生畏。
顧楓眠也不例外。
他為首戶部,首當其衝。
即使在三番兩次的風波之中掏空了快半數家底,卻也免不了被東廠的那群廠臣找上門來喝茶。
天知道方書遲那小子帶著一群太監登門時,他有多氣急敗壞,滿心隻恨自己沒有早早下令除掉他。
不過他也就是比旁人要心高氣傲了些。
六部之中,所有人都沒能幸免這次東廠的動作,就連姚清渠這樣身居高位的人也被嚴苛糾察。
朝廷上下風氣整改,不遺餘力地肅正朝綱,壓下了不少暗潮洶湧的居心。
可顧楓眠左思右想咽不下這口氣,當晚又邀約了池霽登門。
池霽來時,給他帶了一隻上好的狼毫墨筆,以紫檀木盒盛裝。
兩人入院對坐廳堂,顧楓眠隻愁眉不展。
“尚書大人等不及了?”池霽問。
“哼!”顧楓眠狠狠砸了下手邊小案,“這個方二,本官當真小看他了!”
池霽未言,笑而不語。
“本官試探過方書白了,他雖想要英武侯位,卻並沒有要除掉方二的意思,從他那裏借人手辦事,怕是不可能了。”
池霽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尚書大人今夜特意邀約池某就是為了此事?”
顧楓眠聽他語氣十分不悅,“難道池修撰有解?”
池霽抿了口茶,氣定神閑道:“方二不必除。”
“你說什麽!”顧楓眠眸色陡然沉了下去。
“方書白既然不想弑弟,我們就沒必要違背他的意思,畢竟我們本來就有求於人,不是嗎?”
“可方二倘若不除,襲位之事,我們又如何有把握答應方書白?”
池霽靜默半晌未言,將盞茶飲盡,才在顧楓眠怒其不爭的目光中勾了勾嘴角,“此事,尚書大人不如就交給池某來辦。”
***
距離上一回梅苑會麵,池霽大抵記得已經過去了快一月。
這一月之中,方書遲沒有半封信,也從來不與他宮中小會,基本上是遠遠望見便轉身離去,根本不給他丁點兒說話的機會。
可謂是心如玄鐵,油鹽不進。
但這回被府上侍從領著進院子,他的待遇倒是比上過往好了有不少,終於不是被攔在前廳不讓進。
侍從將他領到房門前便自行退去。
他未加猶豫,徑自推門進屋,卻猝不及防被撲麵而來的一股藥味兒熏花了眼,皺著眉頭再挪步屋裏,苦澀的藥味更甚。
沒人傳出消息說方書遲病了。
這廝明明前兩日還耀武揚威地帶著東廠的太監糾察百官,現如今任誰提起都是滿麵的諱莫如深。
沒想到他居然病了。
他心下複雜,又往裏挪了幾步,穿過屏風,才聽到頂裏頭傳來聲響。
“誰?”
他自顧自走近床榻,居高臨下地看著床上躺的病美人,昳麗麵容委婉,“某,池自貞。”
作者有話說:
方書遲:不做戀愛腦,拒絕挖野菜。
注:對食:是指太監和宮女結成一對作伴,相對而用膳食,叫做對食。
“某”:自稱,也可加姓。
(文中寫池霽用這個某,其實是為了表現他這個人物特色,就是那種似妖非妖,千人百態的感覺。
而他隻在方麵前用這個“某”,算是我對他倆感情的一個點睛吧。
因為聞沈寫到最後其實老夫老妻的即視感很強烈,而池方這一對真的就是那種,我以前沒寫過的類型,我覺得他倆的設定會更刺激,但也注定他倆會被世俗所困。)
另外還有大家關注的完結問題,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十一月內就能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