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經年釀(一)
作者:池也池      更新:2023-01-02 11:35      字數:3567
  第120章 經年釀(一)

    沈宓不出所料地發了風寒。

    昨日一夜沒歇息,到今早治災的策文整理完畢,他鬆懈下來的身心才認伏病痛。

    聞濯教他纏的心都化了,被他滾燙的額頭抵在脖頸上,原本起的氣也成了擔憂。

    “我讓府醫過來診治——”

    他意欲起身下榻,卻被沈宓伸手摟住了肩。

    “就在這兒,你別走。”

    這還是頭一回沈宓說出“別走”這樣黏極了他的話。

    以往他知曉沈宓性子冷淡,不太擅長剖露內心,常常下意識做出來的反應,比嘴上說的話要討人歡心的多,領略過許多回後,也就漸漸習慣了他這種心口不一的姿態。

    但做的和說的終歸在本質上差了許多感覺。

    而今明了他的心思,又親耳聽到他剖露心聲,自然要比先前讓他驚喜。

    他沒能扛得住沈宓這般投懷送抱,摟著他狠狠揉了一通,拿自己較涼的額頭往他臉上貼,“不走,你說不走,我就不走,”

    聽了他的話,沈宓終於放心。

    隻不過伏病的滋味不好受,他整個人昏沉沉的,身心都像被一塊軟綿綿的巨石在壓著,讓他四肢變得癱軟無力,頭腦也如一團亂麻在冒泡,咕嚕咕嚕的要將他煮熟。

    身上又冷又難受,他隻能一個勁兒地在往聞濯懷裏拱,暖了沒多久又覺得熱,忽冷忽熱的半點瞌睡也沒了。

    急的他直生煩。

    “熱…”

    聞濯摟著他半點不願意鬆手,“腳還涼著。”

    “我這樣難受。”沈宓急的都出了哭腔。

    聞濯拿他沒轍,隻好將被褥掀開一道小縫,讓外頭冷氣漏進來點。

    低眸見他麵色燒的發紅,又覺得不是個辦法,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哄道:“我起來穿衣,就在這兒,不會走。”

    沈宓迷迷糊糊也沒聽全,隻聽他說不會走,便應了一聲,接著無比順服地被他單手隔著被褥抱起來,卷成一團攬在肩膀上靠著。

    聞濯換好衣服,便將一直守在院子裏的濂澈叫進了屋,吩咐他去請來府醫。

    半個時辰之後。

    府醫看完前去後廚煎藥,沈宓也半夢半醒地睡著了,睡中皺著眉頭,眼皮偶爾翕動,應當是做了不好的夢。

    聞濯撫平他眉心。

    順帶讓下人在屋中添了安神的沉水香。

    ——

    窗外又是牛毛細雨,淅淅瀝瀝落在院子裏,把好好的芍藥都打得憔悴。

    初綻的石榴花也沒能幸免,被雨水砸落一地,星星點點的紅鋪滿水灘,綠意枝頭隻剩下了根根黃絲蕊。

    除了隔院池塘裏的那池紅蓮開的正好,別花片幾乎無一幸免。

    放眼細看,他也止不住要歎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二月草長鶯飛,三月春闈杏榜之時,尚且曆曆在目,一轉眼,就到了孟夏。

    去年這個時候。

    沈宓仍是籠中鳥,溫氏兩兄弟也還在。

    或許近來雨水連綿下了半月,害的人心頭愁緒隻多不減,京都這灘越來越撲朔迷離的渾水,總讓他心頭不得安寧。

    滄瀾書院牽扯出的鴻運坊一案,雖然其中沒死什麽人,卻鬧的原本根基就不穩定的新朝人心惶惶,朝廷中拉幫結派的現象越發明顯。

    春闈改製之事之後弄出來的一係列風波,延續至今未能得到平息的時機,好不容易貞景帝想通了肯出麵撫慰緩和,卻在這個關卡又出了南方災情。

    新朝初立,百廢待興,黨派對立,人心不古。倘若再接著這麽下去出茬子,各方勢力難免要生禍端。

    眼下擔憂之境不解,又撞上沈宓身子抱病,他滿心煩悶沒出發,隻能在院子裏找濂澈出氣,讓他拿籃子將地上石榴花瓣撿起來,還要洗幹淨。

    濂澈在心裏叫苦連天不敢發,彎著身子撿的早都快斷了。

    還好下午沈宓服藥時轉醒,替他求了情,這才讓他逃過一劫。

    ——

    沈宓病時,心下不喜歡藏東西。

    服了湯藥後嫌口中苦澀久久不散,便張著嘴唇要聞濯舔舐幹淨。

    湯藥的劑量比起他去年養骨頭的那時候肯定不能比,味道就更不用說了,聞濯嚐了半晌沒打算拆穿他,點頭應著苦澀深重,打著要他嘴裏好受的幌子,將他按著親了良久。

    長吻完畢。

    上午昏沉的身子和迷糊的腦子仿佛重蹈覆轍,沈宓搖搖晃晃栽進他懷裏,被他一把抱住裹著秋季的袍子,挪步帶到窗台底下的書案旁,一前一後落座。

    案上的芍藥換了新的,還滴著透明的雨水。

    看著沈宓眼前一亮的神情,聞濯忽而抿了抿唇,把著他的腰身將他按在腿上,“這麽喜歡?”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花好看,沈宓便愛花,這並非是不能說的事情,“喜歡。”

    聞濯眸色微深,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仔細磨蹭,視線時而飄忽到花上,時而盯著他的後頸,隔了半晌才道:“那我在你身上畫一朵好不好?”

    凡是他帶了“好不好”的問話,都有種讓人不忍心打斷的可憐感,搭配上他溫和的語氣、無法讓人忽略的氣息,還有在自己身上遊走的手,沈宓眼下哪怕正襟危坐、渾身整潔,卻也有種被他剝光了款款征伐的錯覺。

    他臉色燒成了上午時那樣的緋紅顏色。

    耳朵熱的忍不住伸手去捂,卻又在碰到之前教身後的人一口叼進齒縫間,輕輕打磨。

    “不想麽?”聞濯鬆開他滾熱的耳垂,低聲在他耳畔問道。

    沈宓此時不看他的神情,就已經覺得他渴求極了。

    一時心軟扭過身問:“畫在哪裏?”

    聞濯碰了碰他唇,撫摸在他後背的手指逐漸磨蹭往上,順著他凸起的椎骨一點一點挪進後頸領口,然後按在那塊光滑的皮膚上,“這裏。”

    沈宓平日極少出門,在家中發髻也常半束,擋著後頸的時候居多,倘若他想要“大顯身手”的話,倒也不是不行。

    “不會掉色嗎?”他問。

    聞濯笑著吻了吻他嘴角,“可以不掉色,隻要你想要。”

    沈宓抬手摸上自己後頸,有些為難,“掉色的顏料,難免不會蹭到衣服上,也容易花,不掉色的顏料,怕是隻能畫這一次——”

    沈宓一愣,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下一瞬想改口,連忙擺首,“不是,我是說——”

    說什麽聞濯也不要他說了,堵住他那張招人的嘴,重重在他唇裏勾纏了幾個來回,將他攪得嘴唇分開,沾滿水色。

    按著他早已塌陷的腰身,故技重施地撞了撞他的骨頭,眉眼間布滿沉沉的欲,“說什麽,說畫一枝芍藥你並不滿意,還要我天天在你身上描繪丹青?”

    隨即又用手指微微掐著他的下巴,抬著眉頭一臉戲謔,“病了也要勾引我,就那麽想要?”

    沈宓教他顛的一點也不痛快,身下那柄尖槍由著這兩下恣意妄為,似乎就要於此脫韁撒歡,他被硌的腰腹發燙,帶了些許羞憤,“你哪裏來的那麽旺盛的火?”

    “誰讓你是經年烈酒,”聞濯咬上他熟紅的唇,“專門就是點我這兒的火的。”

    沈宓回敬他唇片一口,否認道:“我才不是。”

    聞濯定定看著他,“你就是,你怎麽可能不是。”

    “酒要釀的。”沈宓辯解。

    “是,”聞濯笑盈盈地捏著他發紅的臉,“我釀的。”

    沈宓沒摸出來頭緒,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你不是說,當年落玉樓前,你看我一眼就想留在身邊嗎?”他抵上沈宓額頭,碰了碰他眉心,“這份情誼,釀了十年,如今,已經夠我隨時隨地燒起來了。”

    沈宓心下一跳,宛如千萬股熱流湧過,將他胸膛整個塞的極其滿當,“你…”

    這些話,都是去年年初的時候他還浸在往事之痛裏說的。

    那時是真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記掛著聞濯回京與他會麵時,從來沒聽他說過好聽的真話,便想著臨終痛快一回,吐出了不少肺腑之辭。

    他那時還不知曉,聞濯待他之心亦如他。

    “我什麽?我說的不對嗎?”聞濯道。

    沈宓擺首,“你說的再正確不過了。”

    聞濯知曉他今日心頭極軟,少有這樣句句問,句句都能順著他答的時候,好不容易逮到了,便不想輕易過去。

    哪怕兩三載挨在一處的歲月流轉,人也依舊如新,讓他怎麽都愛不夠。

    他著手將沈宓挪起來,轉了個身架在腰腹之上,麵對麵地看著他,“回到方才那個話題,”他指了指案上的芍藥,“往後若有閑暇,我便每日在你身上作一副丹青,用花汁做的顏料,好不好?”

    “花汁?”沈宓微微遲疑。

    見他疑惑的是顏料而並非“每日”二字,聞濯嘴角快要彎到耳後根了,隨即強裝鎮定地抿了抿唇,解釋說:“能食用的花汁。”

    沈宓領略其中深意,不出所料地紅著臉瞪了他一眼,“你簡直,孟浪之尤。”

    聞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頂著身子撞了撞他的骨頭,然後單手勾著他後頸,按著他那一整塊皮膚用力揉了揉,眯著眼睛道:

    “屆時我就順著這裏往下舔,還要你顫著身子給我看,你越罵,我越起勁,我要用你點起來的烈火,連你也一塊兒燒幹。”

    沈宓光是聽著這些混賬話,就已經酥了骨頭,比不過他的臉皮,又怕他越說越沒完,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聞濯又伸出舌葉卷濕他指縫,趁他收手時,一把握住他試圖阻礙“忠良”說真話的指尖,滿臉的無法無天,“你捂不住我,”隨即將沈宓的指尖湊到唇邊,輕輕落下溫熱的吻,循循善誘道:“你還沒說,用花汁做顏料行不行。”

    沈宓垂眸,心下覺得他這種知道了答案還非要問出來的行徑,實在太不計廉恥。

    紅了半晌耳尖,才低聲應了句“行”。

    ……

    作者有話說:

    沈宓:畫畫的baby,左邊給我畫條龍,右邊畫一道彩虹…

    注:關於名和字——

    名是由長輩稱呼的,字是平輩之間稱呼的以示尊重。所以平輩像沈宓他們之間,談話時會稱姚如許的字“姚芳歸”。很多人不喜歡沈宓,也就不存在稱呼他的字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