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試霜寒(六)
作者:池也池      更新:2023-01-02 11:35      字數:3466
  第118章 試霜寒(六)

    兩人一前一後挪進院子裏,池霽還抱著那把琴。

    他撐著來時的雨傘追上方書遲身影,替他遮擋住頭頂下墜的雨水,腳下跟著他的動作亦步亦趨,一時望著費勁的不行。

    方書遲忍了他半晌,終是沒有將他傘麵掀翻第二次。

    側身停步,伸手抽過他手中的傘柄,一臉不悅道:“我來吧。”

    池霽喜聞樂見,換雙手抱琴,挨近他身,衣衫蹭著衣衫,同他一齊邁上台階,止步於屋簷之下,看著他收傘時神情冰冷、抽刀斷水——

    隨即被他抖了一臉的冰冷雨點。

    “看夠了?”方書遲斜睨著眸子看他,一邊將傘遞給前來侍奉的下人。

    池霽愣愣地抬袖,擦了擦麵上水痕,邊道:“沒有。”

    方書遲又在心裏罵他不知廉恥。

    不施他眼神,旋身進屋,直入屋裏的白鶴屏風後立定,向準備好幹淨衣物的侍女招了招手,讓其侍奉換衣。

    池霽進屋後並未深入,自覺落座在軒窗底下的茶案前,將琴身撥弄出來,旁若無人地調音試彈。

    待方書遲換好衣物現身,茶室的煮茶侍女也進屋將熱茶奉了前來。

    兩人毫無顧忌地對坐在案前,有茶,有琴,有雨,愜意無比。

    池霽心情頗佳,撥弄兩下琴弦,便捧起熱茶暖了暖手,小口啄飲,眼神灼灼地望著方書遲發愣。

    “池自貞,”方書遲原本瞥向一旁的眼神倏然對了上來,帶著鋒利的警告意味眯了眯眼,又問:“看夠了嗎?”

    “沒看夠。”

    問多少遍都是一樣。

    方書遲不悅地擰眉,“飲完這杯茶,記得帶上你的琴滾。”

    前一刻天堂後一刻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池霽不知又是哪裏惹到了他,委屈問:“為何還要攆我?”

    方書遲冷眼瞧著他,“我答應你說不走,因為這原本就是我的地盤,眼下我讓你滾,更是合情合理。”

    池霽捧著茶,神色黯淡,眼皮染著淺紅,似哭不哭,可憐的讓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他。

    隨即抽了口冷氣,“你執意要趕我走,是怕你約的那個人待會兒來了撞見,還是純粹想要與我一刀兩斷?”

    “都不是,”方書遲淡淡道:“你我本就沒有什麽幹係,雨中聊贈一杯溫茶,你該感激。”

    “沒有幹係?”池霽冷笑,手中熱茶都不香了,“那這把琴呢?”他指著案上的那把鳳尾問。

    方書遲神色自若,“祝修撰中榜高遷之禮,朝中大部分官員都送了罷,修撰何必在我這裏追究深意。”

    “可你聽了我給你彈的越人歌!”

    “越人歌?你是指那晚的曲子,”方書遲神情冷淡的宛如一把刀,直紮人產生了錯覺的心房,“我隻知它是首曲子,至於其中含意,修撰恐怕問錯人了。”

    他好無情,也讓人惱。

    池霽眼尾赤紅,撫著琴弦的指尖深深嵌入堅韌的弦中,皮表被鋒利潰破也不自覺,指縫中鮮血順著琴身滴落,隨著猛然一聲裂帛音炸破,迸濺出零星溫熱的血花到案上。

    他指尖皮肉翻滾,鮮血淋漓,痛的手指微顫,而那琴弦除了劇烈的抖動之外,分毫未損。

    可見真的是把上等好琴。

    此中真情假意,也怪不得他分辨不出。

    隨即他氣定山河,再次將帶血的指尖撫上了琴去,笑著望向眼前人,“方大人之意,在下已知悉,今日,在下要弦斷為證,在下確與方大人毫無幹係。”

    他並非忠貞不渝,隻不過是個無恥的賭徒。

    他賭的,是方書遲不忍他斷指封琴的良心——

    琴音炸裂,刺耳的泠泠之響,在這把方書遲曾用過的琴上開出血紅的花。

    這是他的琴,他再知曉不過琴弦有多堅固,可能今日池霽就算撥斷十指,也斷不了弦。

    他該心軟,卻又猶疑。

    麵前人的心思不是他能夠猜得透的,或許眼前曖昧不清的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的假象,他若行錯一步,將來就要用無數步去彌補,他怕他彌補不過來。

    可是那雙本來擅琴的手不該得到如此下場,他神色動容睫毛微顫,眼神比嘴巴更先承認心軟,緊跟著一把掀翻琴身——

    “你以為你這是在做什麽?”隨著琴弦斷裂之錚鳴,他眉頭緊皺,咬牙切齒,既恨自己狠不下心、藕斷絲連,又恨池霽心腸堅固,不擇手段,“你自輕自賤給誰看?”

    池霽滿不在乎地看著地上被摔斷的琴,接著抬起發紅的眼簾,定定道:“琴是你摔斷的,此證,是你承認與我有幹係。”

    方書遲恨不得拆開他腦子,看看裏頭到底是什麽做的。

    “你簡直不可理喻!”

    池霽抬起雙手指尖看了看,笑的又瘋又可憐,“我不要你理喻,偏要你理我。”

    方書遲氣的無話可說,起身越過茶案,一把拎起他衣領,將他按在身後的書架上,“我說沒說過讓你不要來招惹我?”

    池霽神情自若,“可我偏要。”

    隨即抬手勾住他後頸,帶著他壓下自己的身軀,湊身碰上了他的唇。

    唇麵幹燥的觸感並沒有帶動方書遲猶豫的神經,最能讓他頭皮發麻的,是池霽指尖溫熱的血滴順著後頸流入他脊背的粘稠。

    他下意識分開嘴唇抽氣,直接給了池霽可趁之機。

    極具血腥和溫度的一吻結束,他衣衫半落,裸露出來的皮膚上淌的都是血紅。

    大抵骨子裏比較極端的人,都愛這樣的鮮明的色彩差別,池霽自然也不例外。

    他似乎是感覺不到指尖的劇烈疼痛,隻有眼前白花的皮膚和鮮紅的唇能讓他有幾分動容。

    他俯身與方書遲擁吻,壓去他滿腔不滿與抗爭,無所不用其極地利用他的心軟,碾進他的身軀,撞碎他咬的堅如磐石的齒關,然後舌尖長驅直入,纏著他仿佛要糾葛至死。

    這一場瘋狂的變動,除了瘋癲沒有別的詞語可以形容。

    他用血染紅了方書遲的最後防線,卻也在他身作孽出了最能令他具有成就感的鮮血。

    他的身形背影毫無憐惜,仿佛一柄在戰場上永無休止地廝殺的長劍,每一次破空出擊,都帶著能夠將對方的血肉骨頭都碾斷的千鈞之力,將痛直達對方靈魂,開天辟地,一分為二。

    不管耳邊的哭喊有多直入人心,他都一如既往地奮力搏鬥。

    偶感窗外雨水寒意,便擁著毫無遮當的身軀以熱吻取暖,雲雨中顛倒時,他們掀翻了茶案,撞到了書架,壓塌了交椅,泥濘沾染屋裏每一處,似乎都帶著滔天的不滿,想要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顛倒中,發泄心下連日的愁苦。

    日中時,擁吻榻上,共枕而眠。繇|藥

    日暮時,靈台轉醒,重紮熱浪。

    兜兜轉轉到夜色降落,腹中饑餓,才撐不住要罷休。

    方書遲早在白日放縱裏,坦蕩接受了自己瘋魔的事實,他並不是有多麽喜歡池霽此人,與他沉醉交歡,也是意料之外的舉動。

    他感覺到池霽在榻上的瘋,大抵是難得的同步,他竟然有些享受這樣的失控,於是情難自禁,一瀉千裏。

    撐臂打算起身,他心下如常,可下一刻毫不誇張地被腰身酸痛逼的直著身子倒了回去,隨即褥中一陣泥濘落地,爛熟的花蕊翕動開合,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白日的瘋。

    身側池霽被他砸醒,見他麵色古怪,連伸手在被褥中撈了他一把,摸見那些溫熱潮湧,眉頭一跳。

    側身將他拉入懷中,重新將距離貼的嚴絲合縫,拱入泥濘,重回溫巢——

    “夠了!”方書遲指尖顫的發麻,唇齒中隱忍的聲音,也隻有羞憤。

    池霽不聽他,按緊了他身,抽身湊上去,吻了吻他的耳垂,“根本不夠。”

    他又將那灘泥濘變得更加洶湧,釋然之後,也並未離開。

    “讓開。”方書遲扶著腰,艱難的想撐起身。

    池霽並未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伸手將他圈回去,按了按他莫名有些飽漲感的腹部,“我不鬧你了,你也別強撐,餓不餓?”

    本來餓,方才一場細浪翻過,他又不餓了。

    他抿著唇半晌未言。

    池霽黏人地貼上去,“不餓可以再來。”

    方書遲緊忙抬起手肘在他肋骨之上撞了一下,兩人各自一動,那股潮濕又透了出來。

    方書遲迫不及待想要沐浴。

    可池霽卻又不滿意了。

    “你察不出麽,”他幽怨地按著方書遲,重新拿刀上陣,饜足地出擊,打的對方措手不及。

    方書遲腰間讓他帶著一痛,陡然牽扯起全身的感覺,隨即咬緊了牙根惱道:“你有完沒完!”

    池霽吻他,又細致地折磨,語氣溫柔,“不要再漏出來了。”

    說罷在溫巢中造勢良久,心滿意足折騰起浪。

    方書遲隨之顫抖,半晌不停,失控的腦子讓感官重新陷入崩潰的境地,他渾身失力,在浪花中蹣跚。

    “池自貞…你混蛋…”

    池霽緊緊擁著他,琴弦勒出破口的指尖已經流不出血,卻帶著令人頭皮一緊的傷痕。

    並排在一起鱗次櫛比的十指貼在他身,宛如一串將他所有心防束縛在堅守之外的鎖鏈,一節節皮肉翻身,都足夠他身心翻江倒海的疼惜垂憐。

    雖嘴上在咒罵,身子卻依舊與他緊貼,在落雨苦寒的漫漫長夜,與他相互取暖。

    “還要再與我一刀兩斷麽?”池霽問。

    方書遲沉默不言。

    池霽又入戰場,舉劍未動,卻盡是要挾之意,“若還要斷,今夜明日,我們便都不要停了——”

    “不斷!”方書遲迫切道。

    池霽堪堪滿意,收劍入鞘。

    還不忘教他別再落滿身泥濘。

    ……

    作者有話說:

    池霽: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池自貞真的很像那種無理取鬧的病嬌。

    (再次聲明:不存在誰愛多愛少,至少目前,他倆隻是很世俗的一層rt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