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踏歌行
作者:池也池      更新:2023-01-02 11:35      字數:3500
  第109章 踏歌行

    就像颶風刮斷秋枝,沈宓也如那節朽木,更堅硬滾燙的東西迎上來時,被摧殘的七零八落,軀幹散進熱浪裏,燒起無邊的癲狂。

    聞濯治好了他的手腳上的骨病,僅憑苛磨他身上其他的骨頭,將他的皮肉烙出鮮紅。

    牲畜開葷,便如猛虎出閘,聞濯發瘋,亦無怪乎此。

    沈宓受了幾個時辰的苦,嗓子吟至喑啞,臨了還要被灌一碗苦到熏人的湯藥。

    他覺得委屈。

    手腳痛的沒法兒,不是他所願,他不過是想要舒坦一些,也沒想過要撞斷自個兒骨頭,可輪到聞濯,卻是想要把他整個人都撞碎。

    居心可惡,實在令人越想越覺得混蛋。

    他惱的吃不下飯,欣賞瓶器中那枝芍藥的心思的也不剩,躺在貴妃榻上,手腳不能動地將聞濯罵的禽獸不如。

    被罵的當事人就坐在他身側的矮榻上,一手執筆,聽的麵不改色,時不時還要逗他幾句。

    見他罵的差不多,嗓子都快磨沒聲了,才淡淡出聲:“還要撞自己的骨頭嗎?”

    沈宓不與他搭話,閉起了雙眸非要他奈何不得。

    然而對方拿他的手段,現如今不知比他高明多少倍,見他不說話,徑直扭頭側身過去,麵不改色地湊上他唇,撬開他的齒關,吮麻他的舌尖,手也昭彰顯著地探過去,逼的他不得不睜眼告饒。

    “你還要問多少遍?”沈宓嗔目瞪著他。

    聞濯風輕雲淡收回手,眼神絲毫不亂,明鏡一般洞穿他的心思,淡淡道:“雲雨時該問,歇停時也要問,你隻管答。”

    “我隻是痛,我痛的沒法兒,我要說多少遍你才信!”沈宓心底有火。

    歸根結底是因為前一個時辰,他掉著眼淚叫停之時,聞濯並沒有聽他的話,反而變本加厲,磨的他整個兒秋風掃落葉,實在覺得自己是不讓人捧在手心疼著的了。

    “我信你痛,我見了也痛。”

    聞濯神情淡的讓沈宓心虛。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半晌,他才低低出聲,“所以我本不想讓你見著,也不想讓你跟著我痛。”

    聞濯暗下眼神與他對峙半晌,最後還是敗給了他眼尾泛紅的可憐樣。

    長歎一聲起身,挪到貴妃榻上,將他揉進懷中,給他輕輕按著後腰,“還疼嗎?”

    怎麽可能不疼。

    他也不想想,他到底瘋了有多久,下的力道有多狠。

    沈宓真是胸襟寬廣才不與他多計較。

    見他默著聲響不言語,聞濯又故技重施地湊過去挨他,與他糾纏深吻,半個身子都擠到了隻容得下一人的貴妃榻上。

    方才他們鬧完幾場,聞濯抱著他去浴池洗幹淨身子,回來見床榻狼藉的不能躺,才暫時將他擱在了別處。

    所幸屋子裏燒了爐子,哪怕衣衫單薄,也不覺得涼。

    沈宓被他逼的縮起身子,一動作便牽起身下陣陣刺痛,接著狠狠擰了下眉,朝旁躲開了聞濯滾熱的吻,“混賬!”他罵道。

    聞濯從來沒與他真的置過氣,也算再多惱怒,也能教他一個眼神哄好,事後又是願意挨打挨罵、能屈能伸的風範

    見他終於肯出聲,連連將唇將臉送上去,“罵的不夠,要咬要打都隨你,我給你按著身子,你不要躲好不好?”

    沈宓當真湊上去狠狠往他唇上咬了一口,咬出來一嘴的濃重血腥,又十分懊惱,心疼地替他舔吮幹淨。

    一來二去,就變成了一個帶著肆虐的成分又予舍予求的深吻。

    沈宓嚶嚀出響,揪著他的前襟抬起唇離開,接著又拱入他懷,額頭抵在他的鎖骨上微微喘息,“我該如何同你說呢?”

    滿京城罵名,讓他一人聽了這麽久便罷了,他不辭勞苦出去辦趟差事,回來又見他被一身病骨折磨……

    好似他帶給他的,全然都是痛,沒有一絲甜。

    他有時候也會琢磨,他與聞濯的這場結合,他到底得到了什麽,聞濯又到底得到了什麽。

    算下來,隻有他撿了天大的便宜。

    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攝政王殿下,不僅做了這樣虧本的買賣,還打算分文不取,快要把身家清名都賠進去,連命也在所不惜。

    蠢的讓人無可奈何。

    “像往常那般,掉金珠子給我,揪著我衣襟喊疼,怎麽折騰怎麽說都行,就是不要不說。”

    他倆人說的就不是一回事兒。

    沈宓沒耐住皺了皺眉,讓他瞧見又伸手撫平。

    “有那麽難麽?”聞濯問。

    沈宓擺了擺腦袋,“你怎麽沒有半分怨懟呢?倘若是你一個人,這滿京城不會有誰敢讓你勞神,也沒誰敢敢觸你的黴頭,你更不會受製於任何人——”

    “倘若是我一個人,便也沒有我了。”他打斷道。

    沈宓聞言心下一抽,四肢上本來密密麻麻的刺痛都陡然停了一瞬,他伸手摟緊了聞濯的脖頸,緩緩將臉貼上去,才簌簌掉下濕潤的金珠子來,哽咽道:“聞旻,我這下是真的好疼。”

    聞濯撫著他後腦上的發絲,指尖穿梭進去摩挲至他的後頸,“哪裏疼?”他問。

    沈宓將他拉過他的手掌,主動探去衣衫底下,帶他貼在自己的胸口,抬著麵睜著一雙沾著桃色的春波眸看他,“這裏頭好疼。”

    聞濯恍悟他是在替自己疼。

    晦暗不明的眸子微閃,緩緩低下首,在他無盡掙紮的神情中,隔著衣衫吻了上去。

    聽見他怦然的心跳聲,埋進了他生機盎然的胸膛裏,“隻有你會憐憫我,”

    沈宓張著唇想反駁一句,又聽他接著悵然若失地歎息道,“也隻有你會替我疼了。”

    沈宓後知後覺地從他話中尋到了別的東西。

    今日他去攏秀坊,本意隻是順帶去一趟錦衣衛見聞濯,沒想到還能得到其他的消息。

    關於白葉寺,他以為隻是京都商士正在商討進行的勾當,但見聞濯這蒙了心事的反應,怕是真的起了有關鴻運坊案子的事。

    他不禁憂心忡忡。

    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伸手到衣襟裏去捧起聞濯溫熱的臉頰,見他眼底滲出鮮紅血絲,突然怨恨起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他湊過去吻他眼睫,將他滿麵鬱色都沾濕,心甘情願被他張牙舞瓜地撲過來按在身下,野火燎原般親吻,似乎所有不快都要為此時歡愉所湮滅。

    他伸手用力勾住聞濯的後頸,將他心神都拉到旖旎荒誕的風光裏,吐著熱氣喊他的字,舔舐他脖頸,讓他眸中那種失意化作欲望,讓他徹頭徹尾的回過神來。

    還要讓他明白,這世上有一種人,唯精神頑固,什麽都打不敗他。

    “我予你,所以憐憫你,旁人算什麽東西,你想要他們的憐憫麽?”

    “要你,不要別人。”聞濯定定瞧著他,眼神清明。

    千金散盡還複來,那磨滅不掉他的山中歲月,也不堪一提。

    沈宓心緒轉晴,發自肺腑的衝他笑,主動坦白道:“我今日去攏秀坊,聽了些消息。”

    “什麽消息?”聞濯徹底挪上了榻,躺在他身側將他摟在懷中。

    沈宓緩緩道:“關於白葉寺。”

    他神色未動,波瀾不驚地開口:“看來那群鴿子的作用不小,錦衣衛今早來報,鴻運坊裏找到的那串佛珠,就來自白葉寺,不知兩邊指向的可是同一樁事。”

    沈宓抿了抿唇,並未否定他的話。

    “京郊回來的鴿書所述,有士族與商旅暗中聚會,地點就在白葉寺,雖南北不搭邊,但我總覺得,這跟你們正在查的事脫不開幹係。”

    聞濯沉吟半晌,最後敲定一句“明日派人去一趟白葉寺。”

    沈宓本以為他會親自前去,聽到他這麽說不由地鬆了口氣,攤直身子又老實靠在了他懷裏。

    兩個人如膠似漆一樣挨著,聞濯將他如數小動作盡收眼底,瞧出來他心下所想,笑了笑,“明日似乎也有雨,我不出門,單隻守著你,給你暖被衾好不好?”

    沈宓高興了,心滿意足地湊上去親親他的下巴,應道:“要你抱著暖。”

    聞濯心底軟成灘春水,覺得這樣的日子再好不過,管他什麽山中歲月,通通都成了踏腳石,他有他的溫柔鄉,求也求不著旁人,喜不自勝道:“好,我抱著你暖。”

    ***

    今日無事,晌午一場鬧了幾個時辰,待他二人和好如初,濃情蜜意地小憩一覺醒來,已天幕低垂,夜色凝紫。

    天邊閃著若隱若現的白,似有雷聲電光。

    風中含著雨水,穿林打葉飛去屋中,濕了滿窗台,

    緊跟著再接一陣狂風襲上門窗,撞出呲哇亂叫的響,天幕便閃一道劈天裂地的白光,近在耳邊的炸帛聲喧肆,驚醒京都阡陌人家。

    沈宓靠在貴妃榻上圍著獸皮被毯,一五一十地將今日在攏秀坊見聞,都講給了聞濯聽。

    聞濯手中不閑,正匣著窗,聽完轉身,又在矮榻一旁的燈架上多添了幾柄亮光。

    照清了沈宓眉目,也不管發表個意見,意味不明地挪步湊上去,在沈宓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款款挨了挨他的唇。

    “你待她真好,竟還想親自送她出嫁。”

    他沒一句話說出來不快,沈宓從他字字句句裏都聽出了不快,這股酸氣釀的漫在屋子裏,直熏的沈宓沒轍。

    “你坐下,聽我同你說。”

    聞濯偏偏要站著,“聽你們的過往交情有多深?你想說,可我不想聽。”

    沈宓無奈的直掐眉心,怨道:“聞嬌嬌,你怎麽不講理?”

    “我偏是你苦命的大房,我就要講理麽?”

    沈宓實在教他撩的哭笑不得,無奈軟下聲來,“都是我的錯,不要你講理,你過來,讓我哄哄你,行不行?”

    聞嬌嬌聽的順了耳,這才摒棄前嫌地坐了過去。

    ……

    作者有話說:

    沈宓:他好可愛,不講理的樣子都讓人想親。

    注:“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出自李白《將進酒》。

    (像這種下雨的周末,必須要搞點甜的。ps:小沈也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