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火中燒
作者:
池也池 更新:2023-01-02 11:35 字數:3692
第102章 火中燒
他話音落地,濂澈隨即垂下眸,否認道:“鴻運坊無事,天色尚早,世子不如再休息片刻。”
“覺少,睡不著了,”沈宓冷著臉審視他:“你若不放心,便隨我一同去鴻運坊看看。”
濂澈當即有些端不住神色,就要跟他跪下請罪了,還不忘攔在門前,左右不讓沈宓再往前。
沈宓不用再試,也料定鴻運坊出了事情,聞濯去的匆匆,恐怕此刻就在鴻運坊裏。
他顧不得別的,心下惴惴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隻覺得這一趟他若不去,定當要後悔萬分。
於是仗著濂澈不敢對他動手,便將他踹翻到一旁,急忙朝著院前大門趕去。
濂澈的聲響在後頭追,一路跟了上去,卻是沒再攔他。
——
兩刻鍾以後,兩人趕到主街。
抬眼便瞧見鴻運坊上空,衝破天際的一股濃煙喧晝,碩大的黑雲滾著煙霧往天邊皎潔裏翻卷。
火燒木頭的香味竄的南街都是,引出來不少人看熱鬧,男女圍在一起的說話聲、孩子的哭聲嘈雜,快要鬧穿人的耳朵。
鴻運坊那堆燒成火架的房屋正裹著滔天的火焰,教官府的人給前前後後圍了個水泄不通。
周邊的道上有成灘的水跡,還有幾個翻倒在一旁的木桶。
想必是發現走水時,有人第一時間想以水滅火,但是礙於火勢繚繞,短時間內引不來護城河道的水,便隻能作罷。
沈宓撥開人群,穿進那三層外三層的官差包圍裏,中間還教不開眼的衙役給攔了一把,拿出攝政王的腰牌,才得以通行。
底下的人極少能夠見到王公貴族,就連形狀各異珍貴不同的腰牌,也不大認得。
隻是從前教狗仗人勢的官府弄出來沒有骨頭的習性了,隻要是個人拿個牌子,甭管認不認得,放行就對了。
沈宓進了外頭這幾層,裏頭還圍了一堆官差,其中似乎有個錦衣衛的頭目,正好在掃量四周時,同他撞上視線。
隨即看清楚他手中的牌子,立馬端著副好臉迎了過來。
此人是錦衣衛的另外一位鎮撫使,名為宋鳴塵。
沈宓無意與他廢話,直截了當問道:“攝政王呢?”
宋鳴塵垂眸盯著他手裏的腰牌,確認不是個冒牌貨後,便開始猜測起他的身份。
見他穿著素樸,問話時神情卻頤使氣指,半點禮數也不講,雖然拿著個牌子,卻絲毫貴門風範也沒有,隻是為了狐假虎威一般。
料定他隻是攝政王枕邊的一個臠首,言語間立馬帶了輕蔑,“閣下不如在旁等候片刻,攝政王殿下正帶著人在裏頭搜查,興許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沈宓瞧了一眼那火勢喧囂的樓。
地基都快要被燒塌了,還在裏頭搜什麽證!
他等不及,知曉聞濯那蠢男人此刻就在裏頭,更想親自進去看看,可麵前這不知眼色的東西,嚴嚴實實將他擋在道上。
他眉目見惱,毫不客氣道:“我若是不願等呢?”
“那便怪不著下官手裏的刀了。”宋鳴塵一手碰上腰間那把繡春刀,眯著雙眸瞧了沈宓一眼。
見他忽而識了趣地往後退了幾步,便如小人得勢般彎著嘴角,心滿意得地放下了摸著刀柄的手。
方收神,緊接著又陡然見沈宓厲色,高聲衝那群衙役裏喊了一句:“濂澈,殺了他!”
宋鳴塵還未來得及抽出繡春刀,便被突如其來的一劍封喉。
“誰敢再攔,一樣殺!”沈宓眼看著那些官兵的騷動,高舉起了攝政王的腰牌,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這一出殺雞儆猴,來拿這些酒囊飯袋的官差最是管用。
可惜他過往一介令人聞風喪膽的名頭,許久不曾拿出來作亂,便惹了物是人非的變換,現如今在這京畿,竟無人識得了。
瞧著那些錦衣衛衙役的生麵孔,難以信任旁人的感覺愈深,這翻天覆地的京都,沒了冤孽,卻又生了別的恐怖。
他越過一眾官差立在坊前,正回神要以身穿進烈火,裏頭卻忽然踱出來一個灰頭土臉的人,待瞧清楚樣貌,原本圍在門前的幾個官差連忙衝上去將他扶起,嘴裏還擔憂地喊著“鎮撫使”。
也就剩這一個了。
沈宓心道。
見對方掃視到自己,他怕此人跟方才那個不開眼的一樣,還會再加阻攔,便趁著他未緩過來氣,頭也不回地鑽進了那火勢催折的房屋。
起初的路火勢不大,尚且好走,自濂澈也跟進來後,多數塌下來的帶著火星的木頭,也都教他擋了去,沈宓除了袍子和麵上教黑煙燎的慘不忍睹,其餘地方幾乎毫發無損。
兩人之間始終沉默,直到前頭的路越發不好走,還隨時有坍塌的下來的零碎木頭,濂澈才開口勸阻:“世子,不宜再往前了。”
沈宓後頭看了一眼方才進來的地方。
這才哪兒到哪兒,一半都沒走出去。
他不甘心。
“再走走看。”他皺著眉,渾身也烤出了一身汗,喉嚨被濃煙嗆得沙啞,連出聲都困難。
好在連老天都垂憐他這副受不得苦的身子——兩人還未動身,前方燒毀的最嚴重的樓角,便轟然傳來一陣巨響。
陣陣濃煙撲麵而來,沈宓下意識拿袖子遮住了頭,有火星子鑽到他袍子底下,燙的他皮肉一陣抽搐,疼的抽氣聲不斷。
一張口,煙塵也嗆得他眼淚直流,兩相受挫之下,心裏把聞濯那蠢男人的行徑罵了百十來回,正要出聲往回趕——
倏然,從身後貼上一隻堅硬如鐵的胳膊,攜著他的腰肢將他摟進懷裏,腳下生風一般,半拎著他一路出了鴻運坊的大門。
兩人站定,那摟著他出來的人,也就是活的攝政王殿下,火急火燎地掰著他袖子底下的臉看。
看是沒看成,反倒教他揮的一個趔趄,腳下差些沒站穩。
在場的衙役看的直傻眼,正要上去送濕帕子的宣周也嚇了一跳,直直愣在原地瞧著沈宓。
方才他才聽手下人說,跟他並齊的鎮撫使宋鳴塵,半刻前教人當街殺了。
此刻行凶的人就站在眼前,還惹得堂堂攝政王青眼。
他心下不由得揣測一陣,忽而聽聞濯指著一旁的侍衛道:“送世子回去。”
京都可沒有第二個世子。
唯一的一個名震一時,威震八方,凡是提出來都要叫人談虎色變。
隻不過許久不見,眾人都以為他金盆洗手了。
宣周悻悻看了一眼街上染的血跡,不敢再亂掃量。
——
聞濯送走人後,便摸出來一串燒得漆黑的珠子遞給宣周,說道:
“二樓的密室裏找到的,放火的人,顯然是跟那個算賬的商量好了,能把時機摸的這麽準,可見慎刑司裏也不幹淨。”
他看了看滿當當的街口,早瞧不見沈宓離開的背影,歎了口氣。
接著又吩咐道:“兩件事,查這珠子的來處,揪出你們自己人裏的內鬼,辦不好便繳了自己腰上的繡春刀,還有…”
他頓了頓話音,四周打量一眼,壓低了聲響,“今日之事無須張揚,教下頭人把嘴捂嚴實了。”
宣周有些為難,“還未來得及回稟殿下,宋指揮使死了。”
聞濯隨即擰了下眉頭,似要責怪,“怎麽回事?”
“目擊衙役所述,是他執意阻攔世子,被世子當街斬殺。”
聽完凶手身份,他又變了臉色,急切問道:“世子可有大礙?”
“世子並無大礙。”宣周說。
他心落地一陣,眼巴前再重要的公事也比不上家中那位,回晚了那是要跟自己鬧的。
繃著麵色囑咐了句“接著回去辦差”,便火急火燎地回了王府。
興許是這回壓著大事,瞧著平日裏也森嚴非常的大門,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硬著頭皮進了裏院,進屋還是那身被火燎的破皮爛肉的袍子,左瞧右找,卻沒見沈宓的身影。
聽濂澈稟報才知曉,一刻鍾前沈宓回了世子府。
這擺明了是氣著了。
他當下袍子也顧不得換,穿過耳室後頭的密道,直往世子府的廂房側門而去。
還好這扇門留著沒鎖,不消他白費力氣,轉眼便溜進了沈宓的院子。
推門進屋,沈宓正站在屏風後頭,教下人解著燒焦的袍子,若隱若現間還露了半個肩膀。
一聽見響動,身形便頓了頓,隨即抬手揮退了侍從。
聞濯坦然尋上去,繞道走到屏風後頭,上前兩步想將他揉進懷中,卻教他麵不改色地扇了一耳光。
“想死便死遠點!”
倘若不是從鴻運坊出來時,周遭還圍著一大幫官差衙役,這耳光他當時便要給的,最好能將他腦子裏那些冒著傻氣的東西給扇出來,教他好好瞧瞧,自個兒在幹著什麽蠢事!
聞濯忍著麵上火辣辣的刺疼,一聲不吭地將他按進懷裏,替他將最後一件裏衫剝幹淨,勾著他的膝彎,把他放進了一旁添好水的浴桶裏。
“我伺候你沐浴完畢,隨你怎麽打罵,”他瞧著沈宓赤紅的眼眶,繃著嘴唇怒火中燒的模樣,又生怕他此刻不願見自己,挨了挨他的臉,低聲道:“你別攆我,你說過不會攆我的。”
沈宓真是恨的牙癢癢。
揮開他被火燎的破皮爛肉的手,憋著悶死一頭紮進了水裏。
聞濯見他跟自個兒過不去,一時也急了,伸手就要去撈。
他那燒傷壓根兒見不得水,回來一趟也未曾瞧過府醫。
沈宓眼瞧著他亂來,實在按耐不住憂慮的心思,又從水底一頭冒了起來,抓住他的胳膊,“我真想再扇你個清醒!”
他一出來,什麽都好說。
聞濯也不決意碰水了,視線仔細掃過他渾身上下,隻在他胳膊上尋到幾處燙紅的痕跡,滿心隻剩下來憐惜,想湊上去挨一挨,又怕碰的沈宓疼了。
“燎到了怎麽不說?”
沈宓不說話,站直身子從桶裏邁到腳凳上,披了件搭在桁架上的幹淨外袍。
方才氣的想發瘋,這會兒心疼和後怕交織,逼的自個兒恨不得把手側的東西都亂砸一通。
他瞧著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的聞濯,隨意往屋裏一指,怒目道:“坐過去!”
聞濯這會兒被他拿捏著,乖順的不行,說往東也不敢往西。
一坐到那軟榻上,半分不含糊地蹭了滿墊子的黑灰。
……
作者有話說:
聞濯:他打我,是愛我,我都明白的,我為他的好,下一章也要讓他明白~
(嗯…本作者好懷念沈宓從前發瘋的時候,當街打臉爽文什麽的,也好上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