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貪妄海
作者:
池也池 更新:2023-01-02 11:35 字數:3848
第80章 貪妄海
大年三十,宮中無宴,長樂殿冷清的爐子點火都甚微,貞景帝身側連在旁侍奉的宮女都沒有,隻站了一個伴他多年的老太監。
這老太監名叫洪得良,自貞景帝幼時便跟侍奉在他左右,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一路看著他從登基控政,到被威脅幽禁於長樂殿,再到重新掌權設立新朝體製,看著他從一個不學無術的少年,長成一個無依無靠的年輕君王。
偶爾回想,還會生出幾分心疼。
“陛下不出殿瞧瞧嗎,今日團年,顧妃方才差人來請過陛下好幾次。”
聞欽目光落在案前的黑白棋子上,神色未動,“不去。”
洪得良沉默一陣,看了眼殿外紛紛飄揚的細雪——那玉屑落的不算張狂,卻足夠讓人眼花繚亂。
“往年雪下的大多了。”他輕聲感歎一句,耳側忽而聽見聞欽執棋落子的聲音。
去年宮中年底鶯歌燕舞、燈火通明的情景,一直持續了幾日,整個春節都是在熱鬧奢靡裏過的,人光顧著醉生夢死、酣暢淋漓,哪怕身側親友不見,也窺探不到人間半點的寂寥零落。
今昔大殿之中空空蕩蕩,靜的微塵可歎,隻剩一老一少的兩個世間孤寡人湊在一起,與旁人歡暢癲狂相隔在一扇門裏,仿佛被塵世遺棄。
原來最熱鬧的時節,也是最清冷的時節。
他想起從前癡迷於酒色玩樂的小皇帝聞欽,那時他迷惘又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情,與此刻眉頭緊鎖的模樣重疊,一歲枯榮之間,就變換成了兩種不同性格的人。
“陛下沒有想見的人嗎?”他又問。
聞欽手指頓了頓,扭頭將視線落到他溝壑縱容的臉上,忽而答非所問道:“你曾悲憫過自己的處境麽?”
洪得良愣了愣,俯身作答:“老奴一生下來就是奴才,並沒有機會功夫來琢磨這些。”
他還算坦誠。
他們這一行的奴才,自祖上家境便並不怎麽寬裕,生孕孩子養不活孩子,隻能送進宮裏當太監。
到他這代,自幼在宮中耳熏目染,難免會養出奴性。
所以在他們眼裏,他們所侍奉的王公貴戚,那些人錦衣玉食的快活日子,成了他們擁有天生好命的理所應當。
本就身份雲泥之別的兩群人,在生死麵前輕易被下了定論。
作為天生被欺辱的賤命,生不由他們選擇,往後也都不如他們選擇。
他們隻能日複一日地在生死邊緣和非人的苦楚中,消磨幹淨自己身上所有的人性,變成任由人驅使的牲畜。
倘若有人問起冷暖,可能他們自己也分不清意圖,回不出答案。
“你跟了朕很多年。”
這是事實,但洪得良並不明白他說這些,到底是為了引出什麽。
“這是老奴的本分。”他道。
“你這是這般認為的麽?”聞欽看著他,仿佛要用眼神將他整個人穿透。
洪得良不由得從脊背冒出一股局促來,“老奴惶恐,不敢欺瞞陛下分毫——”
他顫顫巍巍的話音才落下,視線裏忽然飛過來一個黑影,“啪嗒”一聲落到地上停住,才看清楚原來是個錦帛包著的物拾,四方形狀,還很小巧。
他下意識俯身將那玩意兒撿起,在摸到裏頭東西紋路的那一瞬間,驚詫地跪在了地上,“老奴罪該萬死。”
他並沒有罪,隻是覺得這般不小心便是有罪,他的奴性,可謂根深蒂固。
聞欽盯了他半晌,起身挪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官帽底下壓的幾縷白發,“摸出來這是什麽了嗎?”他問。
洪得良顫了顫身子,磕磕絆絆道:“是…是印璽…”
聞欽勾唇笑了笑,“現在,它歸你管了。”
“老奴一介閹臣,會玷汙此等——”
“你不是說,跟著朕是本分麽,守個死物而已,你又怕什麽?”
洪得良默然,鬢角不自覺地落下幾滴汗。
“此前他們不用印璽便能順利策反朝中如數官員,事實證明這玩意兒根本沒什麽威信,如今朕身側已經沒有什麽人可信了,隻有你,”他眸光幽深,接著蠱惑一般講道:“朕相信你的本分。”
洪得良將他的話聽去七八分,本著自己天地可鑒的衷心,半信半疑問出聲,“老奴又能為陛下做些什麽呢?”
“很多,”聞欽俯身將他扶起,“司禮監和東廠設立之初,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朕要你擔任宮中太監總管,兼任東廠提督。”
洪得良又差將膝蓋跪下去,“老奴愚鈍,恐怕無法勝任!”
聞欽擺了擺手,“不怕你愚鈍,朕隻怕你有二心。”
洪得良這次結結實實地跪了下去,又給聞欽叩了個頭,“陛下明鑒,老奴衷心無二。”
聞欽不厭其煩地再次將他扶起身,“朕知曉。”
洪得良垂著腦袋,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見他重新坐回擺著棋盤的案前才好受許多,聽他緩緩道:“跟著朕,你好像從未過過一個好年。”
他不等洪得良回話,又自顧自道:“這幾日,你大可拿著你手中的印璽,去教自己過個好年。”
洪得良又覺惶恐,甚至還覺得他有些瘋魔,一時並未接話。
“做什麽都行,”聞欽又說:“倘若有人問起或者忤逆,你便拿起印璽給他看,就說是朕的旨意。”
洪得良從他“什麽都行”這幾個字裏,嗅到了一股輕蔑。
一種對人命的輕蔑。
縱使他的本性並不習慣遵從於欺善惡小的行徑,卻也完全沒有必要違抗聞欽,這是命令也是恩賜,起碼是他過往數十載從未遇到的待遇。
做什麽都行,意味著今時此刻,專屬於王公貴族執掌生殺的權利,也交由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目光逐漸安定下來,“老奴…遵旨。”
***
午後的王府重新歸於寧靜,沈宓午睡的慣例在這個冬日進行的尤為順利。主要是如今,纏著他的那些噩夢少了如許。
他曾聽聞濯講起廬州刺史府時,他手刃尹毓的情景。
大抵是當時情況緊急,沒由得他去體會殺人的感覺,便將他推入新一輪的逃亡之中。
所以在他講起鮮血的時候,輕描淡寫地用了“難聞”這兩個字來形容。
這些將沈宓困在夢魘中不得喘息的紮眼血腥,到他這裏,隻落得這樣一個不堪入流的評價。
無論多少次回想起來,沈宓都會覺得好笑。
舒緩地從迷蒙中清醒過來,他正被聞濯灼熱的體溫裹著,被他鮮明又強烈的軀體和氣息環繞,鴉青的發絲纏綿,不分你我的距離讓往日丁點顧慮消融的一幹二淨。
沈宓被他晦澀不明的瞳孔盯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才張了張唇,便見他附身過來。
溫熱的舌葉探過來窺摸到他唇齒,肆無忌憚地蹭進更深的溫潮,細密的攻略,將他整個人翻攪成一灘春水。
沈宓不由自主地埋在他溫暖的脖頸之間喘息輕吟,沾著水痕的唇片挨在他分外突兀的喉結之上,仔細接納著那裏局促不安的滑滾。
他從來不會抗拒這些由愛意熏染出來的本性,比起聞濯的謹慎克製,他的心思要露骨坦蕩的多。
他甚至很多時候都在惡劣地引誘聞濯,想要教他徹底成為一個瘋子,最好能露出那些深藏了太久的獠牙,用平生最癲狂的本能撲過來,將他撕成碎片。
可惜,他全身上下渾然天成的引誘利器,最終全都敗給這個男人對他的小心翼翼。
聞濯伸手攜著他的下巴,將他臉抬起,接著又將唇壓了下來。
他的攻勢隻會一次比一次更要猛烈,仿佛偏要以此望梅止渴,但事實往往不如他所想的來——
相貼的溫熱讓沈宓其他暴露在外的皮膚泛起陣陣寒意,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他清瘦的鎖骨上,讓他止不住地想抬起癱軟無力的四肢。
直到感覺到痛,他才停止掙紮,作為案上魚肉一般,任由聞濯“宰割”。
“廬州一行,你在陸路上…遇到的所有線人,都是我故意拖延時間…”他很少有這樣的坦誠。
聞濯手指按在他腰側,低聲問道:“拖延什麽?”
“你那時遠離政爭,隻要錯開我們在京畿的籌謀,等宮中事變結束,便再也沒有人,會把目光盯在你的身上……”
他頭一回開口說這麽多的話,事實上比聞濯想的還要順暢許多。
“因為你都替我想好了是麽?”
聞濯摸了一把他的腿骨,繼而往上,在沈宓呼吸停頓之時堪堪停住——
“你算到廬州有韓禮和餘晚正的人等著我,所以提前將我放在你身邊的人都支過來,為的就是保我活命,而你…”
他手指微曲,將沈宓撩的胸膛重重起伏了一陣,又加深力道,用指尖的繭子拿捏了沈宓的一呼一吸。
“溫玦之所以會露出走私的馬腳,也是因為你?”
沈宓被他折騰的拚命想要將身子蜷縮起來,又被他按著肩膀,將整副身軀都暴露在他眼前。
聞濯將他摟起來按在懷裏,讓他垂著眼眸,剛好能夠望見自己被要挾的命門,像是故意一樣,他使著十分刁鑽的力道,沉重而緩慢地讓沈宓的氣息攀升,直到眼角發紅帶出一兩滴水痕來。
“告訴我…”他溫柔地啄著沈宓的耳垂,低聲在他耳邊哄道。
沈宓教他磨的說不出話來,隻能從牙縫裏磕磕絆絆抖出一個“是”字。
“你們之間聯絡的線人是誰?”
沈宓埋在他肩膀上,煎熬的張唇咬出了他那塊皮膚,又輕易被他手腕翻轉的動作,逼的重新鬆開尖銳的虎牙。
“夠…夠了…”他眉頭微皺,不由他意誌主導的性*,徹底淪為一場細致的折磨,但他又仿佛樂在其中。
“不夠,”聞濯握住他亂抓的手拉到身下,唇間含著他的耳垂輕吮,“那人是誰?”
沈宓手腕新生的骨節被拉扯的泛起輕微酸痛,微微愣神之間,他的耳尖便被咬了一口——
“攏秀坊…覺柳…”他呼吸錯亂,垂眸靡靡一片,荒唐的他不忍直視。
“還有呢?”聞濯又問。
“疼…”沈宓此刻頭腦迷離的,早都已經想不起來先前說了什麽、到底是為什麽說的。
身上鮮明又熱烈的觸感讓他想瘋,渾身不受控製的骨頭,又完全限製了他離弦的念頭。
他眼角濕潤了一片,整個人如同跌入雨中池塘的浮萍一般,渾然不知西東。
“疼是應該的,”聞濯滾熱的喘息陣陣撲打到他赤裸的皮膚之上,令他泛起滿身雞皮疙瘩。
“上回我說過什麽來著?”
上回他說過什麽?
沈宓哪裏還記得。
兩人都沉默不語的時刻,此起彼伏的氣息亂成一團麻,直入兩人心下,掀起更加洶湧的浪。
聞濯下了身汗,貼在他濕潤的鬢角,咬牙切齒道:“疼就對了,隻有聞濯才能教你疼……”
記好了。
——
作者有話說:
聞濯:還不夠……
真的我就喜歡這樣式兒的逼問,刺激!